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宮簷傾瀉而下，在漢白玉台階上砸出萬千碎玉。鳳子鶴不等小順子撐傘，一頭紮進雨幕中，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了明黃龍紋朝服。
    "陛下！傘！"小順子舉著油紙傘在後麵追趕。
    鳳子鶴恍若未聞，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流進衣領，他卻覺得這刺骨的寒意遠不及心中懊悔的萬分之一。
    九皇叔那日的每一句斥責此刻都在耳邊回響——原來那些冷言冷語背後，藏的是對皇嬸的萬般疼惜。
    "備馬！快！"鳳子鶴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朝宮門侍衛喊道。侍衛慌忙牽來禦馬，卻見新帝已經翻身上了一匹普通軍馬，奪路而去。
    雨中的街道空無一人，馬蹄踏過青石板，濺起尺高的水花。
    鳳子鶴的冕冠早已歪斜，十二串白玉珠旒在眼前劇烈晃動，模糊了視線。他索性一把扯下冕冠塞進懷中，散亂的發絲立刻被雨水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攝政王府門前，侍衛見雨中衝來一騎正要阻攔，待看清來人麵容後驚得跪倒在地："陛、陛下？"
    鳳子鶴滾鞍下馬，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九皇叔何在？"
    "王爺在、在內院..."侍衛話音未落，鳳子鶴已經衝進府門。
    穿過攝政王府回廊時，他聽見碧雲軒內院傳來女子痛苦的呻吟聲，心頭猛地一緊，想來九皇嬸應該是懷孕七個餘月的工，自己真是該死，腳下不由的快了幾步。
    碧雲軒內院月洞門前，鳳淩雲正厲聲訓斥一群太醫。攝政王素來梳得一絲不苟的發冠此刻有些鬆散，幾縷黑發垂在額前，更襯得他麵色陰沉如鐵。
    "皇叔！"鳳子鶴不顧少年天子的威嚴撲通一聲跪在積水裏，"侄兒知錯了！"
    鳳淩雲轉身，看到渾身濕透的鳳子鶴時瞳孔驟縮："你...…”，鳳淩雲嘴邊“成何體統”幾個字還未說完，便被鳳子鶴打斷。
    "侄兒明知皇嬸有孕在身，花界國距此千萬裏，是侄兒思慮不周，聽信欽天監之言提前登基！"鳳子鶴聲音哽咽，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若皇嬸和腹中胎兒有何閃失，侄兒萬死難辭其咎！"
    鳳淩雲盯著跪在雨中的侄子，眼中的怒火漸漸被複雜的情緒取代。
    他伸手想扶，卻又收回，最終隻是沉聲道："起來吧，地上涼。"
    "皇叔，侄兒這就下旨推遲登基大典..."鳳子鶴急聲道。
    鳳淩雲猛地抬頭："胡鬧！國不可一日無君！"
    "可皇嬸..."
    內室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鳳淩雲身形一晃，扶住廊柱才沒跌倒。鳳子鶴從未見過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九皇叔露出這般神情，那雙向來穩若磐石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眼前的景象不由的讓他心頭一顫——九皇叔像尊石像般杵在產房外，玄色王袍下擺滴著水，腳下已積了一小灘血水混合的暗紅。
    "皇叔！您的手..."鳳子鶴驚見鳳淩雲掌心被自己指甲摳出的血肉模糊。
    鳳淩雲恍若未聞，目光死死盯著緊閉的雕花門。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從內室傳出，接著是產婆驚慌的呼聲："不好了！王妃見紅了！"
    鳳淩雲臉色瞬間慘白，抬腳就要往內室衝，被太醫死死攔住："王爺！產房血氣重，去不得啊！"
    "讓開！
    "滾開！"鳳淩雲一腳踹開阻攔的太醫，卻在指尖觸到門扉時猛地頓住。
    卻在此時聽見慕雲舒虛弱的聲音："淩雲...別進來..."
    這聲呼喚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鳳淩雲釘在原地。他雙手握拳，骨節發出可怕的脆響，最終狠狠砸在廊柱上，震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藥穀，白發道人猛然睜眼。手中羅盤上的銀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京城方向。
    "鳳星墜而複起..."道人掐指一算，白眉緊皺，"不好！那丫頭有血光之災！"
    他袖袍一揮，案上三枚銅錢竟自行懸浮組成卦象。道人臉色驟變，抓起藥囊踏風而去，山間隻餘一聲長歎："丫頭，為師來也！"
    攝政王府內鳳子鶴突然轉身往外跑，邊跑邊喊："傳朕口諭！即刻召太醫院所有婦科聖手前來！再派人去鳳儀宮取母後的百年老參！"
    "站住！"鳳淩雲喝住他，"你一身濕衣，想病倒不成？"說著解下自己的玄色大氅扔過去，"披上。"
    鳳子鶴接住還帶著體溫的大氅，眼眶一熱。他胡亂披上，繼續喊道："再派人去欽天監！把負責登基大典的監全給朕押來！"
    "不必了。"鳳淩雲聲音沙啞，"建議提前登基那人已經..."
    話未說完，內室門突然打開，滿手是血的產婆踉蹌跑出："王爺！王妃胎位不正，怕是、怕是..."
    鳳淩雲身形晃了晃，鳳子鶴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才發現九皇叔整個人都在發抖。
    "保大人。"鳳淩雲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每個字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必須保雲舒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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