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患子葉，百年一落。
    初見葉落，陵穀滄桑。
    迦藍仍跟著巫棲月四處遊曆，隻不過身邊多了個青衣男子——正是靠著命線可以短暫現世的王麵。
    王麵腰間隨意挎著“王”字麵具和重鑄的弋鳶，卻總被迦藍質疑是在故意耍酷。
    巫棲月抽空回了一趟長安。
    小懺和小喜的爺爺去世了。
    二人因為天賦與【命格】的高共鳴而長壽。
    巫棲月問他們，願不願意讓老人精神永生。
    小喜跪在墳前，紙錢灰燼浸濕眼角。
    小懺在旁邊安慰著，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您知道嗎？其實我和小喜是爺爺撿來了。我們無父無母、四處流浪，在一個雨夜，被爺爺撿了回去。
    他是一個多麽善良的人啊，因為我的病，他操勞半生、受盡冷眼，我還沒來得及孝敬就已垂垂老矣。
    後來我進入鎮邪司，侯爺待我很好，給的賞金也很豐厚，我盡力去彌補爺爺，閑暇之時寸步不離，卻依舊覺得自己虧欠。
    他的半生都在為我和小喜奔波，哪怕是我們有了自保能力，依舊為我們操心。
    精神永生……還是算了吧，他該去輪回轉生，過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小懺掌心攥著那塊鎮邪司令牌：“爺爺走前說，此生最榮耀的，是見證我們穿上玄甲，如此……也算償願了。”
    巫棲月揉了揉兩人的腦袋，道：“當初讓你們進鎮邪司，隻是為了找份差事讓你們過得好些。今後，你們想去做就去做，一切選擇權在你們。”
    “……謝過大人。”
    巫棲月在長安與霍去病等人敘了舊，再度同迦藍和王麵一起，踏上遊曆人間的道路。
    小懺和小喜還是決定留在鎮邪司。
    二人尚未找到前行的意義，隻好暫且跟隨他人。
    凡間，有關神女渡世的言論悄然流傳。
    ……
    二見葉落，疫病橫生。
    王朝傾，生民殍。
    巫棲月攜鎮邪司眾人鎮壓民間暴亂。
    他們不幹涉王朝興替，隻護黎民安危。
    三人深入貧民窟，救治那裏的婦孺、傷患。
    小懺與小喜亦奉命前來，和巫棲月等人一同救濟災民。
    疫氣彌漫的貧民窟，迦藍捧著藥缽的手微微顫抖。
    眼前那婦人早已瘦得皮包骨，卻將最後半勺濁粥喂進嬰孩口中。
    這是迦藍第一次如此直觀看見——何為“眾生疾苦”。
    入凡世，神仙也難捱病逝永訣之痛。
    在此期間，巫棲月救下兩個病重的小孩，在治療時意外發現，這兩個小孩都與【命格】有共鳴，隻不過程度不一。
    她忽然想明白了——巫氏血脈的傳承，靠的便是和【命格】的共鳴。
    她交給小懺和小喜第二個任務：自行尋找與【命格】共鳴之人，不許強搶、不許威逼，如若對方有意向，便可招攬其中。
    小懺和小喜領命，思考著如何尋找與【命格】共鳴之人。
    時移世易，亂局漸平。
    百姓們在新的秩序下繼續生活。
    人間，依舊是那個充滿煙火與苦難的人間。
    茶樓喧鬧起，隻見那說書先生醒木一拍，唾沫橫飛：
    “諸位可知那‘白發仙’奇談？
    傳聞啊，那仙人尊稱“讖天神女”，赤衣如焰、踏月而來；可振袖生風，落指逢春！
    神女身邊常伴一男一女——男子長刀斷嶽，女子藍裳濟世。
    他們行走濁世，瘟災施甘露1，兵燹化沃土；救百姓於饑饉，度蒼生於舛途……”
    角落裏，一個藍袍身影擲下一枚銅板，遂轉身離去；
    街角，赤衣少女與青衣少年耐心等候。
    ……
    三見葉落，平安經年。
    巫棲月領著迦藍回了趟瑤池，正逢西王母大辦諸仙宴。
    妙樂繚繞、群仙會晤。
    神仙當道，王麵再度附身於麵具，和巫棲月同行。
    迦藍想念姐姐們，遂去敘舊。
    巫棲月覺得無所事事時，被元始天尊留下享宴。
    看著眼前的珍饈美饌，她很沒底線地答應了。
    蟠桃被呈了上來，按照仙區一一分發。
    元始天尊取了一顆蟠桃遞給巫棲月：“雖說巫小友的法則能與天地同壽，但這蟠桃也是不可多得的仙果，對於修心有大益，這顆你便吃了吧。”
    巫棲月也不客氣。
    送上門的好東西哪有不要的道理。
    台下，諸仙議論紛紛。
    祂們都看到天尊身旁坐著一位仙人，隻是遙遙雲層相隔，難辨真容。
    哪吒抓著蟠桃啃，眼神止不地往雲層上瞟：“楊戩，你說能讓天尊如此重視的究竟是哪位神隻？”
    “不知。”楊戩搖頭道。
    “你好不好奇？反正我好奇得很。”
    “諸仙宴會，你莫要胡鬧失了禮數。”
    哪吒不聽，轉而去問旁邊的孫悟空：“你快看看，那上麵究竟是哪位神，我是真的好奇。”
    孫悟空披著一身袈裟，百無聊賴地啃著蟠桃。
    他覺得現在還沒以前快活，以前他可是有整棵樹的蟠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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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哪吒的話便隨口一答，敷衍感十足，惹得對方一陣炸毛。
