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大地在隱隱震顫，仿佛有萬千巨獸在同時擂鼓。
    那不是鼓聲。
    那是從洛陽城方向傳來的，撼天動地的喊殺聲！
    何進帥帳內的爭吵戛然而止，袁術臉上那份陰沉也瞬間凝固。所有人都霍然變色，側耳傾聽。
    那聲音初時還像是遠方的悶雷，在天際線滾動，但轉瞬之間，便化作了滔天巨浪，裹挾著金鐵交鳴的碎響與撕心裂肺的呐喊，狠狠拍打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怎麽回事！”何進一個激靈，肥碩的身軀差點從席位上彈起來。
    他連滾帶爬地衝出帥帳，帳外已是一片騷動。無數士卒被驚醒，正茫然地望向洛陽的方向。
    夜空，被染成了詭異的橘紅色。
    洛陽城下，火光衝天，將那巍峨的城郭輪廓映照得如同地獄的剪影。無數火把匯成的洪流，正瘋狂地衝擊著城牆，那喊殺聲的源頭，正是此處！
    “賊軍……賊軍總攻了！”一名將領聲音發顫。
    何進帶著一眾將校，手腳並用地爬上營寨中的望樓。
    極目遠眺，景象更是駭人。黃巾軍傾巢而出，如黑色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向洛陽。而其中，攻勢最猛烈、火光最盛、喊殺聲最震耳欲聾的，赫然是北門方向！
    無數的雲梯搭上了城牆，簡陋的投石車正將燃燒的火球一遍遍砸向城頭，城下，更有巨大的衝車在蟻附般的士卒掩護下，向著城門發出沉悶的撞擊。
    “瘋了！賊軍瘋了！”何進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扶著望樓的欄杆才勉強站穩，“快！快發兵救援！立刻發兵！”
    他幾乎是在嘶吼，聲音都變了調。
    “大將軍稍安勿躁。”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袁術不知何時也登上了望樓，他甚至還有閑心整理了一下自己華貴的衣袍。
    他指著城下那片沸騰的戰場，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賊勢正盛，其鋒銳不可擋。我軍此時出擊，正中其下懷。萬一外圍設有埋伏，我等豈不是自投羅網？”
    “依術之見，不如坐觀其變。賊軍如此猛攻，必不能持久。待其力竭之時，我等再以逸待勞，揮師進擊，方是萬全之策。”
    “袁公路！你！”河內太守王匡氣得滿臉通紅，指著袁術，卻說不出話來。
    他雖主張強攻，可自己的兵馬不過萬餘，單獨衝上去就是送死。而袁術的兵馬是聯軍中最精銳、糧草最充足的一支，他若不動，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大將軍，公路所言有理啊，當從長計議！”
    “是啊，黃巾賊狡詐，不得不防！”
    袁術身邊的幾名將領立刻附和起來，他們同樣打著保存實力的算盤。
    何進張了張嘴，看看城下慘烈的攻防，又看看身邊各懷鬼胎的眾將，一時間竟是六神無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最佳的出擊時機，就在這無休止的爭吵與推諉中，一點點流逝。
    望樓上的氣氛，比城下的廝殺還要令人窒息。
    “嗆啷！”
    一聲清越的金屬出鞘聲，驟然響起，壓過了所有的議論。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曹操手按腰間佩劍，劍已出鞘三寸，寒光在火光下閃爍不定。
    他一言不發，隻是用那雙細長的眼睛，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諸公，還要爭到什麽時候？”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子不容辯駁的穿透力。
    “等到洛陽城破，天子蒙塵，我等都成了刻在史書上的千古罪人嗎？”
    袁術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反駁。
    曹操卻根本不給他機會，猛地轉身，手指向那戰況最激烈的北門方向，厲聲喝道“你們都瞎了嗎？看清楚！賊軍主攻北門！為何是北門？”
    “因為陸征北的兵馬，就在洛陽之東！斷龍嶺隘口已破，他的兵鋒隨時可以抵達城下！黃巾賊這是怕了！他們要在陸恒趕到之前，不惜一切代價拿下洛陽！”
    “這哪裏是危局？這分明是天賜的良機！”
    曹操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何進渾濁的腦子仿佛瞬間清明了些，他看著曹操，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
    曹操卻已收劍還鞘，對著何進的方向，猛地單膝跪地，抱拳拱手。
    “大將軍！”
    “黃巾主力盡在城下，其外圍必然空虛！末將曹操，願率本部兵馬，即刻出營，殺穿賊寇的包圍圈，前往斷龍嶺，與陸將軍取得聯絡！”
    “隻要我軍與陸將軍約定好時間，內外夾擊，城外這數十萬黃巾，必將土崩瓦解！解洛陽之圍，正在此一舉！”
    “請大將軍允準！”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嘈雜的夜風中，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整個望樓，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曹操這番大膽的言論和決絕的行動驚呆了。
    殺出重圍？
    說得輕巧！那可是數十萬黃巾軍的包圍圈，即便外圍空虛，也不是說闖就能闖過去的，稍有不慎，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何進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曹操，臉上神情變幻，有激動，有遲疑，更有畏懼。
    袁術的臉色則徹底沉了下來，他沒想到，這個閹人之後，竟有如此膽魄。
    不等何進做出那個艱難的決定，曹操已經猛然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猶豫不決的何進，又掃了一眼麵色陰沉的袁術，嘴角咧開一個弧度，那笑容裏，有不屑，有決然。
    他什麽也沒再說，轉身大步走下望樓。
    “孟德！你……”鮑信想叫住他。
    曹操卻頭也不回，隻留給眾人一個堅毅的背影。
    片刻之後，勤王大營的一角，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
    曹操翻身上馬，拔出劍，向前一指。
    “將士們！隨我衝出去！匡扶漢室，就在今日！”
    數百名追隨他多年的將士齊聲怒吼，士氣如虹。
    在何進、袁術等人錯愕、複雜、難以置信的注視下，曹操親率著這支兵馬，化作一支黑色的利箭，沒有絲毫猶豫，義無反顧地衝出了大營，徑直紮向了那片無邊無際的黃巾軍包圍圈。
    曹孟德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與衝天的火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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