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76 老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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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 此為防盜時間~來來來,唱首歌~
周士武眼疾手快的按住她, 緊接著拉周士仁三步並兩步的走向門口, 生怕慢一步黃菁菁就死了似的。
“娘,您身體不好,安心養著, 我和三弟再去問問, 無論如何都會把栓子接回來的。”周士武看得明白, 以他娘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手段, 不把栓子接回來, 真能跳井自殺。
任由這件事發生,他們兄弟幾個就別想抬起頭做人了。
黃菁菁見他腳步踉蹌,也不繼續撒潑,點到即止就夠了,不過她也不是好糊弄的,對著大敞的門喊, “老二, 這麽大的風,你是不是存心要凍死我啊。”
語聲剛落,門框邊多出一隻手,周士仁探進半個腦袋,眼眶紅紅的, “娘, 二哥回屋拿錢去了, 我這就把門關上。”
黃菁菁一怔,故意冷哼了聲,背過身碎碎念,“我看他是不把我放眼裏了,希望我凍死了才好,哼,想我死,我偏不死。”
她故意說給周士武聽的,沒壓著嗓音。
周士仁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娘,二哥不是那種性子......”
黃菁菁不想聽,周士武都把他兒子賣了,他還替人數錢,對周士仁這種人她是連話都懶得說,“行了行了,你們趕緊去,我眯一會兒,醒了要見不著栓子我就不活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直接跳到第三步,總有人會緊張。
周士仁拉上門,小聲地嗯了聲。
外邊總說他娘不守婦道,和陌生人不清不楚,其實他娘刀子嘴豆腐心,比誰都善良。
黃菁菁心神俱累,快睡著時聽著東屋傳來尖銳的吵鬧聲,她蹙了蹙眉沒有睜眼,隻要把孩子接回來,其他的之後再說。
醒來時,外邊的天已經黑了,屋裏黑漆漆的如同其他幾晚一樣,黃菁菁緊了緊被子,腦袋昏昏沉沉的,肚子餓得厲害,她砸吧了下嘴,心裏湧股無名火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位老人,竟然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
肚子咕嚕嚕響了聲,她撐著身子想要下地,床中間的洞讓她煩不勝煩,明天得找人修理一番才行,總這麽躺著,渾身的肉都流向肚子了。
黑暗中響起一道惺忪的男聲,“娘,您醒了?”
嚇得黃菁菁心肝一顫,冷汗直冒,好一會才穩住了心緒,她略有狐疑的瞥了眼聲音的源頭,“老三?”
周士仁和劉氏老實沉穩,這幾年被周士武使喚得跟奴才似的,兩口子卻從不抱怨,劉氏回娘家後就沒人送飯過來,都盼著她死呢。
接下來是推椅子的聲音,片刻的功夫,屋裏亮起了燈,一隻藏綠色的瓷碗裏飄著東搖西晃的燈芯,周士仁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擋著碗周圍的風,緩緩走到床前,“娘,您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灶房弄。”
黃菁菁很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吃,再吃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胖得下不了床。
於是,她朝周士仁道,“不吃了。”
肚子鬧得厲害,嘴上卻說不吃,聽在周士仁耳朵裏,不由得喉嚨發堵,這種口是心非的話,他小時候聽了許多,饑荒之年,他娘帶著他們去山裏挖樹根吃,偶爾會尋到些野菜,他娘便把野菜給他們幾兄弟說自己喜歡吃樹根,後來飯桌上偶爾能吃到肉,他娘總把肉給他們,說自己不愛吃。
他娘年輕時說過的甜蜜的謊言他大哥周士文感受最深,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的把錢拿回家。
他娘的謊言全是為了他們幾兄弟能過得好,很多年不曾聽到過這些話了,周士仁眼角酸澀,低低喊了聲娘,意識到什麽,回眸喊道,“栓子,快來給你奶奶磕頭。”
黃菁菁一怔,看見一個小男孩畏畏縮縮地從周士仁身後走了出來,眼神明亮,皮膚白,有些瘦弱,和周士武的壯實截然不同,黃菁菁不解,原身胖得走路肉都在打顫,最疼愛的孫子怎麽會瘦弱成這樣子?
