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
    三月後，巫辰星如願以償地迎來了妹妹的誕生。
    孩子是被巫奶奶抱回來的。
    巫奶奶是巫氏最受尊敬的長者，族內很多孩子都是由她一手帶大的，包括巫辰星自己。
    巫辰星看著對方懷裏的繈褓，有些疑惑：“爸爸媽媽呢？”
    巫奶奶沉默半晌，挽起一抹笑：“剛生下孩子是很虛弱的，還要緩一會兒才行。她生下你時也是如此呢。”
    巫辰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早已被那小小的繈褓吸引。
    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手緊緊收在胸前，連大氣都不出，生怕傷害到眼前的小生命。
    巫奶奶看著他緊張的樣子，有些好笑：“不用這麽緊張，想不想抱抱妹妹？”
    “！！！”
    巫辰星連忙後退，語速快到幾乎聽不清：“我不行的她那麽小那麽弱把她摔疼了哭了怎麽辦她還是孩子我們不能這麽草率。”
    “……”
    巫奶奶抱著小嬰兒，有些無語。
    這孩子，前兩天還一臉嚴肅地處理事務，怎麽見個嬰兒就慌成這樣。
    “你可以試試的，你這麽喜歡她，一定會很小心的對不對？”巫奶奶耐心鼓勵道。
    “我我我我真的不行！我還有事我先撤了！！！”
    巫辰星說完，轉頭就跑。
    當天晚上，巫奶奶後院逮到了一個洗了五次澡、搓了十次手、臉憋得通紅、渾身緊繃的小孩。
    她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緊張兮兮的小孩：“想抱妹妹就說啊，幹什麽那麽緊張。”
    “會摔。”
    “你小心點就不會。”
    “我怕。”
    “你麵對比你大幾倍的神秘都不怕，抱妹妹就不行了？”
    一句話，精準戳中小小少年的自尊心。
    “行！我肯定行！我可是最厲害的哥哥！”
    巫辰星一定要證明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從巫奶奶手裏接過小嬰兒，手臂直挺挺地托著繈褓，看起來滑稽得很。
    當看清懷中那張粉嫩的小臉時，少年的眼神瞬間柔軟下來。
    妹妹很小，小到他一隻手臂就能托住。
    她的睫毛很長，像兩把小扇子，嘴巴微微嘟著，像是在夢裏也想著吃奶。
    巫辰星的心突然變得很軟很軟。
    他輕聲道：“小乖，哥哥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不管發生什麽，哥哥會做你永遠的騎士。”
    ……
    此時，神女像前——
    巫酌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整個人仿若被抽去靈魂。
    “……我一定是做了天大的錯事吧，為什麽必須是我呢？為什麽……必須是我的孩子？”
    李魈看著妻子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如刀絞。
    他走上前輕輕摟過巫酌，輕聲安慰：“別這麽想，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
    他不斷重複著。
    似是在安慰巫酌，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半個月前。
    巫酌和李魈被緊急召入祠堂。
    大長老坐在首位，蒼老的麵容比往日更加憔悴。
    殿內燭火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一群沉默的幽靈。
    在沉默中，大長老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巫氏……乃至整個大夏，未來將麵臨一場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
    如今，作為【命格】的擁護者，我們看見——守護者即將降臨，隻需要一個宿體……”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巫酌的心髒猛地一縮，一種強烈的不祥湧上心頭。
    大長老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眼中滿是憐惜，卻又無可奈何：“這個宿體……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巫酌。”
    巫酌整個人僵在原地，如遭雷擊。
    她的孩子……
    她期待了這麽久的小月牙……竟然要成為守護者降臨的容器？
    她搖頭，聲音顫抖：“不…不可以……”
    她下意識捂住隆起的腹部，仿佛這樣就能護住裏麵那個小小的生命。
    “你們……你們在開玩笑吧？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神一定要鮮血才能垂憐？”
    “為什麽……”
    她的質問在祠堂內回蕩，卻隻換來一片死寂。
    大長老閉了閉眼，聲音變得很輕：“你見過永夜降臨的樣子嗎？所有生靈都將被拖入永恒的黑暗，能阻止這一切的隻有……”
    “所以就要犧牲我的孩子？！憑什麽！”巫酌突然嘶吼出聲。
    她踉蹌著後退，撞翻了供桌上的燭台，滾燙的蠟油濺在手背上，她卻感覺不到疼。
    李魈一把摟住她顫抖的身體，滿眼心疼：“阿酌……”
    巫酌猛地抓住他的衣襟，眼睛裏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我們的孩子……我的小月牙……她才那麽小…她還沒來得及看星星……”
    她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隻能一遍遍重複。
    “她還那麽小啊……”
    長老們別過臉去，有人悄悄抹了把眼睛。
    大長老佝僂著背，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巫酌……怨我們吧，你有怨恨的權力。”
    巫酌突然笑了，語氣帶著嘲諷：“但我卻沒有拒絕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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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怔怔地望著虛空，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她用【命格】看見了——
    滔天的洪水吞沒村莊，母親將嬰兒舉過頭頂；
    燃燒的森林裏，幼鹿跪在焦黑的母鹿身邊哀鳴；
    無數雙手從裂縫中伸出，正在被黑暗一點點吞噬……
    而這一切，都會因為守護者的降臨而消失。
    她看見世間滄桑，看過屍山血海，
    也看過……被在守護者羽翼下重獲新生的芸芸眾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忽然失去支撐的力氣，眼神變得很空。
    漫長的沉默後，她終於吐出那個字：
    “……好。”
    輕飄飄的一個字眼，卻像是耗盡了她畢生的氣力。
    李魈猛地一怔，他看見妻子嘴角滲出血絲。
    那是她硬生生咬碎了牙。
    自那以後，巫酌將自己關在房間，不肯外出。
    她拒絕去看那個女孩，拒絕看與之有關的一切。
    一看見對方，她就會想起自己尚未出世、就被奪走的小月牙。
    那個會甜甜叫她“媽媽”、會追在哥哥身後要抱抱的孩子，
    永遠都不會存在了。
    ……她不想成為什麽救世主，她隻想守著自己的小家，看著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
    可她終究是巫氏的聖女，是巫氏的引領者。
    當萬千生靈在苦難中哀鳴麵前，她做不到轉身離去。
    “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沒保護好你……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
    “不，不是的，阿酌。”李魈緊緊摟住她，眼眶通紅：“這不是你的錯，從來都不是……”
    但他的安慰蒼白無力。
    命運的車輪碾過，卻從未在意螻蟻的哭泣。
    而此刻，祠堂外——
    巫辰星抱著懷中的妹妹，對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知。
    他輕輕搖晃著繈褓，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在這個夜，他許下鄭重的承諾：“小乖，哥哥會永遠保護你。”
    夜風拂過，神女像的眸中似乎流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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