第100章 活著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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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疼起來了,因為我真的是感覺自己越老越乏力,實在沒有什麽精神跟姑娘們談這些,我指導不了別人,因為我自己始終也沒活明白啊!說白了,我不也是一直在肆意妄為麽?我也在不斷測試自己的器量,找自己的上下限,尋找人生裏那些真正新鮮真正有意義的事,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呢?我什麽都幫不了你的...
"格日樂小姐姐,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真指點不了別人,也教育不了別人,我隻能管著自己不要去違法犯罪、不要去偷雞摸狗,然後,命運給我什麽我就接受什麽,我不配評判什麽對錯,我連自己的方向都主宰不了,你怕是問錯了人..."
"命運給你什麽你就接受什麽..."格日樂把我的話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讓我毛骨悚然,這種眼神我太熟了,女人們一旦有了淫蕩的想法她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得回去了,別人家裏還有死人,還有大量沒出息的人在周邊等著偷搶拐騙,我還得處理人間的雜務,不太可能聽你胡扯了——回聊吧格日樂..."我說完了這句話跳起來就跑,聽都沒聽她在後麵說了什麽,跳上那個鳳凰牌自行車一路狂蹬就跑了...
你知道我蹬著自行車的時候在想什麽嗎?這自行車經曆的故事比我多你信嗎?剛開始的時候是老舅騎,老舅騎著這自行車載著老舅媽和那時候還小的叔叔到處跑,這是一定的——過去有那種專門可以固定在自行車大梁上的類似現在兒童安全座椅的東西,這玩意固定在大梁上就可以把小孩放進去掉不出來,你就可以蹬著自行車帶著小孩子去走親訪友——不用說我叔叔,我小的時候還坐過這種用鐵架子焊出來的兒童座位。後麵我長大了一些,家裏條件好了,我爹出門才是騎著一個二五零摩托帶著一個偏挎的車鬥,他載著我媽,我坐在偏挎裏去看我外婆——所以我叔叔雖然比我隻大了十歲以內,但是他小的時候一定在坐過那種兒童座椅,這自行車的如果會說話,它的故事比我多...
我爺爺有一輛飛鴿自行車,後麵我讀書的時候把大部分自行車都造壞了,有時候急眼了就騎他那個飛鴿,除了紮了幾次胎那個自行車一直沒什麽毛病,那真是摔都摔不壞——我記得我小的時候隔一段時間,大概幾個月吧,我爺爺總要騎自行車去一趟城裏,有時候我蹬自行車載著姑娘四處跑的時候會遇到他,我問他幹嘛去了,他就回答讓我好好看路——那時候不懂,後麵知道他其實是進城存錢去了,老頭那時候把自己的窯洞租出去,把自己的羊群和地都轉租出去,所以隔一段時間結了帳就要進城裏去存進銀行——我有時候都奇怪他怎麽還會騎自行車,因為很少見他幹這個活,其實老頭的手藝很多,比如我前麵說過他會拉二胡,還會用陰陽魚打卦,會編筐這手藝跟李雲龍差不多),會用竹子或者硬草紮笤帚,會宰豬殺羊殺牛,會娶老婆生孩子,媽的這些手藝我一樣沒有——不但沒有,我甚至還不如他的飛鴿或者我老舅這個鳳凰懂的東西多!
小的時候我總覺得像飛鴿或者鳳凰這類有大梁的自行車醜得要死,騎上了特別顯老,現在我真心覺得隻有這類耐糟踐的東西才有真實的意義——我爹會修表,修電器,架設無線電,組裝電腦,安各種係統,處理各類藍屏死機這都是他三十幾歲的時候自己看書學的,這人也是那種活到老學到老的家夥,他現在還在閑魚賣東西,我最多就是下載個軟件買點東西,我真不如他玩網絡玩得6),這都是手藝,這都是禁得住時間糟蹋的東西。到了我這一代的時候,我身上一樣現實的手藝都沒有,我會什麽?銷售,培訓,管理,運營?這都是扯犢子的玩意,咱不用說別的,明天突然我們進入一個戰爭狀態,這類玩意還有個卵用呢?倒是我跑得快腦子好又會獨門絕學‘靈犀一抓’,打起仗來我也得比別人晚死幾天,輕易不會受人欺負...