難道原身說的疼愛隻是嘴上說說?
周士仁拉過栓子,讓他磕頭,栓子唯唯諾諾上前,黃菁菁看出他的意圖,軟著聲道,“不用了,過來我瞧瞧。”
喜歡孩子是女人的天性,黃菁菁也不例外,她握著床沿,哎喲聲坐起來,伸手試圖抱栓子,被他躲開了,黃菁菁皺眉,周士仁怕他娘不喜,嗬斥栓子道,“你奶疼你,還不趕緊給你奶瞧瞧。”
“你別嚇著他,他本來就受了驚嚇你當爹的該好好安慰他才是。”她的話剛說完,栓子就撲了過來,埋在她懷裏,嚎啕大哭,“奶......我怕......”
黃菁菁和周士仁俱是一震,周士仁滿臉心疼,伸手牽栓子,手懸在半空,又忍住了。而黃菁菁本能的伸出手輕拍著栓子後背,哄道,“別怕,回來就好了。”
寂靜的夜裏,上房的聲音格外刺耳,東屋裏,範翠翠被吵得睡不著,抬腳踢向裏側,“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結果呢,銀子還沒捂熱就還回去了,我不管,你要把銀子拿回來。”
九百文銀錢,她沒來得及花呢就悉數還回去了,如何要她咽得下這口氣。
周士武沒了銀子心裏不痛快著呢,栓子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能賣個好價錢,他磨破嘴皮子才說動趙老頭幫他撒謊,栓子賣了三兩銀子,對外說的隻有二兩一百文,剩下的九百文他吞了,誰知他娘心血來潮要把栓子接回來,還說出威脅的話來,他能有什麽法子?
他拉了拉被子,不讓冷風灌進被窩裏,耐著性子解釋道,“娘的性子你也知道,難道真看著她去死?”
他娘前腳死,後腳衙門裏的捕快就會把他們全抓進牢裏,裏正說的。
範翠翠氣不順,又踢了兩腳,嘟噥道,“糞池裏的水那麽多,怎麽就沒淹死她呢。”
這話周士武沒法回答也不敢回答,閉著眼不吭聲。
範翠翠越想越氣,幾百文錢,她都想好怎麽花了,就因為那位要自殺給弄沒了,賭氣道,“範家村的人說我爹最近身體不好,我明天回去看看。”
“你安生些,三弟妹回娘家了,四弟妹又是那種性子,你一走,家裏的事情怎麽辦?”現銀全還回去了,但老三一家還欠他的債呢,趙老頭聰明,他和老三到趙家說明意圖後,趙老頭沒有拆穿他暗中貪了錢,隻在大家知道的數目上多添了五百文,他私底下把貪下的銀錢還了回去,但多出來的五百文卻算在老三身上,他三百文,趙老頭兩百文,不過全認在趙老頭的名下。
以老三的憨厚,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銀錢還上的。
範翠翠又嘟噥了句,周士武當沒聽見似的,琢磨著自己的事兒,周家的開銷大,全靠鎮上的周士文拿錢回來,但這次去鎮上,劉慧梅冷嘲熱諷不給錢,怕是尋思著要甩脫他們自己過日子了,周士文一個月一百五十文,逢年過節東家還會贈禮,如果真的分家,以劉慧梅的心眼,他們別想從大房撈到一文錢。
他不得不為自己算計了。
湊到範翠翠耳朵邊,小聲嘀咕了急劇,範翠翠氣得咬牙切齒,“她敢?”
