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 章 雕像流轉,金雞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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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刺破天際,將萬妖棲嶽北部東側的“金雞坡”染成一片金紅。
    這座山巒因金雞族在此棲息而得名,山體陡峭卻植被繁茂,山間隨處可見金色的羽毛,那是金雞族子弟日常活動時遺落的。
    山巔之上,一塊巨大的岩石形似引頸高歌的金雞,遠遠望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放聲啼鳴,為這片山巒增添了幾分靈動與神聖。
    金雞族,以司晨報曉、嗓音清越而聞名於萬妖棲嶽。
    它們天生擁有一副好嗓子,啼鳴聲中蘊含著奇特的靈力,每日清晨,族中子弟便會齊聚山巔,引吭高歌。
    那歌聲穿透雲霄,能驅散山間的暗穢之氣,更能振奮周邊族群的精神。
    久而久之,金雞族也以這份獨特的血脈與職責為榮,族中上下都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
    它們堅信,自己的歌聲是萬妖棲嶽最動聽的聲音,自己的職責是守護黎明的神聖使命。
    而那枚從白羊族流傳而來的龜太郎小雕像,便是循著這份“聲望”,悄然傳入了金雞族。
    起初,是一位白羊族的采礦郎,在與金雞族交換靈草時,將雕像贈予了一位喜愛新奇物件的金雞族子弟。
    這子弟見雕像溫潤可愛,便隨手轉贈給了族中負責教導幼雛唱歌的金翎長老。
    金翎長老在族中威望極高,它的啼鳴聲最為嘹亮清越,教導幼雛也極有耐心,隻是性子有些刻板,對族外之物向來不以為意。
    此刻,窮奇所化的黃狗,正悄無聲息地蹲在金雞坡最高的那棵古鬆樹梢上。
    古鬆樹冠濃密,枝葉如傘,將它的身形完全遮蔽。
    窮奇收斂了所有氣息,連爪子踩在樹枝上的力道都控製得恰到好處,不讓枝葉發出半分晃動。
    俯瞰著下方山坳中開始晨練的金雞族子弟,琥珀色的狗眼微微眯起,目光銳利如鷹,將每一隻金雞的神態都盡收眼底。
    山坳裏,數十隻金雞族子弟整齊列隊,它們昂首挺胸,金色的羽毛在晨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如同披著一層金紗。
    隨著領頭長老一聲令下,所有金雞同時引吭高歌。
    “喔——喔——喔——”
    歌聲清脆嘹亮,如同玉磬相擊,穿透空氣,在山間回蕩。
    音波中蘊含的奇特靈力,如同無形的波紋,緩緩擴散開來,將山坳中殘存的夜露濕氣、暗穢氣息盡數驅散。
    山間的草木仿佛也被這歌聲喚醒,葉片微微顫動,靈氣愈發濃鬱。
    路過的小妖們聽到歌聲,紛紛停下腳步,臉上露出振奮的神色,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然而,在這整齊嘹亮的歌聲中,窮奇卻捕捉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它的神念如同細密的蛛網,籠罩著整個山坳,清晰地“看”到。
    那些血脈並非最純淨的金雞族子弟,在歌唱時,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努力與不安。
    它們脖頸繃得緊緊的,翅膀微微收攏,每一個音調都拚盡全力去模仿族中強者。
    生怕自己的音調不夠完美,哪怕隻是微微的走音,都會丟了族群的顏麵。
    有一隻年輕的金雞,額間的金色羽毛稍顯暗淡,顯然血脈純度不及同族。
    它唱歌時,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領頭的長老,嘴巴張合的幅度比其他同伴都大,脖子上的羽毛都因用力而炸開。
    可即便如此,它的聲音還是比旁人稍顯沙啞。
