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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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皮姑娘抱著簽名CD又哭又笑, 得知趙亦隻簽到這麽一個寶貝的名,還要請她吃飯表示感謝, 趙亦蔫巴巴將之拒絕。
她現在空血又空藍,整個人都很虛脫, 急需回家躺平續命。
好在柏鈞研沒有認出她來。
簽完名他就直接走了, 沒有再多看她一眼,而她就像所有其他粉絲,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覺得這背影怎麽看怎麽好看, 怎麽能這麽好看。
她問程小雅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程博士拿出自己輔修心理學的專業素養,為她進行了一番詳細剖析。
【西四環邱淑貞:不是中邪, 而是人之常情,其背後有強大的理論支撐。首先, 選擇性知覺——人類往往認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越忽略你, 你越在意他。】
【西四環邱淑貞:其次, 愛美之心——美好的外表是健康的外在表現, 容|光|氣|色代表後天健康, 五官對稱代表先天健康, 從生物學基礎而言,沒有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西四環邱淑貞:最後, 弗洛伊德理論——人類一切行為都被性心理所支配, 既然世界上存在如此美好的遺傳基因, 那麽,你的動物本能必然會驅使你將之占有,並誕下後代】
【西四環邱淑貞:簡言之,你想睡他。你看我分析得有沒有道理?[推眼鏡]】
【Yi:……】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周五,跟柏鈞研約好去導演家拜訪的日子。趙亦臨出門前換了好幾套衣服,還在程小雅的遠程指導之下,穿上了一雙以前根本不敢嚐試的細高跟鞋。
【西四環邱淑貞:沒有直男不喜歡高跟鞋。法國設計師克裏斯托·魯布托說,高跟鞋讓女性顯得性感,因為它模擬了女性在性|高|潮時足部和腿部的緊繃狀態】
【Yi:……】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絕對錯誤的選擇。
由於不能熟練掌握高跟鞋行走技巧,趙亦剛下車就摔了一跤,將那條據說能體現女性線條美的鉛筆裙撕了個口子。口子還不小,她不得不從路邊的文具店買了幾根別針,將裂口勉強別上,連步子都不太敢邁,一路扭扭捏捏,好容易才挪到了陳導的家。
陳冀才看著沙發上坐得跟隻鵪鶉似的小姑娘——很漂亮,漂亮得可以去試鏡青春片女主角——滿臉的不悅幾乎掩飾不住。
“我很多年不帶學生了,要不是鈞研開口,今天也不會破這個例。”
“他說你情況比較特殊,沒法通過考試到本校來讀研究生,這也沒關係。”
“但如果想通過我,進劇組混個什麽角色,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要是將來真想當導演,光找我開小灶也沒什麽意義,電影創作很辛苦,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跨界來當導演。”
“這套書你先拿回去看,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先這樣。”
趙亦捧著一摞書離開,手表堪堪指向下午三點一刻。她一瘸一拐出了口,在門口呆立了片刻,往路邊的台階上一坐,一頁頁翻起了書。
……
安迪看了眼手機來電,悄悄走到門外,低聲接起了電話。
“鄒姐。”
“今天怎麽樣?”
“上午演唱會彩排,下午在家,哪也沒去。”
“沒給那女的打電話?”
“沒。”
“也沒什麽其他異常?”
“沒吧,反正心情不太好……”
“盯緊點,有事匯報,別耍花樣。”
“知道,不敢。”
安迪掛掉電話,回到了柏鈞研的公寓。市區的這套房子買的晚,不是公司花錢,便看不到鄒燕的風格與痕跡——疏朗開闊的北歐風,大塊大塊的冷白色,時間待久了讓人覺得四麵空寂,柏鈞研偏喜歡這種雪地似的感覺。
筆記本電腦在桌上,人在樓上的健身房,安迪偷偷看了眼屏幕,謝天謝地,總算沒再研究周銘誠。
他沒敢跟鄒燕報告,柏鈞研從回家就沒有停止過琢磨“那女的”,每一條搜索記錄都點進去看,從小時候她參加數學競賽的得獎照片,到她本科畢業寫的天書一樣的論文,到誠亦資本的公司網頁……再研究了足足兩個小時周銘誠——那男的也是隻花孔雀,成天在各種場合拋頭露臉,梳油頭,戴領結,打扮得比電影明星還像明星,照片遍地都是,甚至還上財經雜誌封麵,露出明顯疏於鍛煉的腰腹,柏鈞研邊看邊發出嗤笑,最後把鼠標一扔,去了樓上的健身房。
揍沙袋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暴烈,讓安迪想起柏鈞研的少年時代,壞脾氣的小子,對誰都臭著一張臉,隻有見到自家那對雙胞胎時才會開笑顏。鄒燕花了快十年,才教會他逢場作戲,塑造出一個溫文爾雅的“暖男”形象,這下好,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可有些年頭沒見過柏鈞研這麽生氣了。
電腦留在微博頁麵,最新搜過的一個ID,叫“柏哥哥啃過的瓜皮”。點開一看,圓臉小女孩,笑得見牙不見眼,捧著一張柏鈞研親筆簽名限量CD合影,配發文字:“啊啊啊啊啊本瓜皮得到了男神的簽名!”普通迷妹一枚,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他可有些年頭沒見過柏鈞研這麽怪異了。
三小時後柏鈞研下樓,洗過澡,換過衣服,帽子口罩穿戴齊全,明顯就是要出門。
安迪一個激靈從沙發彈起來:“鈞哥,去哪兒?”