“這幾年要不是娘壓著估計早就分家了,你安分點。”
範翠翠不吭聲了。
真分了家,富裕的隻有大房,她才不幹呢。
夫妻倆小聲商量了一晚上,霧茫茫的天際灑下灰白,兩口氣就起了,一人去了上房,一人去了灶房。
“娘,起了嗎?”周士武站在屋門前,叩了叩門。
黃菁菁幾乎一宿沒睡,聽到門外的聲音,她故作被吵醒的模樣,“醒了,什麽事。”
“桃花娘去灶房做飯了,先來問問您想吃什麽?”周士武推開門,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黃菁菁總覺得這個兒子是笑麵虎,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發脹的眼,“隨便吧,栓子受了驚嚇,我這當奶奶的哪有精神吃東西,給我倒杯水。”
“哎。”周士武轉身出了屋,不一會拿著個鬥碗進門,碗口比黃菁菁的臉還大,黃菁菁嘴角抽了抽,沒吭聲。
水是涼的,入喉冷得黃菁菁打顫,她縮回被窩,哆嗦道,“待會去鎮上買幾床被子回來。”
胖子本就怕冷,她受不住了。
周士武眼神微詫,又聽她道,“待會把床修修,躺著翻個身都困難,這種床留著做什麽?”
黃菁菁四周打量幾眼,補充道,“漏風的牆得補補。”
風吹得呼呼作響,夜裏聽著瘮人得慌。
看周士武錯愕的盯著自己,黃菁菁靜默了一瞬,扯著嗓門道,“怎麽,還不允許我對自己好些了是不是,你們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我老婆子修繕下房屋都有錯了?”
周士武覺得他娘又在指桑罵槐了,吃香的喝辣的,除了鎮上的還有誰?他忙低下頭,一臉訕訕,“娘說的哪兒的話,我待會就和桃花娘來幫忙。”
“她懷著孩子,你叫她做什麽,你和老三一起。”黃菁菁不是傻子,原身寧肯自己委屈在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沒有意圖,屋裏肯定藏著銀錢,隻是她的記憶裏隻有原身說話趾高氣揚的口吻,沒有藏銀錢的地方,周士仁說欠了老趙五百文,她得把銀錢拿出來還了。
周士武的算盤落了空,略有遺憾,不過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娘對周士文和劉慧梅很不滿,如果劉慧梅敢提分家,以他娘的性子,估計直接撞牆死了算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劉慧梅的心思注定要落空了。
他心下大喜,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娘說的是,我這就叫三弟來。”
不分家,什麽都好說。
黃菁菁收回視線,慢悠悠站起身,蹲了一會兒頭有些暈,步子打了下晃,胖成這樣子,還會頭暈,她歎了口氣,越過周士義朝外走,周士義看她不搭理自己,心頭慌了,伸手拉黃菁菁手臂,牛高馬大的男人,竟開始抹眼淚,“娘,我知道錯了,您從小就疼我,荒年時,您吃樹根都舍不得我挨餓,我都記著,娘,您別生氣。”
範翠翠端著筲箕進屋,被周士義的哭聲驚了一瞬,心裏嘖嘖稱奇,看不出來,隻會耍無賴的周士義還有這麽柔弱的一麵。
周士義是不顧形象了,他不怕黃菁菁攆他出門,怕他再過不上這樣的日子,他和方豔都不是會過日子的人,離了黃菁菁,不知會如何。
哭著哭著他就跪了下來,抱著黃菁菁的腿,痛哭流涕,回憶起從前的日子來,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哭給黃菁菁看的,越哭越傷心,一個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範翠翠看不下去,開口打破了氣氛,“娘,早飯做好了。”
黃菁菁試著甩開周士義,奈何她肥胖使不上力,根本不是周士義的對手,冷著臉道,“起來,動不動就哭,是不是要讓桃花她們看看你這個當四叔的厲害?”
周士義破罐子破摔,不肯,“您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黃菁菁無奈,讓周士武把他拖開,“今日我要是開了先河,往後不管誰偷懶不幹活,完了都抱著我威脅一通是不是就完事了,老四,以為我年紀大好威脅呢,你不起來也行,就一直跪著,我看你能跪多久。”
威脅她,周士義想錯了法子。
她如果不把周士義震懾住,怎麽震懾其他人。
周士武常年幹活,力氣比周士義大,雙手拽著周士義肩膀往後拖,周士義又哭又鬧,雙手抱著黃菁菁右腿後扯,黃菁菁沒站穩,直直倒了下去,不偏不倚剛好壓到周士義身上,疼得周士義尖叫,“哎喲,娘啊,我的肚子哦......”