我之所以想這些,就是因為格日樂想找一點持久的真實的東西,這玩意我是沒有的,我有的,我教不了她——我該怎麽說?我唯一一個比較特殊的本事就是不太愛錢,經常從賺錢很容易的工作上跳下來就跑了,前幾年的時候我感覺這還是一個優點,但是時代前進到我和格日樂認識的時候我已經不會對別人說這個了,因為隻會招來訕笑——嘉佳怎麽不理解我為什麽不給她拉資源,別人就一樣不理解我為什麽不拚命掙錢,而且八成人家會覺得我是掙不到在那裏酸...因為這世上酸的人太多了,就像那種缺乏治理的河道一樣,水麵上鋪著一層瓶瓶罐罐的垃圾,我說我做藥呢就跑了,發煤呢就跑了,在北京跟大佬呢就跑了,好好的賣保險金融呢就跑了,壓根沒人信的——人們隻會從自己的角度琢磨事情,所以說現在的人大部分都是死心眼,他壓根接受不了這個世界上有超出自己認知的事,但凡你超出去,那你就是死騙子,你的事就是假的——所以我的最根本的人生態度就沒法跟別人說,說都沒法說還談什麽溝通交流呢,基本的理解都沒有,她跑來問我怎麽看待人生,你讓我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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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自行車比大多數人理解我,因為它見得太多了,知道這個世界上一樣米能養百樣人,而且,照我看我老舅的世界觀哪怕他沒有認真總結過,但是他有,他隻是不善於總結成語言表達出來罷了,你看看他說起種煙葉被罰款時那個態度就知道他的基本為人了)可能比我還凶狠得多——我隻是做得不開心了就來回跳反罷了,我不那麽容易被冒犯,比如別人如果跑來給我點錢要抽我一嘴巴,我可能就是笑笑掉頭就走了——我不掙這個錢,但是很理解別人想給我倆嘴巴的衝動,人嘛,都想欺負別人,很正常——但是如果你跑去跟我老舅提出同樣的條件,你八成就要挨刀子了——人家一輩子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活下來的,憑什麽受你這種侮辱?
你懂我意思嗎?所謂的骨氣其實是從正直裏來的,而我這個人缺乏正直,經常做點不那麽正派的事,所以我沒有我老舅的骨氣——我說收買我很難,那意思就是其實還有可能的,但是收買我老舅完全沒有可能,隻會挨刀子——而且我爹就是老舅那種人,人家都說養兒像外舅真是一點沒錯...
所以你明白了嗎?從根本上來這些正直的東西已經out了,這玩意你可以有,但是你不能拿出去四處顯擺,否則就會被人笑話——其實如果格日樂非要跟我談人生,我覺得我這人最能拿出手的就是這個玩意,因為照我看這麽一路活下來還蠻舒服,內心裏有點不變的東西畢竟還是不太一樣——但是我沒法跟她交流這個,因為我不知道她是個什麽人,我不願意拿這玩意給她看,也不願意用這玩意影響她的三觀——琴兒的事曆曆在目,她想怎麽樣那應該讓她自己去決定,我這邊施加一點點力都是我的不對,我不配。
所以那天傍晚就那樣了,我很快溜回老舅家,換上叔叔的褂子我怕端盤子的時候濺出來汁水搞髒我的小西服,這地方恐怕沒有幹洗店)繼續幹點力所能及的活,其實這天晚上是最忙的,明天就要出殯了,人們大吃二喝一頓都要出去幹活的,有無比多的活——路的倆邊都要碎木屑點起路燈,陰陽師要在前麵開道,喪葬樂團跟在後麵吹打,一邊放炮仗一邊一路走,走到某個十字路口就停下來做一番法事,然後又要一邊清道一邊吹打,用一個引魂幡把亡人的靈魂叫到她死去的軀體上,最後把引魂幡燒掉釘死棺材,第二天就去下葬,這樣就能保證亡人的靈魂能安寧地去轉世投胎,省得她變成鬼為禍人間...
這一套方法以前見過了,一點都不稀罕,倒是還挺煩,因為喪葬樂隊的嗩呐和旁邊不間斷的炮仗吵得你頭暈,因此上晚上叔叔他們去幹活了,我就留在院子裏看家——那時候已經吃過了席收拾完了,他們出去引魂,這個是有時間講究的,一般都是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做法事,我就在家等著。等他們搞完了回來引魂幡一燒,闔家老小和一些要好的親朋好友就最後再哭一場,然後老舅媽的一生就被釘死在棺材裏了...
她八成坐過我今天騎得那個鳳凰自行車...搞不好我白天騎的時候她的鬼魂就在我屁股後麵坐著,回味回味年輕時坐自行車的感覺...那時我心想。但是,人死了就一點威力都沒有了,連讓我害怕都做不到——活著,活著是最艱難因此也是最偉大的事,活著一切就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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