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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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武尊者抬手壓了壓,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如清風拂過,瞬間撫平了場上劍拔弩張的氣息。
    “好了好了,年輕氣盛,有競爭之心是好事,說明銳氣未減。”
    他目光掃過場內眾人,看著一張張或桀驁、或沉靜、或躍躍欲試的臉龐,眼底泛起幾分溫和的笑意。
    “隻是丹道一途,最忌心浮氣躁。真正的較量,不在口舌,而在爐鼎之間。”
    老者緩緩直起身,袍袖在晨光中一展,聲音陡然變得洪亮:“閑話少敘,丹會第三輪比試——現在開始!”
    最後三字落下,高台兩側的盤龍柱再次亮起微光。
    柱身的龍紋仿佛活了過來,吐出兩道金色的光幕,懸於廣場上空,化作兩麵巨大的計時沙漏。晶瑩的沙粒簌簌落下,帶著一種無聲的催促。
    九道身影同時立定在案幾前,目光落在各自的丹爐上。
    晨光裏,各色爐鼎靜靜矗立,符文流轉,源氣縈繞,一場關於丹道精髓的較量,終於在萬眾矚目下正式啟幕。
    葉問天望著眼前的三昧真爐,指尖輕觸爐身溫潤的金紋,思緒卻悄然沉了下去。
    先前在廣場上靜觀時,他便以神識悄然探過三大氏族的幾人。
    宗元周身縈繞的源氣波動最為凝練,丹道修為隱隱已觸及中品丹聖的門檻,舉手投足間既有丹藥淬煉出的溫潤,又帶著武道修煉的淩厲。
    除去輪回聖殿一直隱藏的無名之外,這份雙道同修的天賦,確實擔得起“明麵上第一天才”的名號。
    其餘兩人雖稍遜一籌,卻也都是下品丹聖的穩固境界。
    尤其那巫辰,氣息藏得極深,看似散漫的姿態下,源氣流轉的韻律竟與丹道法則隱隱相合,顯然在丹道上的浸淫也非一日之功。
    而阮氏之人乃是一名女子,身著一襲青色素裙,裙擺上用銀線繡著細密的藤蔓花紋,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宛如月光下悄然舒展的藤蔓。
    她立在那裏,身姿纖細卻不柔弱,像一株臨水而生的青竹,透著清雅堅韌的氣度。
    青絲被一支簡單的玉簪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側臉線條柔和溫潤。
    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瞳仁是極深的墨色,安靜時仿佛藏著一汪深潭,不起半分漣漪,卻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鼻梁秀挺,唇瓣色澤淡雅,不施粉黛的臉龐在晨光裏透著淡淡的瑩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被精心雕琢而成。
    最動人的是她周身的氣息,與巫辰的內斂、宗元的張揚都不同,帶著一種草木般的寧靜。
    但卻又在平靜之下藏著不容小覷的底蘊,讓人望之便心生好感,卻又不敢輕易褻瀆。
    她雖未像旁人那般顯露鋒芒,可單是靜靜站在那裏,便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在一眾璀璨的光華裏,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味。
    葉問天輕輕吐了口氣,目光掠過案上的藥材。
    對手皆是丹聖,自己雖有師尊留下的三昧真爐加持,但若想勝出,終究要在控火、提純、配伍上做到極致。
    爐蓋鳳凰的金眸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閃爍了一下。
    葉問天定了定神,指尖凝聚起一縷源氣,緩緩探向爐底——是時候讓這三昧真火,真正顯露出威力了。
    “既然如此,便煉皇衍丹吧。”葉問天指尖輕撚,低聲呢喃,字句落在唇邊,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篤定。
    皇衍丹,七階上品的標杆,距那極品僅一步之遙,卻偏偏是這一階裏最磨人的硬骨頭。
    它能如磐石般鎮住搖搖欲墜的境界,更能像清泉滌蕩塵埃,將體內駁雜的外力連根拔起。
    可這份霸道的效用,全憑那七十二味藥材在丹爐中千回百轉的融合,差一絲火候便會藥性相衝,毀於一旦。
    葉問天垂眸看向案幾,指尖掠過三昧真爐上溫熱的龍紋,喉間輕輕滾動。
    這丹,他從前隻在師尊留下的丹經裏見過圖譜,那些繁複的步驟像盤纏的藤蔓,在腦海裏繞了無數圈,卻從未真正在掌心的火焰裏試過。