黃菁菁本能的伸出手,手肘剛好壓著周士義肚子,難怪他疼得哭爹喊娘了。
周士武見勢不對,鬆開手,拉起黃菁菁,指責周士義道,“四弟,你幹什麽呢,娘最討厭人威脅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摔著娘了怎麽辦?”
周士義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身體蜷縮成一團,黃菁菁站起身,觀察周士義的表情不是作假,讓周士武去村裏請大夫,周士武站著沒動,彎腰一把拉起周士義,“娘一個人把我們四兄弟撫養成人,你就是這麽來氣娘的,娘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冷眼,讓你去山裏幹活是為了這個家好,你偷懶就算了,還踹門,哪兒來的火氣,幸虧大哥不在,不然看大哥怎麽收拾你。”
周士義右手按著肚子,吸了吸鼻子,低頭不語。
這是黃菁菁第二次聽到周士武說起鎮上的周士文,對大兒子,原主好似有不一樣的感情,記憶裏,原主常常罵人,哪兒不順意就張嘴罵,罵周士武,周士仁,周士義,但沒有周士文,唯一的一次和周士文起衝突是周士文第一次去學堂,周士文不肯,原主破口大罵,又罵又哭,鬧著跳井自殺,周士文逼不得已才去學堂認字,那次看似是罵,實則是原主希望大兒子讀書認字出人頭地,沒有惡意。
說來也怪,她搜尋到的信息全是從原主罵人的話裏提取出來的,原主除了罵人好似沒有其他記憶了。
這個大兒子是何方品行,她一點也不知道。
不過看得出來,周士文在家裏的地位很高,周士武的話說完,周士義立馬老實了,低著頭,小聲說了句,“我錯了。”
聲音小,屋裏的人都聽得到,黃菁菁思忖半晌,不冷不熱道,“知道錯了就好,下次再偷懶,立馬收拾包袱走人,不信的話你就再試試。”
周士義哪敢,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這件事算是過去了,飯桌上,一家人圍著桌子等黃菁菁分配食物,黃菁菁道,“吃多少拿多少,別浪費。”
除了周士義和方豔,其他人絲毫不覺得詫異,周士義想,估計昨晚黃菁菁就不管吃食了,不由得捋起袖子想大幹一場,雄赳赳氣昂昂的扯下一塊大餅,看上首的黃菁菁望著她,咽了咽口水,可憐兮兮道,“娘,昨晚沒吃飯,我餓。”
黃菁菁低下頭,吃了巴掌大的一塊餅,說起自己的打算,“老二老三挑著樹葉去其他村問問有沒有需要的,待會我讓老三在背簍上編個薄薄的擋板蓋在頭頂,今日下雪,你們頭頂豎著擋板便不會淋濕,外人看到樹葉的作用才會相信你們。”
黃菁菁話說得慢,她要思考價格,也要想想沒錢的人家,“有人買的話,你們按著比麥稈便宜點的價格算,不給錢也行,拿糧食換,這點你們自己琢磨著辦。”
周士義聽出裏邊的蹊蹺,眼睛一亮,“娘,我和二哥去吧。”
黃菁菁倪他一眼,聲音沉穩,“你去也成,挑出去多少樹葉要賣完了才能回來,大致有多少樹葉我心裏有底,若我知道其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不就是收拾包袱走人那麽簡單了。”
周士義縮縮脖子,連連改口,“讓二哥三哥去吧,我去山裏割樹葉。”
黃菁菁別開視線,凝視著周士武,“你心裏活絡,該怎麽說你心裏有數我就不多說了,別在周邊幾個村,沿著山坳往裏邊走,走得越遠越好,若有人問起,你就說走親戚的。”黃菁菁仔細想過,山裏這種樹葉多,如果去隔壁幾個村,不用周士武開口外人就知道哪兒有,肯定賣不起價,說不準生意還會被人搶了。
