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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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原天地蒼茫,玄雲山脈如龍脊橫臥千裏,其北麓雲海深處,盤踞著素有“玄山順風耳”之稱的宗氏一族。
    這方勢力自上古末期崛起,曆經數十代淬煉,在北原八大勢力中穩坐前三把交椅,宛若屹立不倒的巍峨巨擘。
    九座玄山如同鑲嵌在北原版圖上的翡翠明珠,靈脈如地脈遊龍般奔湧不息,滋養著漫山遍野的靈藥仙草。
    七處商道樞紐則如精密運轉的經脈,商船隊日夜穿梭,將四海珍寶、異域秘術源源不斷引入族中,更讓宗氏的威名隨著駝鈴與帆影遠播八方。
    族中強者林立,長老閣內皆是碎嶽裂空之輩,少族長一輩亦嶄露頭角,年輕修士中不乏能與武聖後期境界抗衡的天才。
    而在宗氏禁地最深處,望星樓刺破雲霄,終年被九重氤氳霧氣包裹,宛如一柄未出鞘的絕世寶劍。
    樓體由玄鐵與星隕石澆築,在日光下泛著冷冽幽光,十二道青銅鎖鏈自天際垂下,似要將整座樓宇與蒼穹相連。
    每當罡風掠過樓簷,三十六枚青銅風鈴便次第震顫,清越鳴聲如晨鍾暮鼓,穿透重重雲霧,在百裏之外亦清晰可聞。
    那餘韻中裹挾著歲月沉澱的威壓,似在無聲宣示:這片天地,宗氏為尊。
    宗氏禁地深處,暗紋鎏金的閣樓懸浮於靈泉之上,青玉地磚泛著幽幽冷光。
    此處名為“守魂閣”。
    石匣中整齊排列著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石,每一枚都鐫刻著族中武皇境強者與核心人物的血脈符文,玉內縈繞的縷魂微光,恰似維係生死的銀線。
    此時此刻,燭火突然詭異地明滅三次。
    兩名身披玄鱗甲的守閣武者猛然抬頭,隻見西北角的玉架傳來細微的“哢哢”脆響
    隻見本該完好無損的兩塊玉石表麵,蛛網狀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玉石邊緣燙金的“宗屠”“宗影”二字漸漸黯淡,其中繚繞的魂火如同風中殘燭,忽明忽暗。
    “執法長老!”年紀稍長的修士喉間溢出破音的驚呼。
    話音未落,兩塊玉石轟然炸裂,玉屑裹挾著消散的魂火騰空而起,在穹頂撞出兩團血色殘影。
    守閣修士的護心鏡映出彼此慘白如紙的麵孔,其中一人打翻了案頭的鎮魂燈,另一個早已轉身撞開鎏金大門,腳步聲在回廊裏激蕩成雜亂的鼓點。
    淒厲的警鍾尚未響起,碎裂的本命玉殘渣已滲入地磚縫隙,將下方沉睡千年的靈泉,染成了妖異的絳紫色。
    宗氏執法樓內,陰沉的玄鐵穹頂垂落九盞長明燈,幽藍火焰在無風自動的符幡間明滅。
    宗慶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鎏金獸首燭台嗡嗡作響,飛濺的燭淚在青玉地磚上凝成暗紅的血珠。
    這位執掌刑律百年的五長老,白發如霜雪垂落肩頭,左眼處猙獰的刀疤隨著怒意突突跳動。
    那是三十年前在南土時,被敵對勢力斬落半張麵皮留下的印記。
    “慌什麽!”宗慶盯著癱倒在地的守閣修士,渾濁的右眼迸出凶光,腰間懸掛的九節鎖魂鞭無風自動,鎖鏈碰撞聲如同毒蛇吐信。
    “把玉石碎裂時的情形,一個字不漏地說出來!”
    當聽到“兩道裂痕同時蔓延”時,五長老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銅茶盞,猛地砸向牆麵。
    碎瓷紛飛間,他身後屏風上的墨竹圖被劃出猙獰裂口,“宗屠、宗影皆是武皇境界,能讓他們同時隕落......”
    沙啞的聲音裏翻湧著寒冰般的殺意,“北原上那些跳梁小醜,當真以為我宗氏無人了?”
    鎏金獸首門環震出的悶響還在執法殿內回蕩,玄甲執法弟子的玄鐵戰靴踏過門檻,在青玉地磚上烙下一串冰冷的回響。
    為首弟子單膝跪地時,甲胄碰撞聲驚得簷角夜梟發出淒厲長鳴。
    “稟樓主,天衍樓星軌圖顯示,兩位長老最後現身於蒼梧山脈——是宗元少爺親自簽發的調令。”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宗慶摩挲著鎖魂鞭的指節暴起青筋,渾濁的獨眼死死盯著殿門方向。
    就在這時,紫檀木屏風後傳來衣袂輕響,玄色錦袍上暗繡的銀龍紋隨著步伐若隱若現,來人腰間玉石流轉的星輝,正是宗氏少族長候選人的身份象征。
    “侄兒拜見伯伯!”宗元拱手行禮時,廣袖間滑落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
    他墨玉般的瞳孔裏凝著恰到好處的悲戚,額前碎發被燭火映得發顫,“我聽聞西境商隊遇襲,族中三十餘口慘遭屠戮......”
    喉結艱難滾動,聲音染上幾分哽咽,“特意請宗屠、宗影兩位長老前去緝凶,誰知......”
    話音未落,袖中滑落的染血碎布正飄落在宗慶腳邊,正是宗氏商隊獨有的暗紋雲錦。
    宗慶將鎖魂鞭甩得劈啪作響,玄鐵鎖鏈在穹頂長明燈下泛著冷光,宛如蟄伏的巨蟒。
    他周身威壓四溢,震得殿內懸掛的刑律竹簡簌簌作響:“不過是些藏頭露尾的鼠輩!明日卯時,我親自點齊執法樓精銳,定要讓蒼梧山脈血流成河!”
    宗元垂眸掩去眼底轉瞬即逝的暗芒,再抬頭時眼尾泛紅,拱手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大伯武運昌隆,但對方詭譎難測,不得不防。”
    “據我所知,那勢力首領不過初入武皇境,卻能折我兩位長老......”
    話音未落,宗慶已猛地揮袖擊碎身旁石幾,飛濺的碎石在牆麵砸出深坑:“武皇中期又如何?當年我獨戰南土三煞時,他們在哪裏!明日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妖魔鬼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夜風裹挾著血腥氣灌進殿內,吹得宗元衣擺獵獵作響。
    他望著叔父腰間殺意翻湧的鎖魂鞭,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旋即又化作悲戚之色:“若能借大伯天威平此禍患,宗氏威嚴必將震懾北原十萬裏,隻是侄兒憂心......”
    話音未落,肩頭忽沉。
    宗慶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鐵甲護手蹭得錦袍沙沙作響,“賢侄,此事你不必操心!”
    老人沙啞的嗓音裏混著陳年酒氣,獨眼閃過陰鷙的光, “賢侄,此事你不必操心,那件事快來了,你得抓緊時間修煉,爭取拿下少族長之位,我們這一脈才能真正挺直腰杆!”
    夜風卷著枯葉撲進房門,將案上未燃盡的文書卷起。
    宗元望著叔父轉身時佝僂的背影,月光透過窗欞在老人背上投下斑駁陰影,恍惚間竟像是無數鎖鏈將其捆縛。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嘴角卻揚起順從的笑意:“侄兒定不負伯伯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