“和陳導約了見麵。”
柏鈞研明顯沒打算讓安迪跟,直接當著他的麵甩上了門,低氣壓肉眼可見,安迪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悄摸跟了上去。
總覺得鈞哥這是要去暗度陳倉!
柏鈞研還真沒想去暗度陳倉,他甚至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出門,現在去陳導家又有什麽意義——北京時間晚上七點半,距離他和趙亦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三個半小時。
但他就是沒管住自己的腳,走下樓,叫了輛網約車,說了地址,靠在後座生悶氣。
司機從後視鏡打量他:“唷,哥們兒,您這一身可以啊。”
他這一身確實捂得過於嚴實,柏鈞研壓了壓帽簷,預備著人家問他是不是明星,結果那司機又說:“練了挺久吧?嘿,這肱肌,漂亮,這種小肌群特難練。”
“……錘式彎舉,每天堅持。”
“是,我就是沒堅持下來。你說說,這年頭妹子們要求咋越來越高?我沒嫌她們胸不夠大,倒嫌棄我胸小了!”
“也不見得。”柏鈞研幹巴巴道,“就有那種喜歡啤酒肚的女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
趙亦揉了揉眼睛,不知何時天色已晚,頭頂亮起一盞幽黃的路燈。
陳導住在電影學院一個偏僻角落,單門獨戶的小院,周圍安靜,便很容易忘記時間。
書她已經全部看完,現在就能回去接受導師抽查,保準一個知識點都不會答錯,但她不想這麽快用掉她的見麵額度——以陳導的耐性,每個月最多賜予她四次見麵的機會,必須隨機分散使用,這樣,才能充分最大化在導演家遇到柏鈞研的可能性。
她想見他。
在這樣暮色四合的夜晚,初夏微涼的風中,趙亦獨自坐在校園安靜的角落,總算敢於直麵自己膽怯的內心——
她非常想見他。
但他還是爽了約,也許根本就沒打算赴約,正如小雅所言,他說要和她做普通朋友,意思就是再見再也不見。
趙亦有點蔫巴。
蔫了吧唧收拾完書,捧起來打算走,一起身,突然被站在身邊的黑衣男人驚到。趙亦低呼一聲坐到地上,書稀裏嘩啦落了滿身。男人居高臨下看她,黑色帽簷下一雙深冷眉目,眉心微微收攏,顯得有些不悅。
“柏先生……”
眉心又攏了攏,男人點了點頭:“趙小姐。”
明明是同樣的稱呼,如今聽來,卻和在隱泉時完全兩種感覺,分明帶著禮貌與疏遠。他低頭看她,並未直接施以援手,隻客客氣氣詢問:
“要幫忙嗎?”
搖頭,撿書,迅速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趙亦想的是——老天,為什麽每次遇到他都這樣狼狽,毫無意外?老天想的是——天真,你以為就沒有更狼狽,更意外?於是,隻聽“撕啦——”一聲,她那條被不慎撕壞、用別針固定的鉛筆裙,在大幅動作之下,慘遭到了第二次撕裂。
這一撕,撕得十分徹底。
七手八腳試圖攏住衣裙,但她穿的是一件白色內衣,皮膚也白得驚人,在夜色中明晃晃直照人眼,用手根本遮擋不住。情急之下,她隻能背過身去……豈料這個決定更為不智:迎麵居然走來了三四個學生,有男有女,有說有笑,很快就要進入近距離觀測範圍……
趙亦站在原地,像高速上被車燈照懵的麋鹿,完全不知如何行動。
這時,站在身後的男人伸出了手。
攬住她的雙肩,輕輕用力,將她重新轉回了麵朝他的方向,為了避免看到不該看到的,他還紳士地上前一步,用身體替她擋住了外泄的春光。
鼻尖觸碰到T恤柔軟的棉質,雪鬆氣息和著男人胸膛的熱力撲麵而來,趙亦愣了愣,在這個無限近似於擁抱的姿勢中,後知後覺地紅成了一團火燒雲。
柏鈞研從錢夾抽出一疊現金,找路過的女生買下了她的薄外套,給趙亦當圍裙係在腰上。整個過程趙亦僵直不能行動,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和小機器人委實沒什麽兩樣。
書在慌亂中又被她扔了一地,柏鈞研一本本幫她撿起來。
“真用功。”他說,語氣莫名有點諷刺。“趙小姐既不參加藝考,也不想當導演,到底是什麽事,或者什麽人,促使你這麽廢寢忘食?”
趙亦眨了眨眼,之前是為了周師兄,現在是為了她自己,不過她一直坐在這裏沒走,其實是在等人。
柏鈞研看著趙亦,不太明白她怎麽就這麽能臉紅。
垂著眼,不說話,從耳根開始,走完一整套他已經十分熟悉的流程——先是一點薄暈,從耳根,到麵頰,到脖子,像春風翻開紅浪,再越來越深,越來越豔,直到耳垂紅得剔透,眼瞼染上薄暈……
他冷冷別開眼。
“給你叫了輛車。”良久,紳士風度的柏先生撤開一步,冷淡自持對趙亦點了點頭。
“再見,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