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選駙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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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林苑內,沉香嫋嫋。
    二十四位候選者伏案疾書,唯有花子遊倚坐末席,指尖輕叩案幾,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他這個逆子…
    看人家都在專心致誌的寫詩,他卻一會朝著公主來個飛吻,一會又朝對方拋個媚眼,麵前的筆根本就不動一下。
    "這個混賬東西..."
    趙玉盤在屏風後咬牙切齒,鎏金護甲險些掐斷手中團扇。
    隻見那花子遊非但不提筆,反倒愈發肆無忌憚——先是拈著紅梅朝她拋了個眼風,待她怒目而視時,竟用唇形比著。
    "今晚三更,老地方。"
    她氣得別過臉去,又聽得"啵"地一聲響,那廝竟隔空送了個飛吻。    "殿下..."
    青杏慌忙遞上新的紗簾。
    "您這已經是第三次扯壞簾子了。"
    花子遊見狀笑得更歡,索性將毛筆往酒盞裏一擲,蘸飽了酒液在案上畫起小人來。
    畫到第三個小人時,忽然筆鋒一轉,勾勒出個蒙著麵的少女,正是趙玉盤跟他初遇時的模樣。
    “那廝到底在幹嘛?”
    趙玉盤由於離他距離過遠,未能看清他在案上畫的什麽。
    不過,單從他下筆的軌跡便可猜出…
    這貨——定然不是在寫詩。
    而花子遊那廝見趙玉盤正在生氣,心中愈發得意。
    拿起毛筆又蘸了點酒後,在案上竟歪歪扭扭的寫下"想我了?"三個字。
    最可氣的是那問號,竟畫成個心形,還在案幾上閃閃發亮。
    花子遊看著案幾上自己的傑作,嘴角竟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嘿嘿,畫的,真他麽的好…”
    就在他暗自竊喜之時,福安那尖細的嗓音又突兀的響起。
    “時辰已到,請諸位才子奉上佳作。”
    呃…
    這麽快嗎?
    可老子還沒玩寫啊!
    忽然聽到老太監福安的吆喝,花子遊後背頓時感到一陣發涼。
    雖說自己並不想當這個什麽駙馬,可一個字不交,答個白卷…
    在皇帝麵前…這不是找死嗎?
    “等一下。”
    就在老太監福安即將開始收花子遊的宣紙時,他卻急忙叫道。
    老太監疑惑的看著他。
    “那個…我問一下,就,就若是…交個白卷會如何?”
    花子遊話音未落,瓊林苑內霎時鴉雀無聲。
    福安的老臉皺成了菊花。
    "這位小公子,老奴伺候三朝,還沒見過誰敢在禦前..."
    "斬立決。"
    一道陰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蔡攸撫摸著腰間玉帶,笑容像淬了毒的匕首。
    "按《宋刑統》,殿試舞弊者絞,欺君者斬。像你這般..."
    他故意拖長聲調。
    "怕是夠誅九族了。"
    花子遊後頸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他餘光瞥見屏風後的趙玉盤已經站起身,手指都把紗簾扯出了個破洞。
    “誅九族?罪過這…這麽大的嗎?那…能不能現在退出啊?”
    “放肆…”
    花子遊話音剛落,宋徽宗趙佶的聲音便又響起。
    “你當這選駙馬是在跟你兒戲嗎?來人,給我將他拿下。”
    四名禁軍立刻衝上前來。
    趙玉盤見她爹要當場發飆,立馬便想要為花子遊求情。
    “父…”
    "且慢!"
    可還沒等她發聲,卻見花子遊猛地舉起右手。
    "微臣並非未作答,而是...而是用酒作詩。"
    "荒唐!"
    蔡攸厲聲喝道。
    "酒漬豈能做詩?"
    花子遊不理他,轉向宋徽宗趙佶的方向。
    "陛下明鑒,微臣家傳"酒墨"之法,需以酒代墨,待幹透後字跡自現。此乃微臣所作《瓊林歎》一首,請陛下過目。"
    說罷,他便將手中的宣紙給呈了上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禦階。
    禁軍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阻攔。
    宋徽宗原本陰沉的臉色浮現一絲興味,抬手示意侍衛放行。
    花子遊將宣紙呈上時,酒液寫就的字跡在火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微光。
    “陛下,微臣的字需用火微醺過後,方才能顯現。”
    老太監福安小心翼翼地持著火折子,在宣紙下方緩緩移動。
    不多時,淺褐色的字跡,如同春日破土的新芽,從宣紙上浮現出來。
    蔡攸的臉色愈發陰沉,他往前半步,目光如炬,試圖挑出瑕疵。
    宋徽宗微微前傾,目光在紙上遊移,輕聲誦讀起來。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朝堂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宋徽宗讀到"不勝人生一場醉"時,手中的茶盞突然一顫。
    他仿佛看見自己被困在龍袍裏的靈魂——那個本該在畫院揮毫,在艮嶽賞石的文人趙佶。
    隨著溫度升高,宣紙底部緩緩浮現最後四句。
    "丹青誤染帝王袖,
    筆墨空負林泉盟。
    願借官家三寸紙,
    寫盡江南萬裏晴。"
    宋徽宗讀到此處,手中的茶盞"當啷"一聲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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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哪裏是詩?
