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也是。”葉問天垂著的眼簾輕輕抬了抬，語氣裏添了幾分溫煦。
    敖風聞言，眉峰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指尖劃過布料上暗繡的雲紋，聲音裏那絲龍威淡了些，多了幾分真切的關切：“那日聽聞宗氏那群人要對你動手，直叫我好幾夜合不上眼。”
    “後來又聽說輪回聖殿竟有人出麵保你，可是真讓我吃了一驚。”
    他斜睨了葉問天一眼，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這小子，連輪回聖殿都搭得上線，倒是藏得夠深。”
    葉問天撓了撓鬢角，眼底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語氣聽著漫不經心，卻藏著幾分分寸。
    “不過是認識個朋友罷了。”他話鋒輕輕一轉，目光落在敖風身上，帶著幾分探究，“不知師叔此番前來，是為了四象秘境的事嗎？”
    晚風卷著庭院裏的草木清氣掠過，將兩人之間的話語輕輕托著，又悄無聲息地散入暮色裏。
    四象秘境，那是一處由四大聖地傾盡底蘊，以各自鎮派大陣交織維係的上古空間。
    它像一顆被時光遺忘的明珠，懸浮在現世與虛空的夾縫裏，終年裹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傳說中，那裏沉睡著遠古武者坐化前逸散的道韻，如無形的琴音在秘境深處流轉，有緣者得之，便能觸摸到武道最本源的脈絡。
    更有那龍涎泉，自虛空裂隙中汩汩湧出，泉眼周圍縈繞著七彩霞光，傳聞隻需沐浴片刻，便能洗盡經脈沉屙，重塑一副堪破天地桎梏的靈體。
    敖風緩緩頷首，綠色衣袍隨著動作輕晃，帶起一陣微涼的風。“沒錯，四象秘境不日便要開啟。”
    他目光沉了沉，語氣裏多了幾分凝重，“如今輪回聖殿雖給了宗氏幾分震懾，他們明麵上不敢動你，但那群人向來陰鷙，暗地裏使絆子的手段可不少。”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葉問天，眼底的關切如沉水般真切：“所以我親自來一趟，帶你同去秘境。”
    葉問天心頭猛地一暖，他望著敖風負在身後的手喉間微哽，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眼底翻湧的熱意，輕聲道：“多謝師叔。”
    風卷過庭院。
    葉問天轉身進了內院，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折返回來，眉宇間已添了幾分利落。
    想來是將諸事都與寧道遠交代妥當。
    敖風見狀，抬手在虛空輕輕一按。隻聽“嗤啦”一聲輕響，眼前的空氣竟如碎裂的琉璃般綻開蛛網般的裂痕。
    裂痕深處翻湧著混沌的流光，隱約能瞥見另一端的星雲流轉。
    “走吧。”
    敖風率先邁步踏入那道空間裂隙，綠色衣袍的下擺被裂隙中溢出的氣流卷得獵獵作響。
    葉問天緊隨其後，身影沒入裂隙的刹那，身後的空間便如潮水般合攏，庭院裏的草木依舊，仿佛從未有人踏碎過這片寧靜。
    宗氏府邸深處，檀香在銅爐裏明明滅滅，將主位上宗申的臉映得半明半暗。
    宗慶垂手站在階下，錦袍上繡著的宗氏圖騰隨著他微微前傾的動作輕晃，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
    “族長，剛收到消息，葉問天已經離開問天聖殿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輪回聖殿那兩位也一並走了。”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語氣裏添了幾分凝重：“但奇怪的是，敖風那老東西竟親自去了問天聖殿，看樣子是專程接葉問天離開的。”
    宗申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青瓷杯沿與桌麵相觸，發出一聲輕響。
    他緩緩頷首，目光落在窗欞外沉沉的夜色裏，眉頭擰成個川字。
    “敖風……”
    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敲擊著，“能讓他親自出麵，看來葉問天這小子和他的關係，遠比我們想的要深。”