這種事傳開的速度快,黃菁菁沒想想做獨份,隻是在消息傳開前,能賣多少算多少。
周士武腦子轉得快,立即明白了黃菁菁的用意,“我知道了。”
周士仁做的擋板拿竹竿固定在背簍兩側,擋板不大不小,四周流了些樹葉,想垂下的屋簷,能少部分擋住輕飄的雪花,有些滑稽,但確實管用。
兩人挑著一擔子壓得扁扁的樹葉,又各背了一大背簍,走之前黃菁菁又叮囑了兩句,送兩人離開,黃菁菁也準備帶一行人去山裏幹活,隆冬臘月,周家不見清閑,反而忙了起來。家裏隻有周士義一個漢子,挑樹葉的活輪到他頭上,有黃菁菁在,他不敢偷懶,黃菁菁帶著劉氏方豔割樹葉,周士義負責挑。
一天下來,家裏堆積了許多。
陰沉沉的天,傍晚忽然放晴,西邊亮起了白光,不遠處的煙囪升起了嫋嫋炊煙,黃菁菁她們走到山腳,遇著從旁邊小徑拐過來的周士仁和周士武,二人見著黃菁菁,麵色一喜,“娘,真給賣出去了。”
“嗬。”周士武冷笑,“你還學會拽文了。”
“沒辦法,誰都知道咱大哥在鎮上做掌櫃,為了不丟大哥的麵子,怎麽也要學幾個詞出去吹牛不是?”周士義聽周士武轉移話題,心知事情成功了,臉上堆滿了笑,慢慢起身往外走,“說好了啊二哥,事情就交到你身上了,王麻子約了我說事,我得去一趟。”
忙碌不已的樣子,周士武坐在凳子上,神色肅穆,臉色有些不好,周士義走出門,不忘順手掩上半邊門,“二哥,風大,我替你關著。”
周士武眼神一凜,片刻,追了出去。
黃菁菁聽著周士義近乎諂媚討好的聲音,心下困惑,“什麽時候老四和老二關係這麽好了?”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她幾個兒子性格迥異,都有自己的心思,私底下感情可沒這麽好。
彎腰站在她跟前的劉氏怔怔道,“四弟開朗直爽,和二哥關係一直不錯。”劉氏微微側身,謹慎的順著黃菁菁的視線瞧去,周士義腳步輕快,哼著小曲走向院門,她心頭一緊,輕聲詢問黃菁菁的意思,“後天就過年了,不然叫四弟別出去了?”
周士義成天惹是生非,大過年的鬧出什麽事不太好,尤其還挑周士文在家的時候,不是自己找打嗎?
黃菁菁輕笑,“他要走你拿繩子綁著他不成?讓他走,出了事他自己擔著。”
劉氏諾諾點了下頭,指著黃菁菁手裏的鞋子道,“娘,您要不要穿著試試?不合適的話我再改改。”
黃菁菁回過神,才發現原本在說鞋子的事,被周士義一打岔忘記了,年紀大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記性不如以前了,她曲手探進鞋裏,鞋底軟軟的很舒服,鞋麵夾了許多布料,不用試,穿著一定暖和,她心下滿意,麵上裝作興味索然的模樣,“就這樣吧,做都做好了,改什麽改,傳出去還以為大過年的我都讓你不痛快呢。”
劉氏雙手交疊,頷首道,“是,那我先去把雞毛洗出來。”
殺雞後拔下來的雞毛留著洗幹淨曬幹後另作用途,能做襖子,能做毽子,莊戶人家沒有浪費的習慣,黃菁菁略有不耐的擺手,“去吧去吧,把雞腸洗出來晚上吃,你們嫌臭我自己吃。”本就窮,雞腸雞菌肝反而扔掉,簡直有眼無珠。
劉氏稱是應下,徐徐退了出來,剛到簷廊便碰著劉慧梅,
劉氏忙低下頭,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大嫂。”
劉慧梅抿唇,白皙的臉頰滑過淺淺笑意,“三弟妹給娘做了雙鞋?”
劉氏緊張的抬頭看了眼劉慧梅,惴惴道,“是娘屋裏的布料,娘說占地方讓我清理出去,我尋思著給娘做了雙鞋。”
劉慧梅偏首轉向黃菁菁的屋子,倏爾上前拉著劉氏的手往邊上走了一步,劉氏不解,一臉茫然地看著劉慧梅,“大嫂,怎麽了?”
