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長安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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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岱走在長安街頭,隻覺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陽光明媚,長安街上人聲鼎沸,小販的吆喝聲、孩童的嬉鬧聲、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軲轆聲……聲聲入耳,卻更襯得他內心煩躁。
    自從皇甫嵩離開長安去洛陽,已經七天了,杳無音信。秦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每天都去城門口守著,逮著個士兵就問:“可見到皇甫將軍的隊伍回來了?”
    那些守城士兵,一開始還耐著性子回他一句:“沒有。”後來幹脆理都不理,要麽翻個白眼,要麽直接揮手趕人,那眼神,活像看一個瘋子。
    “這都什麽世道!”秦岱忍不住低聲咒罵,一拳砸在路邊的石獅子上,震得手腕發麻。
    他晃晃悠悠地走進一家熟悉的酒館,酒館門口掛著的酒旗被風吹得“呼啦啦”作響,像是在嘲笑他的落魄。秦岱懶得理會,徑直走到角落裏,一屁股坐下,拍著桌子喊道:“老李,來壺酒,再來兩個下酒菜!”
    酒館老板老李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子,挺著個大肚子,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他認識秦岱,知道這是個直腸子的漢子,也不多話,麻利地端上一壺酒,兩個小菜。
    秦岱也不客氣,抓起酒壺就往嘴裏灌,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火燒火燎的,卻澆不滅他心頭的煩悶。
    酒館裏人聲嘈雜,食客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
    秦岱悶頭喝酒,一杯接著一杯,烈酒下肚,如同刀割,又似火燒,五髒六腑都跟著翻騰起來,卻澆不滅心頭那股子煩躁。他豎著耳朵,周圍的喧囂聲在他聽來都成了嗡嗡作響的蚊蠅,他隻想捕捉一絲一毫關於皇甫嵩的消息。
    “唉,你聽說了沒?皇甫將軍在洛陽那邊,好像出事了!”隔壁桌壓低的聲音,像一根針,猛地紮進了秦岱的耳朵裏。
    秦岱的心髒驟然一緊,手一抖,酒杯差點沒抓住,險險放回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子,假裝隨意地夾了一筷子花生米,眼神卻牢牢鎖定了鄰桌兩人。
    “出事?不是去洛陽送信去了嗎?”另一人好奇地追問。
    “送信?哼,我看是散布謠言,妖言惑眾!”先前那人嗤笑一聲,語氣裏滿是不屑,“我聽說啊,他已經被抓起來了,現在關在大牢裏呢!”
    “不會吧?這怎麽可能?” 問話那人顯然不敢相信,聲音都提高了些許。
    “怎麽不可能?現在這朝堂,誰說了算?是十常侍!皇甫將軍再厲害,不過是個武夫,胳膊擰得過大腿?敢跟十常侍作對,不是茅坑裏點燈,找死嗎?”
    “可……可是,五原郡那邊……”
    “五原郡?誰管他五原郡!朝廷都沒發話,肯定是謠傳!再說,就算五原郡真丟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跟咱們長安城的老百姓有什麽關係?” 那人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端起酒杯自顧自喝了一口。
    秦岱聽得怒火中燒,太陽穴突突直跳,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混蛋!他心中怒罵,這群鼠輩,為了蠅頭小利,竟能如此顛倒黑白,汙蔑忠良!皇甫將軍為了大漢,為了百姓,不顧生死奔波,他們卻在這裏嚼舌根,落井下石!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震得桌上的酒壺都跳了跳。他胸膛劇烈起伏,想要衝過去揪住那兩人的衣領,大聲質問他們,讓他們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但腳下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理智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讓他瞬間清醒。他現在孤身一人,衝動行事隻會壞了大事,甚至連累皇甫將軍。
    秦岱死死咬著牙,胸腔裏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沉得喘不過氣。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著翻湧的情緒。他轉身,抓起桌上的佩刀,付了錢,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酒館。
    長安街頭的陽光依舊刺眼,但秦岱卻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直透心底。皇甫將軍被抓,五原郡危在旦夕,朝廷昏聵,奸佞當道……他該怎麽辦?他茫然地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像一隻無頭蒼蠅,不知何去何從。
    正午的陽光毒辣,像要把長安城烤化了。賣糖葫蘆的小販嗓子都快喊啞了,隻剩下嘶啞的“冰糖葫蘆嘞……”,孩童們也蔫頭耷腦,躲在陰涼處吐著舌頭。茶館裏,說書先生口沫橫飛,可聽眾們昏昏欲睡,隻有偶爾響起的幾聲哈欠,算是對先生的“捧場”。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像一記悶雷,炸開了這片死氣沉沉。一隊官兵,騎著高頭大馬,殺氣騰騰地衝進街道。行人嚇得雞飛狗跳,紛紛躲避,生怕被馬蹄子踩到。
    為首的,是新上任的左侍郎,一個油光滿麵,笑得像隻老狐狸的中年男子。他身後跟著一群狗腿子,其中一個,正是之前被皇甫嵩教訓過的長安令。
