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的古樹又新增了一圈年輪，見證新的四季。
    今年的巫辰星八歲了。
    此時，他坐在訓練場邊，胡亂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
    晚間的訓練場空了大半，隻有他還執拗地留在這兒加練。
    正當他準備起身時，一陣稚嫩的笑聲吸傳來。
    不遠處，祭司候選人巫明遠正蹲在地上，一個小女孩踮著腳尖往他嘴裏塞著什麽。
    那女孩約莫五六歲，紮著兩個小揪揪，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蹦蹦跳跳的，像隻活潑的花蝴蝶。
    女孩舉著一塊糕點：“哥哥，這是我偷偷省下來的桂花糕，給你吃！”
    巫明遠笑著張開嘴：“小饞貓居然會省吃的給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因為哥哥訓練好辛苦嘛，昨天我看到你手上全是繭子，奶奶說了，繭子要用藥好好塗，不然會裂開，可疼可疼了……”
    巫明遠任由她拽著自己的手，眼中笑意更深：“原來我們小阿寧這麽關心哥哥？”
    “那當然！”女孩挺起胸膛，一臉認真：“等我長大了，也要當祭司！到時候我天天給哥哥帶好吃的，還要幫你塗藥！”
    兄妹倆的身影消失在訓練場拐角，隻有笑聲仍在回蕩。
    巫辰星站在原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他緩緩低頭，攤開自己的手掌——那裏同樣布滿了繭子和細小的傷痕，可從未有人這樣拉著他的手，心疼地問他疼不疼。
    父親雖然溫柔，但畢竟是男子，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母親太忙了，整個巫族的安危都係在她一人身上。
    “如果我也有個妹妹……”巫辰星自言自語著。
    想象到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女孩跟在自己身後，一口一個“哥哥”的場景，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
    想著想著，他忽然抬手，給自己腦袋來了一下。
    死腦別想了！
    訓練專心點啊喂！！
    “噗嗤——”
    身後突然傳來憋笑的聲音。
    巫辰星渾身一僵，緩緩轉頭，看見巫樺正掛在旁邊的樹杈上笑得直抖。
    見自己被發現，對方索性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
    “你怎麽總是神出鬼沒的！”巫辰星惱羞成怒地吼道，耳根直發燙。
    巫樺靈活地跳下樹，一屁股坐到他旁邊，順著剛才的視線望去：“你剛剛是在看明遠和他妹妹，對吧？”
    “沒有！”
    “讓我猜猜，你該不會……是羨慕人家有個妹妹吧？”
    “說了沒有！”巫辰星猛地站起來，轉頭就走：“我要去訓練了。”
    “還練啊？你的胃是擺設嗎？一點感覺不到餓。”巫樺從兜裏掏出倆油紙包的饅頭：“喏，給你留的。”
    巫辰星頭也不抬：“倒數第二沒資格休息。”
    “……喂喂喂，你現在可是正數第二了，夠厲害了好嗎。”巫樺把一個饅頭硬塞給他，自己拿起另一個吃著。
    巫辰星惡狠狠咬了口饅頭：“還不夠，我的目標是第一。”
    巫樺倒是有些納悶：“講真，你進步大得嚇人，去年這個時候，你連基礎陣法都維持不了多久。
    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逼這麽緊呢？圖什麽？你就這麽想當祭司啊？”
    巫辰星望著掌心新結的繭子，想起這三百多個日夜。
    別人午休他練習，別人晚飯他練習，
    甚至夢裏都在無意識畫法陣。
    有次深夜練習累倒在地，還是巡夜的巫樺把他背回去的。
    他緩緩搖頭：“其實比起祭祀……我更想做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可以飛往任何我想去別的地方。
    但，我不能辜負這個姓氏，我要保護所有我愛的人，所以我必須成為最厲害的那個。”
    他默默吃著饅頭，目光逐漸堅定。
    母親是眾人敬仰的聖女。
    而他是母親的孩子，自然要和母親並肩。
    巫樺見氣氛沉重，眨了眨眼，轉移話題道：“星星，我跟你說個秘密……”
    “我不聽。”
    話音未落，巫辰星就打斷對方的話。
    他對這些神神秘秘的事完全無感。
    巫樺被噎得一愣：“你就不好奇我想說什麽？”
    “不好奇。”
    “你明明就好奇。”
    “我、不、好、奇。”
    “……”
    巫樺輕嘖一聲，將頭撇向一邊，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那算咯～我還想說某人可能要多個妹妹什麽的……”
    “什麽？！”
    巫辰星一臉震驚地看向巫樺：“你從哪來得小道消息？”
    “……什麽小道消息。”
    巫樺湊近一些，鬼鬼祟祟道：“我和你講哦，我前天去送東西，聽到醫女說姨姨最近容易疲憊，需要多休息，還聽她們說，那是‘喜脈’的表現……”
    “喜脈？”巫辰星一時沒反應過來。
    巫樺做了個抱嬰兒的姿勢，擠眉弄眼道：“就是……你可能真的要有個妹妹了！”
    巫辰星整個人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妹妹？
    他真的要有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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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會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叫“哥哥”的小人兒？
    “不過你別聲張啊，我也就是路過，隱約偷聽了幾句……”巫樺補充道。
    他也就是無意間聽了一兩句，要是有什麽誤會，那就很尷尬了。
    再說了，就算真有，也不一定是妹妹。
    巫辰星冷靜地點點頭，心裏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他呆愣在原地兩三秒，忽然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哎！你幹啥去？”巫樺在後麵喊道。
    巫辰星頭也不回道：“回家吃飯。”
    巫樺望著那個明顯加快腳步的背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回家吃飯？騙鬼呢！
    這分明是迫不及待要去驗證消息了。
    巫樺想到什麽，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喂！你試探的時候委婉點！別把我偷聽的事說出去！”
    “就你這大嗓門，不用我說就暴露了！”
    ……
    巫辰星回到家後，眼睛就沒離開過母親的身影。
    巫酌正在庭院修剪花草，動作確實比往常慢了幾分。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
    巫酌微笑著轉身：“我們星星回來啦？訓練辛苦嗎？”
    巫辰星搖搖頭，目光不自覺地往母親腹部瞟：“你……最近身體還好吧？”
    巫酌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笑容更深了：“怎麽突然問這個？我很好啊。”
    巫辰星沒有錯過母親眼中閃過的一絲驚訝，
    和藏不住的喜悅。
    晚飯時，李魈似乎也格外照顧妻子，不停地給她夾菜添湯。
    巫辰星注意到父母之間頻繁交換的眼神。
    那種默契的、帶著秘密的目光，讓他更加確信巫樺偷聽到的消息可能是真的。
    夜深人靜時，巫辰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終於，他悄悄爬起來，從床底拖出那個藏了多年的木盒，一件件翻出自己的珍藏。
    光滑的鵝卵石、幾根彩色絲帶、一個紅色的小鈴鐺……
    這些都是他覺得“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從很久之前，他就在收集這些，起初隻是隨手放在抽屜裏，後來特意尋來這個木匣，不知不覺竟已裝了大半。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送出去的一天。
    但此刻母親的反應、父親的眼神……
    他緩緩伸手，將絲帶編成精巧的繩結，紅鈴鐺綴在末端。
    巫辰星將手鏈舉到眼前，喃喃道：“如果是妹妹的話……”
    紅鈴隨著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在回應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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