“眼瞅著過年了,我給栓子和梨花買了點小禮物,待會你來我屋裏拿。”
劉氏感激的道謝,劉慧梅搖頭,盯著旁邊裂縫的牆,低聲道,“我給你做了件衣裳,依著鎮上的款式做的,不知娘還怨我不,娘掉糞池好了吧?”
“娘沒什麽大礙,都好了。”
劉慧梅蹙眉,“都好了?娘事後沒說什麽?”
劉氏回憶了番,心情有些沉重,“娘沒說什麽。”
劉慧梅看她表情明顯還有事發生,心思一動,“娘是不是怨我不肯出錢,我和相公的情況你也知道,每個月要給家裏一百二十文,剩下的三十文要交租子,要生活,鎮上不比村裏,柴米油鹽醬醋水通通要花錢,有時候錢沒了,隻得餓肚子,餓得頭暈眼花也不敢給家裏說,就怕娘說我柔弱擔不起事。”
黃菁菁可是三天不吃飯照樣下地幹活的人,餓兩頓肚子就哭哭啼啼怨天尤人,會被黃菁菁罵得體無完膚,劉氏理解,聽著劉慧梅鼻音都出來了,連連點頭道,“大嫂你不用說,我清楚的,栓子爹來鎮上問你要錢也是無奈之舉,後來沒辦法了才想著把栓子賣了的。”
回憶起那幾天,劉氏喉嚨一熱,百般不是滋味,劉慧梅心下詫異,見劉氏抹眼淚,索性牽著劉氏回了自己屋,“我竟不知家裏有這等事,三弟也是糊塗,哪怕再困難也不能賣孩子,尤其還是栓子,娘最疼他三弟又不是不知道?”
劉氏熱淚滾燙,不知怎麽解釋,誰舍得賣掉親兒子,都是被逼無奈。
賣孩子的事劉慧梅不知,她按著劉氏肩頭坐下,“你嚇壞了吧,好在有驚無險。”
劉氏動容的點頭,聲音哽咽,“是啊,要不是娘栓子就被賣了,栓子爹要認下那些債,娘一口氣把債還清了。”那些日她夜不能寐,怕栓子賣去給人當奴才,一輩子低聲下氣伺候人,又怕黃菁菁的病不好,賣栓子的錢不夠,還要賣梨花。
好在,黃菁菁身體恢複得快,及時把栓子接了回來,周士仁總說黃菁菁刀子嘴豆腐心,一點沒說錯,黃菁菁罵人,但句句罵得對,不是憑空發脾氣。
劉氏老實,劉慧梅三言兩語就把她的話全誆了出來,劉氏事無巨細說得清清楚楚,沒留意劉慧梅陡然鐵青的臉色,“娘說話凶巴巴的,實則為了我們好,都說孩子的心最單純,家裏的孩子都喜歡娘著呢,娘說她一大把年紀了許多事也想通透了,男孩也好女孩也罷都是周家的種,應該一視同仁。”
劉慧梅皺眉,“娘醒來後沒說其他?”