    長安令此刻像打了雞血,鼻孔朝天,恨不得把“小人得誌”四個字寫在臉上。他指著前方一座氣派的府邸,對左侍郎諂媚道:“大人,您瞧,那就是皇甫嵩那老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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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侍郎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那座府邸,嘴角的笑容越發陰險:“搜!給老子仔仔細細地搜!一根針都別放過!老子倒要看看,這老匹夫能藏些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官兵們得了令,一個個像餓狼撲食般衝進皇甫嵩的府邸,乒乒乓乓,雞飛狗跳,比拆遷隊還敬業。
    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進了秦岱的耳朵裏。他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這是張讓那閹人在動手腳,就是想報複皇甫嵩,然後鏟除異己。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秦岱心裏明白,再留在長安,遲早要被這幫人給玩死。他急匆匆往皇甫嵩的府邸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皇甫嵩的府邸,此刻已經成了人間煉獄。門口貼著封條,上麵“奉旨查封”四個大字,像四張催命符。官兵們像螞蟻搬家一樣,進進出出,把府裏的東西搬了個精光。
    秦岱躲在暗處,牙齒咬得咯吱響。他看到皇甫嵩的家眷,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被官兵押了出來。老弱婦孺,哭哭啼啼,那叫一個慘。
    秦岱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跟這幫王八蛋拚了!但他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個雞蛋,碰石頭的事兒,幹不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皇甫嵩托付給他的那幾盆寶貝蘭花。
    他像一隻壁虎,悄無聲息地繞到府邸後院。那裏有一扇小門,是他以前為了方便偷溜出去喝酒,特意留下的。他輕輕推開小門,閃身鑽了進去。
    後院裏,一片狼藉。花花草草被踩得稀巴爛,假山也塌了半邊。秦岱心裏一陣抽痛,他顧不上心疼,直奔皇甫嵩的書房。
    書房的門,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的美人,大敞四開。裏麵的東西,被翻得比狗窩還亂。秦岱一眼就看到了那幾盆蘭花,它們像幾個被遺棄的孤兒,可憐巴巴地躺在地上,花盆摔得粉碎,泥土撒了一地。
    秦岱趕緊跑過去,手忙腳亂地把蘭花扶起來。還好,根沒斷。他翻箱倒櫃,找了幾個新花盆,小心翼翼地把蘭花重新栽好。然後,用幾塊破布,把花盆裹得嚴嚴實實,背在身上,像背著幾個剛出生的嬰兒。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秦岱心頭一凜,像隻受驚的貓,瞬間閃身藏到屏風後麵,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幾個官兵罵罵咧咧地闖了進來,為首的“咣當”一聲把手裏的長槍杵在地上,啐了口唾沫:“呸!什麽鳥清官,這書房比俺家豬圈還幹淨!”
    “頭兒,您這話說的,清官嘛,油水少,自然就窮了。”一個尖嘴猴腮的兵油子湊趣道。
    “放屁!窮?窮能住這麽大的宅子?窮能養得起那麽多下人?”為首的官兵瞪了他一眼,“老子看,這老匹夫肯定把金銀珠寶都藏起來了!”
    “頭兒英明!要不咱們再仔細搜搜?”
    “搜個屁!上頭催得緊,讓咱們趕緊把東西搬走,哪有功夫在這兒磨蹭?”為首的官兵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別廢話了,趕緊搬東西,搬完好交差!”
    秦岱躲在屏風後麵,聽著這些人的汙言穢語,隻覺得胸中一股邪火亂竄。他死死攥著拳頭,關節捏得發白,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把這些王八蛋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官兵們罵罵咧咧地搬走了幾件看起來還算值錢的擺設,腳步聲漸漸遠去。秦岱等了一會兒,確認周圍沒人了,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
    他環視著這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書房,心裏五味雜陳。皇甫將軍一生清廉正直,到頭來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這世道,真是……
    秦岱搖搖頭,不再多想,背起蘭花,準備離開。剛走到門口,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折了回去。他在書房的角落裏翻找了一陣,終於找到了一塊不起眼的木牌,上麵刻著一個“隱”字。
    這是皇甫嵩留給他的。秦岱心中一動,將木牌緊緊攥在手心。
    他離開皇甫嵩的府邸,一路小心翼翼,避開巡邏的官兵。
    長安城門外,一張張通緝令赫然在目。其中一張上麵畫的正是秦岱的模樣。
    秦岱看著通緝令上那張滑稽的畫像,忍不住咧嘴笑了。這畫師也太不走心了,把自己畫得跟個通心粉似的,也不知道這長安令從哪找來的這等“人才”。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無退路。
    秦岱最後望了一眼長安城,這座曾經承載著他無數希望和夢想的城市,如今卻像一個巨大的囚籠,讓他感到窒息,轉身朝著雲中城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要去雲中,把皇甫嵩的遭遇,把朝廷的腐敗,把五原郡的危機,告訴所有的人!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背影,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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