    陽光落在爐頂鳳凰的金眸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映得他眼底也泛起幾分躍動的鋒芒。
    越是沒把握,反倒越要試試——他想看看,這尊三昧真爐,究竟能承住多少底氣。
    丹會廣場中央,案幾成排,靈藥羅列。
    各色火焰驟然騰起,或如紅蓮怒綻,或似青焰遊蛇,將鼎鼎丹爐烘得灼熱,藥香頃刻間彌漫開來。
    葉問天深吸一口氣,指尖在三昧真爐上輕輕一點。
    爐蓋鳳凰金眸驟亮,兩道金焰自爐底騰起,不烈卻穩,如晨光漫過湖麵,靜靜舔舐著爐壁。
    他先取三株千年紫葉參,指尖源氣微動,參須上的泥垢便簌簌剝落,露出瑩白如乳的根莖。
    投入爐中時,金焰微微一蕩,竟將參內的藥氣凝而不散,連最細微的源氣都未走失分毫。
    一旁的火璃兒已引動赤蓮爐,紅蓮火舌卷著七瓣血芝,烈焰中她紅衣翻飛,額角沁出細汗。
    赤蓮爐本擅提純火屬性藥材,可此次煉製的焚心丹需中和燥氣,她不得不分心控火,每一次焰光強弱的調整,都像在鋼絲上行走。
    宗元那邊則聲勢浩大。噬靈紫晶爐上紫紋流轉,他揮手便將十幾味藥材擲入,紫焰瞬間暴漲,帶著吞噬一切的霸道席卷爐內。
    他顯然對控火極有自信,隻是那火焰過於剛猛,幾株嬌弱的月心草在爐中微微蜷曲,藥香裏已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味。
    巫辰在石階上看得清楚,指尖敲著儲物戒的節奏快了幾分,琥珀色眸子裏掠過一絲玩味——這宗元,還是改不了急功近利的性子。
    葉問天正處理第七味藥材玄冰花。此花性極寒,需以君火裹之,臣火溫之,民火護之,三道真火層次分明方能留住寒性卻不傷其本。
    他凝神靜氣,金焰在爐內分化出三色,淺金如君者穩立中央,淡紅似臣者環伺四周,銀白若民者輕覆其上。
    玄冰花投入的刹那,三色火焰齊齊律動,竟在爐中凝結出一層薄冰般的光暈,將寒氣牢牢鎖在其中。
    過半時辰,葉問天已將三十餘味藥材送入爐中。
    三昧真爐內霞光流轉,藥材在金焰中漸漸融成膏狀,隻是還差最後一味引經藥——九曲藤。
    這藤蔓需在丹膏將成未成時投入,時機差一瞬便會毀了整爐丹藥。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爐蓋,鳳凰金眸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與他無聲呼應。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點點漫過丹會廣場的飛簷翹角。
    白日裏鼎沸的人聲早已散去,隻剩下風掠過幡旗的簌簌輕響,與各案幾上丹火吞吐的微聲交織在一起。
    煉丹者們的側臉被爐光映得忽明忽暗,眉宇間的從容多半已被凝重取代,唯有指尖控火的動作,還在固執地維持著章法。
    葉問天麵前的三昧真爐,此刻倒像尊沉睡著的瑞獸。
    最初那道熾烈如驕陽的金焰,不知何時已斂去鋒芒,化作一汪溫潤的金色湖水,在爐底靜靜漾著。
    火光不再跳躍,隻以一種近乎恒定的頻率輕輕起伏,將投入其中的藥材裹在中央,細細煨煮。
    每一寸火焰的溫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像是怕驚擾了藥材裏沉睡的源氣,連蒸騰的藥香都帶著種沉穩的醇厚。
    不似別處那般急著四散,反倒絲絲縷縷地縈繞在爐口,與金焰的光暈纏成一團。
    他垂眸望著爐蓋頂端的鳳凰,那金眸的光芒也柔和了許多,偶爾隨著他指尖源氣的流轉輕輕眨動,倒像是在與他一同守著這份深夜的靜謐。
    案幾上散落的藥材殘渣泛著淡淡的光澤,皆是被提煉得幹幹淨淨的模樣,無聲地訴說著此前每一步的精準。
    天邊最先洇開一抹魚肚白,像宣紙上暈開的淡墨,漸漸漫過沉沉的夜幕。
    夜色如同被無形的手輕輕剝離,帶著露水汽的涼意悄然退去,留下一地清潤的微光。
    不多時,第一縷陽光終於掙破雲層,像支金色的箭羽斜斜射落,恰好落在廣場中央的石台上。
    緊接著,更多的光線接踵而至,或穿過雕花木窗,或掠過簷角飛獸,在青石板上織出明明滅滅的光斑。
    三昧真爐頂端的鳳凰金眸最先感應到天光,悄然亮了亮,將一道細碎的金光投在葉問天臉上。
    他睫毛顫了顫,睜眼時正撞見陽光漫過爐身的龍紋,那些雕刻的鱗片仿佛被注入了生氣,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遠處,火璃兒的赤蓮爐已重新燃起焰光,紅衣在晨光裏泛著暖融融的亮色。
    宗元案幾旁的噬靈紫晶爐則依舊沉凝,隻是紫紋間多了幾分被日光衝淡的暗啞。
    整個廣場像是被這陽光輕輕喚醒,丹火的光暈與天光交織在一起。
    第二天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