    他沉默片刻，指尖的動作停了下來，聲音裏帶著幾分權衡：“敖風已是武尊中期的修為，一手龍形劍法出神入化，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對葉問天下手，難。”
    宗申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宗慶身上時，語氣裏多了幾分沉甸甸的考量。
    “你去一趟大長老那裏，告訴他，葉問天之事，得勞他親自走一趟了。”
    他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記住，此事從頭到尾，絕不能泄露出半點與宗氏有關的痕跡。”
    頓了頓，他抬眼看向宗慶，眼神銳利如刀，“尤其是不能讓輪回聖殿那邊察覺分毫。”
    “若是讓他們知曉我們在背後動手腳，對宗氏而言，絕非小事。”
    宗慶心頭一震，連忙躬身應道：“族長放心，屬下知曉。”
    說罷，他再次拱手行禮，轉身輕步退了出去，灰色的衣擺掠過門檻時，帶起一陣極輕的風，旋即又被堂內的寂靜吞沒。
    宗申獨自陷在椅榻的陰影裏，目光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指尖一點點攥緊，指節被勒得泛白，連帶著袖擺都起了幾道褶皺。
    “大長老已是武尊中期的修為，距離後期不過一步之遙，一身修為深不可測。”
    “按說由他出手，擊殺一個葉問天本該是萬無一失的事。”
    “可……”
    他喉結動了動，“我這心老是不安，若是輪回聖殿知曉了。”
    終究沒說出口，隻化作一聲沉沉的歎息，在寂靜的堂內蕩開。
    香爐裏的檀香燃到了盡頭，最後一縷青煙顫了顫，終究散了。
    他望著那點殘灰，眉頭擰成個死結——此次讓大長老隱去身份出手，到底是對是錯？
    若成了，自然能除去心腹大患，可一旦敗露，宗氏怕是要直麵輪回聖殿的雷霆之怒，到那時，便是引火燒身了。
    窗外的風不知何時停了，連蟲鳴都歇了聲，整座府邸靜得可怕，隻餘下他心底翻湧的猶豫與不安。
    此時虛空之中葉問天兩人趕路已有數個時辰，葉問天望著敖風開口道：“師叔，咱們在此休整片刻再走吧。”
    敖風低頭瞥了眼下方林間繚繞的霧氣，微微頷首：“也好。”
    兩人身形一晃，便已落在林間一片空地上。
    葉問天抬手召出火種，一簇跳躍的火焰很快在枯枝堆上燃起，暖黃的光映得周圍的樹幹投下晃動的影子。
    他轉身走進密林，不過片刻功夫，便扛著一頭獠牙外露的迅猛豬回來，豬身還帶著未散的熱氣。
    葉問天動作熟稔地處理著獵物，刀刃劃過皮毛時利落幹脆，很快便將上好的肉切成長條，用削尖的樹枝串起，架在火上翻動。
    油脂滴落在火焰裏，“滋滋”作響，騰起的煙火中裹著誘人的肉香。
    敖風抱臂站在一旁，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底漾起幾分暖意，笑道：“你這小子，還是好這一口？”
    葉問天翻動肉串的手頓了頓，抬頭笑了笑：“山裏的肉，總比那些酒樓膳食多幾分野趣。”
    說話間，他往肉上撒了把自製的香料，香氣愈發濃鬱，連林間的晚風都似被勾得慢了幾分。
    葉問天仰頭笑了笑，眼尾彎起的弧度裏帶著幾分少年氣：“師叔嚐嚐，我的手藝還算過得去。”
    說著便將一串烤得外焦裏嫩的迅猛豬肉遞過去，油星在火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肉香混著香料的氣息直往人鼻尖鑽。
    敖風無奈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接過肉串時指尖不經意觸到滾燙的木枝，卻渾不在意。
    一口咬下，焦脆的外皮破開，內裏的肉汁瞬間在舌尖炸開，帶著恰到好處的鹹香與煙火氣。
    他眼中倏地亮了亮，看向葉問天的目光多了幾分訝異：“你這小子……”
    他已許久不沾凡俗吃食，此刻竟被這簡單的烤肉勾動了食欲，“沒想到手藝如此不錯。”
    兩人你一串我一串，不多時便將整頭迅猛豬分食殆盡。
    火堆漸漸轉弱，隻餘下暗紅的炭火溫著空氣。葉問天隨手將木簽丟進餘燼裏，與敖風相對盤膝而坐，各自閉上眼沉入修煉。
    林間的夜格外安靜，隻有偶爾掠過的晚風，卷著草木的清氣，悄悄蓋過了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