    分明是把他二十年來不敢宣之於口的遺憾,血淋淋地剖在了紙上!
    "丹青誤染帝王袖"——道盡了他被迫為帝的無奈。
    "筆墨空負林泉盟"——戳破了他與米芾等畫友的舊約成空。
    "三寸紙"與"萬裏晴"——正是他當年在端王府與蘇門學士們唱和的典故。
    最震撼的是"官家"這個稱呼——這是他私下作畫時,讓畫院學生對自己的稱呼啊!
    徽宗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眼前浮現出。
    登基前夜,他將未完成的《煙波圖》鎖進箱底時,滴在宣紙上的那滴淚。
    大婚之日,他在龍袍內襯偷偷繡上的那枝墨梅。
    長子出生時,他悄悄在搖籃裏放的不是玉璽,而是一方李廷珪墨...
    "陛下?陛下?"
    蔡攸連喚數聲不見回應,湊近一看——這位九五之尊竟對著詩稿淚流滿麵。
    屏風後的趙玉盤死死捂住嘴。
    她從未見過父皇流淚,更沒見過有人能用一首詩,就把那個永遠優雅從容的君王,擊潰得如此徹底。
    瓊林苑內,瞬間變為一片死寂。
    許久後…
    “花…花子遊,你…你到底是誰?”
    宋徽宗趙佶言語中帶著輕顫。
    花子遊聞言,當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言辭懇切道。
    “回陛下,小人出身寒微,乃…乃花府一名下人。”
    “好,好一名下人…”
    趙佶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花子遊,忍不住心生感歎。
    “唉!你的才學真是大大的出了朕的預期,沒想到你出身低微,文采上卻能有如此造詣,當真能讓朝中百官汗顏啊!”
    趙佶說到這裏,突然頓住。
    抬眸望天,隻見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瓊林苑的琉璃瓦上,泛起一片銀輝。
    他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幾分譏誚,幾分蒼涼。
    “朕,至今都記得當初你在礬樓內所說之言。”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宋徽宗說到這裏,突然掃了一眼身旁的鄭皇後,見對方臉色陰沉,急忙撫須輕笑。
    "朕,那日微服出宮,本想尋個清靜,卻不料..."
    他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緩緩展開——帕上赫然繡著那兩句詩,字跡卻是瘦金體。
    滿朝嘩然。
    能讓官家隨身攜帶的詩句,這是何等殊榮!
    花子遊怔怔望著那方錦帕,心想這詩不是老子做的啊!你這樣公之於眾,讓老子情何以堪啊!
    萬一被那清朝的趙翼知道…
    他不得告我侵權?
    他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哽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聲輕歎。
    "小人...惶恐。"
    "惶恐?"
    趙佶突然大笑,笑聲中卻帶著些許興奮。
    “那日我見你把周邦彥懟的啞口無言之時,也未曾見你有絲毫害怕啊!”
    花子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月光下顯得格外晶瑩。
    他偷瞄了一眼屏風後的趙玉盤,隻見公主正用團扇掩麵,肩膀微微抖動——分明是在憋笑!
    "陛下明鑒。"
    花子遊硬著頭皮道。
    "那日礬樓醉酒胡言,實非微臣本意..."
    "無妨,無妨。年輕人,有些輕狂也無可厚非。"
    宋徽宗連連擺手。
    不過,隨後他又似突然來了興致,將錦帕往案上一拍。
    "你告訴朕,這"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後一句,該當如何?"
    瓊林苑內頓時落針可聞。
    宋徽宗這樣問話,很明顯的是有些喜歡花子遊啊!
    花子遊眼珠一轉,突然瞥見趙玉盤那嬌俏的美眸,他頓時計上心頭。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若問今朝誰獨秀——"
    他故意拖長聲調,朝屏風方向眨眨眼。
    "瓊林宴上玉生煙。"
    "妙啊!"
    老太監福安突然拍案叫絕,""玉生煙"三字既暗合李商隱"藍田日暖玉生煙"的典故,又暗指..."
    他猛地捂住嘴,驚恐地看向屏風方向。
    趙玉盤氣得一把扯爛了最後的紗簾。這個登徒子,竟敢當眾調戲她…
    不過,隨之而來的卻是心生甜蜜。
    宋徽宗卻撫掌大笑。
    "好一個"玉生煙"!來人,賜禦酒!"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滿臉通紅的女兒,又補了句。
    "就用那壇...埋在艮嶽十八年的女兒紅。"
    徽宗話落,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皇上,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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