“娘說大哥在鎮上不容易,要看人臉色行事,別大事小事都煩大哥,娘生病,二哥擅作主張去鎮上找你和大哥都被娘訓斥了一頓呢。”
黃菁菁在飯桌上訓斥的周士武,罵得周士武抬不起頭來。
劉慧梅臉上的笑有些維持不住,體諒周士文,她做夢都不信,黃菁菁自私自利,眼裏隻有自己,怎麽可能考慮周士文的處境,內裏一定有詭計,她擰著眉,猜測黃菁菁的用意,許久,她臉色大變,黃菁菁從不服軟低頭為別人考慮,除非她在醞釀招數。
周士仁找她要錢她沒給,周士武上門她直接不給開門,這事傳到黃菁菁耳朵裏可謂大逆不道,她竟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發生過,黃菁菁和她不對付好多年了,抓到她的把柄早跑到周士文麵前哭訴去了,結果卻安安靜靜不哭不鬧,反常即為妖,一定有什麽陰謀。
劉氏注意到劉慧梅神色不對,“大嫂,你臉色不太好。”
劉慧梅故作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沒什麽,就是想到這事傳到相公耳朵裏不定怎麽擔心呢,他常說他是家裏的長子,娘省吃儉用供他念書,要一輩子好好孝順娘,結果娘生病都沒告訴他......”說到這,她麵色一滯,她知道黃菁菁的主意了,黃菁菁是想借其他人的嘴告訴周士文她生病之事,她自己和周士文說,難免有抱怨周士文不孝的意味,且把自己的態度擺得高高在上,由別人說出來就不同了,她成了弱者,成了善解人意不去打擾周士文的好母,孝順如周士文,內心的愧疚悔恨可想而知有多深,質問數落自己是少不了的,如果知道她暗中作祟,用不著她威脅,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和離。
這並非她本意。
“三弟妹,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們以為我在身上穿得光鮮體麵,吃喝不愁,實際還不如在村裏呢,三弟妹,你能不能幫我件事。”劉慧梅無比慶幸她找劉氏套話,否則她什麽都不知情就被周士文罵一頓,甚至休掉。
周士文看來,黃菁菁什麽委屈都不能受,對與不對不重要,重要的是黃菁菁開心。
她湊到劉氏耳朵邊,輕輕說了幾句,劉氏悻悻,“大嫂......”
“我與你說怎麽做,三弟妹,你不幫我的話就沒人幫我了。”硬拉著劉氏說了許久的話。
從屋裏出來,劉氏步伐沉重,手裏拿著朵絹花和泥人,如燙手山芋似的讓她不安,在簷廊下立了許久,終究緩緩敲響了黃菁菁的門。
黃菁菁站在牆角正做減肥動作,見她心事重重,雙手舉過頭頂,邊墊腳邊道,“擺臉色給誰看呢,發生什麽事了?”
她在屋裏聽著劉慧梅的聲了,到了外邊又不進來,估計有什麽事。
“大嫂與我說了些事。”劉氏畢恭畢敬把劉慧梅的話傳達給黃菁菁,明明渾身冰涼,額頭卻起了細密的汗,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心生害怕。
黃菁菁先沒當回事,聽到後邊才漸漸琢磨過不對勁來,難怪原主不喜歡這個大兒媳,果真是個會做表麵功夫的,她毫不留情道,“要我瞞著老大也行,她自己來和我說。”
老三要錢不給,老二去鎮上不給開門,這會怕老大知道這真相了,兩麵三刀,陽奉陰違,要她配合,門都沒有。
兩相權衡,不分家是最好的法子。
周士武想好利益得失,心思一動,捧起碗,抿了口蛋花湯,“娘,四弟做事沒有分寸,這幾年性子越發野了,您要是看不下去,我和三弟出門把人找回來,任您打罵。”
這不是他娘第一次說分家,上次被方豔惹毛她也說過,但不曾有這般決絕的態度,該是被周士義氣狠了。
前幾年,他們幾兄弟剛成親的時候他娘提及過分家的事,極為反對,尤其看村裏誰家因為分家的事鬧得打架,她便會冷著臉警告他們,說隻要她在一天就不準分家,否則她寧肯拿刀殺死他們。
分家在他娘看來是狼心狗肺,不孝順的事,他娘最痛恨忘恩負義之人,不管誰提分家,鐵定沒有好果子吃。
才幾年的光景,他娘就改了主意。
周士武隱隱猜到黃菁菁的想法,她覺得他們是拖油瓶,想甩開他們過好日子。
哪怕不是他們,但和周士義兩口子脫不了關係。
周士武又道,“娘,家裏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您盡管說,大哥不在,我們照樣會孝順您的。”
這話得來所有人點頭,連梨花都懵懵懂懂點了下腦袋。
黃菁菁打量著他們,所有人都不同意她分家,連最小的梨花都知道,她無奈的歎了口氣,周士武推開凳子,噗通聲跪了下來,“娘,您對我們哪兒不滿意,您說,我們一定改,我們會聽話的,您為了養我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我們不敢忘,還請娘給我們報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