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內——
    李玄氣喘籲籲地停在漁村邊緣，他已經試了一天了，不管從哪個方向，都無法逃脫時間閉環。
    身旁的趙薇薇等人已經被麻繩捆綁著，眼眸早已被猩紅浸透，如同懸在眾人頭頂的紅月。
    孫田屏剛綁好最後一個人，他偏頭看向李玄，無力地笑了聲：“我就知道，你平時很聰明，就是一直裝傻……”
    忽然，一隻幼鳥“吧嗒”一下跌在地上，抽搐著，羽毛一根根脫落，皮膚一寸寸腐爛，露出皮下尚在蠕動的肉膜。
    一隻尚未斷氣的海鳥撲騰著翅膀，它猛地靠近幼鳥的屍體，殘忍啄食著，接著又開始撕扯自己潰爛的腹部。
    每啄一下，都滲出混著黏液的血絲，混雜著黃白色的膿液，血管律動著，似是蠕動的蛆蟲。
    李玄靜靜看著這一幕，忽然開口道：“再聰明也找不到離開的線索，不是嗎？
    再過不久，我們也會像它們一樣失去理智……然後被抹殺。”
    他忽然轉向孫田屏，眸中滿是不甘：“為什麽……我們為大夏流過多少血？為什麽偏偏是我們？”
    這聲質問穿透空間，和海底下的王免重疊。
    此時的王免脊背佝僂，孱弱地宛如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他看著巨鯨口中的陳陽榮，眼神滿是疑惑：“為什麽……是我們呢？”
    他不想死。
    他一直都不想死。
    不管是剛開始遭遇車禍，到後來被信徒追殺，即使成立特殊小隊後，他對“生”的渴望依舊不減半分。
    他想活……
    “我…想活……”
    “那就拔出刀吧。”巨鯨口中，陳陽榮低聲蠱惑道：“拔出刀，你就不會死了，你的隊友也不會死，你們都會活下來，這個選擇很難嗎？”
    ……難嗎？
    王免顫抖著伸出手，卻在觸及弋鳶前猛地抽回手。
    “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王免猛地抱住腦袋，指甲陷入頭皮帶來的疼痛讓他保持最後一絲清明，他近乎執著地重複著，試圖壓下心頭的念想。
    他不能用大夏的命當作籌碼……
    可他自己呢？
    可是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仍在哀求：
    他也想活下去……
    忽然，他餘光瞥到一抹青袍身影，他猛地抬頭，目光死死盯著對麵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同樣的【時序暴徒】，同樣的氣息……
    隻不過，對方的能力遠在自己身上，已經超出人類能承受的範圍。
    ——那是……他自己。
    陳陽榮在看到王麵的瞬間，身軀劇烈震顫，卻仍被死死釘在巨鯨口中，無法掙脫半分。
    那是親手將自己釘死在此的人。
    “你變年輕了？為什麽？為什麽你的時間又回去了？！
    哦……我明白了……你的機緣來了，可憑什麽擁有機緣的人是你！！憑什麽？！
    你不該擁有，我們都不該擁有！因為我們搶奪機緣，現在所有人都要慘遭劫難！！”
    王麵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抬手，將弋鳶更深地刺入一寸。
    陳陽榮眼中的光逐漸渙散，可腹部的傷口仍在緩慢愈合。
    “紅月不散，我就不會死…我不會死……”
    王麵忽略癲狂的陳陽榮，反而轉向王免，聲音低沉而平靜：“你……恨嗎？”
    短短兩個字，轉瞬被海浪吞噬。
    冰涼的液體從王免臉頰滑落，他忽然想起——當年的集訓營，他們七個人對著大夏旗幟宣誓時，也是淚水混著熱血滾落。
    如今，那誓言猶在耳畔，而命運已將他們推至絕境。
    他該恨誰？
    恨未來設下時間閉環、救了大夏卻葬送隊友的自己？恨將他們引入死局的高層？
    還是恨這荒唐的世道，非要以英雄的血肉祭天地？
    可是……他為什麽不能恨？
    他們為大夏獻祭了整個青春，每日在生死邊緣遊走，如今卻要在這座被遺忘的漁村迎來終結。
    他恨。
    恨這場精心設計的殺局。
    恨幕後的黑手竟來自他們誓死守護的那座城。
    海水裹挾著血腥味灌入鼻腔，王免忽然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每個時空的弋鳶，都變成了親手葬送隊友的“死亡”。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讓他清醒。
    比起恨，更蝕骨的——是明知道結局，卻無力改變的絕望與無力。
    如果自己再厲害一些，如果能再強一些，如果能跑過時間，跑過這個該死的時間閉環......
    忽然，王麵側過身去，淡淡道：“去拔出那把刀吧。”
    “你瘋了？！”
    王免瞳孔驟縮，猛地揪住王麵的衣領：“拔了刀克蘇魯的汙染怎麽辦？！你到底……”
    他甚至懷疑眼前這個自己，是克蘇魯製造的幻境。
    王麵緩緩搖頭：“因為有更好的辦法了。”
    話音未落，一個溫軟的觸感落在肩頭，熟悉的聲音讓王免渾身戰栗。
    “因為，我來了啊。”
    “……月亮？”
    這是夢嗎？
    ……這一定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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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夢裏，那個失蹤三百多個日夜的身影才會重現。
    他不敢回頭，怕一轉身，幻影就會消散。
    “放心，我是真的，祂們不可能複製我。”
    巫棲月握住那雙手，輕輕覆在弋鳶刀柄上。
    “拔出這把刀。
    然後，我帶你回大夏，討個公道。”
    當王免的指尖觸到弋鳶刀柄的刹那，整片海域的時間驟然凝滯。
    無數時間從過去、現在、未來蜂擁而來，金色絲線將他層層纏繞。
    兩個相同的身影開始逐漸融合，被時間懲戒的容貌慢慢恢複，境界逐漸提升。
    未來神明的記憶在腦內翻湧，王免看見無數個時空節點的自己。
    尚未結業的他和朋友們坐在集訓營的操場，談笑風生。
    時間閉環中，那個嘶吼著讓他快跑的身影；
    血河中，在死亡交界線求生的紅袍少女……
    隨著弋鳶寸寸斷裂，從陳陽榮和巨鯨開始，到整片海域，再到整個漁村都開始消散。
    王免恍惚轉頭，望著萬千金線初端的少女。
    每一根金絲，都是神女用千年時光鋪就的眾生歸途。
    他抬眸，對上那雙鎏金雙眸。
    眸中，是淚水決堤的自己。
    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隊友得以生還的釋然，還有失而複得的欣喜。
    記憶交融的瞬間，他看到這千年來，少女獨自跋涉的每一個日夜。
    千年守望的孤獨、與一年尋覓的焦灼，在時空中交織。
    最終，化作指尖觸碰的溫柔。
    “……你疼嗎？”
    “都過去了。”
    巫棲月輕輕拭去王免臉上的淚痕，唇角微揚：“阿免，我來帶你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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