    與此同時，話題中心的巫棲月正與元始天尊閑聊著。
    “前些時日，老夫下凡觀人間，聽到他們都在議論‘讖天神女渡世’之說，還立了幾座神女像。”
    “噗……咳咳！！”
    巫棲月正喝著瓊漿，被這話狠狠嗆了一下，不停地拍著胸口。
    她對上元始天尊含笑的眼神，半晌，才吐出一句：“您老能別這麽八卦嗎？”
    “這怎能是八卦，老夫隻是順便聽了一嘴罷了。
    收集信仰何其不易，這些信仰隨著時間積累，日後，小友也會成為凡人香火供奉的神女。如此，甚好。”
    巫棲月默默往旁邊挪了挪。
    聽被她救下的人稱呼為“神女大人”，她隻是一笑而過，如今聽元始天尊這麽說……
    總有種裝逼被熟人發現的尷尬感。
    在巫棲月腳摳城堡的時候，宴會上的諸仙已經將她的身世和來曆傳了好幾個版本了。
    忙完仙宴諸事的珠魂們湊在一起，聽著迦藍繪聲繪色講述著人間百態，麵上皆是欣慰與歡喜。
    ……
    四見葉落，百年康泰。
    此時已然入冬，滿天飛雪飄揚，迦藍依舊跟著巫棲月和王麵。
    他們來到一處山腳村。
    山村礦場為開采稀有鐵礦，無數次肆意破壞，如今竟要在山虎居住地的下方布炸藥。
    巫棲月喝退了礦主，救下了那隻才分娩完的白虎，又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供白虎養崽。
    白虎舔食著幼崽濕漉漉的毛發，望向那白發少女：“為何幫吾？”
    “萬事萬物皆有存續之道。你久居山間，護山下安康數年，不該如此。”
    巫棲月輕撫白虎，命線悄然修補它受損的經脈。
    “汝的善意吾記住了。
    未來，若有需要，吾將傾盡全力。”
    巫棲月輕笑一聲，沒有作答。
    臨走前，她看向那幼崽額間的金紋微微愣神，隨後轉身離去。
    大雪紛飛，一藍一紅兩道身影共執油紙傘漫步，旁邊跟著同樣執傘的青衣身影。
    衣袂在雪地上掃出三道蜿蜒痕跡。
    行至城邦時，碎瓊亂玉2方稀落。
    一路上，隻聽聞城民們都在議論那“天降聖星”之說。
    巫棲月有些搞不懂這又是在搞哪出，直到見到四處遊曆的小懺和小喜。
    從二人口中得知“聖星”真相後，巫棲月的不解成功化作繼“神女說”後，第二份腳趾扣地的尷尬。
    小懺和小喜冠以“巫”姓遊曆人間，坦言奉讖天神女之命，尋找“人間聖星”。
    凡是心懷正義者，皆有機會伴神女左右。
    事實上，隻是小懺製造出一種能探查與【命格】共鳴之人的物件，和小喜到處找人，“聖星”也不過是隨口胡謅的理由罷了。
    小喜縮了縮脖子，弱弱出聲：“和大人姓是我想出來的，我、我隻是很敬佩大人，您能不能不生氣？”
    “唉……隻是冠姓而已，我有什麽可生氣呢？”
    誠然，巫棲月是個顏控。
    對上這樣一張可愛的臉，別說不生氣，她都能閉著眼將其誇上天去。
    ……
    五見葉落，將軍卸甲。
    巫棲月再次回到長安。
    這次，是為霍去病。
    鎮邪司立世五百載，名聲大噪；
    霍去病也守了人間五百秋，瀝血焚心。
    這期間，他幾次動用【帝赤血】，若不是食用過蟠桃，隻怕真的會成為那短命之人。
    遙想元狩四年春，少年將軍打馬過長安，驚起滿天花雨。
    如今，霍去病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
    他靜靜躺在床榻上，眸中沒有半分對死亡的畏懼，隻有不舍。
    那是對眾生的不舍，對這片土地的不舍。
    此時，公羊婉自告奮勇，意要接替霍去病繼續守人間。
    這五百年，霍去病待她極好，即使最開始二人並不愉快。
    “侯爺且看好了，這人間我守得不比你差。”
    她深知霍去病的堅守，也願意接過他手中的重擔，繼續守護這片土地。
    她公羊婉，向來有恩必報。
    霍去病將目光投向巫棲月，緩緩開口：“本侯深知你不會居於一隅，這鎮邪司便交托於公羊婉。
    隻是，世間動蕩難安，僅一個鎮邪司無法蕩平眾生疾苦。
    這五百年你濟世救人，被世人尊為‘讖天神女’，此後還望…咳咳……神女大人垂憐，多看看這人間……”
    巫棲月看著霍去病，神情晦澀。
    “……好，我應下了。”
    五百年滄海桑田，依舊難捱生離死別。
    “若你執意要守人間，我這有一丹藥，融合瑤池術法——可化血肉為器，再借國運淬煉成型。這藥物我改良多次，不會讓你疼的。
    隻是日後，你或許隻能以器魂留守一方。
    霍去病，你願，或不願？”
    “末將……願。”
    ……
    史載：少年去病飲馬瀚海，封狼居胥3；
    而今，五百歲冠軍侯煉血肉入器。
    從此，蒼生淚未竭，英靈魂不滅。
    無患子樹第六次葉落，春陽撫照。
    城郊的茶樓換了新的說書人。
    “讖天神女渡世傳”裏，多了柄鎮守河山的青銅戰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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