    每當唱到高音部分,它的眼神就會閃過一絲慌亂,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繃緊,生怕被長老和同伴們發現自己的“瑕疵”。
    “驕傲的族群,往往藏著最深的自卑。”
    窮奇蹲在樹梢,心中暗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金雞族的驕傲,源於血脈與職責;
    而那份深埋的自卑,也恰恰源於此。
    越是以血脈為榮,就越怕自己的血脈不夠純淨;
    越是以職責為傲,就越怕自己無法勝任這份職責。
    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金雞族獨有的矛盾與脆弱。
    窮奇的目光緩緩移向金翎長老的居所,那是一間用金色藤蔓編織而成的雅致小屋,屋前種著幾株能滋養嗓音的“清音草”。
    此刻,金翎長老正拿著那枚龜太郎小雕像,有些隨意地放在手邊的石桌上。
    起初,它確實對這枚來自外族的雕像不以為意,隻當是子弟們送來的小玩意兒。
    可接連幾日,在教導那些天賦稍遜的幼雛唱歌時。
    它意外發現,隻要將雕像置於身旁,那些原本好動、難以集中注意力的幼雛,竟能更快地靜下心來,認真模仿音律。
    有一隻小金雞,天生嗓音有些遲鈍,學了許久都無法準確把握音調,常常急得掉眼淚,甚至生出了放棄的念頭。
    可自從石桌上放了那枚雕像後,小金雞每次靠近,眼神都會變得平靜許多。
    它盯著雕像溫和的龜首,聽著金翎長老的教導,竟慢慢找到了感覺,音調越來越準,進步十分顯著。
    金翎長老心中驚訝,對這枚雕像也漸漸生出了幾分重視,每日教導幼雛時,都會特意將雕像放在石桌上。
    窮奇始終沒有直接介入,它沒有像在白羊族那樣,用“夢囈”引導情緒,也沒有像在玉兔族那樣,刻意吸納細微的“惡”。
    窮奇隻是靜靜地蹲在樹梢,或是穿梭在金雞坡的林間,默默觀察著金雞族的每一個成員。
    看它們因血脈純淨而昂首挺胸時的傲慢,看它們因天賦不足而暗自垂淚時的自卑;
    看長老們因職責神聖而莊重嚴肅,看幼雛們因害怕落後而拚盡全力。
    窮奇將自己代入金雞族的情緒中,模仿著那份深入骨髓的驕傲,也感受著那份藏在心底的焦慮。
    在這個過程中,窮奇對《惡來道》中“傲慢”與“自卑”一體兩麵的理解,愈發深刻。
    這兩種情緒看似對立,實則同源,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麵,相互依存,相互轉化。
    驕傲到極致,便是對“失去驕傲”的恐懼,這份恐懼,便是自卑的根源;
    而自卑到極致,也可能催生出過度的自負,以此來掩飾內心的脆弱。
    更讓窮奇驚喜的是,在感受金雞族音波靈力的過程中,它竟能隱約模擬出那股微弱的音波靈力。
    雖然它模擬出的音波,沒有金雞族歌聲那般驅散暗穢、振奮精神的正麵效果。
    反而帶著《惡來道》獨有的詭譎氣息,如同無形的絲線,能悄無聲息地滲入妖族的心神。
    這讓窮奇的《惡來道》又多了一種侵蝕方式。
    不再是直白的凶戾,也不是刻意的引導,而是如同金雞族的歌聲般。
    “潤物細無聲”地滲透,讓目標在不知不覺中,被情緒所困,被信仰所縛。
    金雞坡上,每日的晨歌依舊嘹亮,金翎長老教導幼雛的聲音依舊溫和,族人們對血脈與職責的驕傲依舊濃烈。
    它們隻覺得那枚龜太郎雕像神奇,能幫助自己和幼雛“定心”,讓修行與學習更加順利。
    卻沒有人知道,在它們看不見的樹梢上,在它們忽略的陰影裏。
    一頭上古凶獸正以它們的情緒為食,將那份驕傲與自卑、傲慢與焦慮,一點點融入自己的道途。
    而那枚看似溫和的龜太郎小雕像,就像一顆被精心培育的種子。
    借著金雞族的情緒為養分,在它們心中,將信仰的根,更深地埋入了萬妖棲嶽的土地。
    窮奇看著下方祥和的金雞族營地,輕輕抖了抖身上的絨毛,身影再次融入林間的陰影,等待著下一個“收獲”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