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六章 鳳來
    太一曆三一一三年，三月二十七日至五月二十七日，地界的春天鬱鬱蔥蔥，有時有雨有時晴，紅竹屋小院的百裏之眼有時忙碌有時停。自我管理的文明和個體，在螺旋的演化進程中經常會重蹈覆轍，最近百裏之言將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活動進行了托管，隨後中州主樹和罪部最後的觀察者就放棄了對這一方小院的觀測。在此期間，範薑狸來過一次，問他托管人生的原因，百裏之言道：“按照前世界和當前世界的規則來看，我們自己能掌握的人生最大隻有百分之二，有時候還會讓出一分，跟托管幾乎沒有區別。”範薑狸隻是嘲笑道：“中州的托管規則僅限與身殘智殘的戰爭遺民，你還沒去艦隊呢......”
    中州在無盡宇宙中默默行進著，以前的地球也是，紅竹屋小院的百裏之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的月亮和星星如常，林俊、小方、鴿鴨鵝兔羊等無二，那本本打開後很少翻動的書依舊。關於萬事萬物生生滅滅增增減減是誰的意誌？世間種種悲歡離合聚聚散散掌握在誰的手中？很多窮盡一生追求完美人生的人最後還是選擇了托管，臨終的一句話：隨他去吧或是跟祂走吧。六月六日，入夜，重讀‘乾道’的百裏之言你，最後在自己的小冊子上寫道：群龍之尾？然後，又用墨水把‘尾’塗掉，補寫了一個‘恥’字，然後，他笑嗬嗬滿意的去睡覺了。這一晚，他夢到了前世界不存在的呂莊樹心館和四方小院鬆。
    六月六日，晴，早晨，紅竹屋小院，早飯後的百裏之言正準備去工作棚幹木匠活。一對黑白鴿落在工作棚上，朝他看了幾眼，然後，範薑狸落在院中道：“艦隊的正式通知還沒下來麽？”說著跟著百裏之言走進工作棚，隨手拿起一個九方格看了看問道：“這個是做什麽的？”百裏之言道：“還沒定下來，本來想做一個四合院，後來作罷了，暫時沒定好做成什麽。”範薑狸道：“按理說，你取消托管後，艦隊很快就會發征召的......”百裏之言道：“艦隊又不缺後勤人員，貨運飛船也不缺人手，而且基本都是智能的......”範薑狸透過九方格看向他道：“他們在急著處理其他事情呢，還是您這裏安定。”
    通過簡單的溝通，百裏之言第一次聽到書中的霧化人在主樹出現。百裏之言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楔子道：“迷信了說是幽靈鬼神的狀態，科學了說是能量子狀態，他們怎麽處理的？”範薑狸放下方格道：“蒸發主樹空間內的水分，檢測異常能量波動，大多數是水元界人類的滲透.......”百裏之言搖搖頭苦笑道：“想不到如今獨占一鬥星河的人類還有煩心事兒。”範薑狸撇眼道：“哪能都像你，隨時都準備跳出中州......”百裏之言忙打斷道：“我可沒有，再說了也跳不出去，哪裏都有甕囊彀，要麽我主動進去，要麽別人把我裝進去，都一樣，還不如主動進去。”範薑狸道：“那你知道就好，就跟你見到的一樣，這個散裝世界可不比從前。”
    得知範薑狸是來享受吃食的，林俊和小方就去準備了午飯了，罪部的人偶爾更改飲食也沒什麽不妥，春夏季，羊肉、魚肉、青皮、鵝蛋等等蔬菜齊備。工作棚裏一杯茶沒喝上的範薑狸抱著胳膊對百裏之言沒好氣道：“沒有意義的偽勤勞不能補拙，隻會越補越牢，牢房的牢。”聽罷，百裏之言丟下手裏的活兒，對他攤開雙手笑道：“走，去客廳喝茶......”說完就一邊解了工作服一邊往客廳走。看見正在打鵝蛋的林俊範薑狸悵然道：“你們又殺生了......”百裏之言鄙視道：“不與之生，何來殺生？愛吃就吃，別假惺惺。”範薑狸嬉笑道：“幸好巫雲不在家.....”百裏之言無奈道：“不知道她的善跟誰學的......”
    午飯時，範薑狸說他書架上有不少禁書，百裏之言就從儲物間給他你拿來半瓶酒，然後酒菜下肚的範薑狸臨走前再也沒提過禁書的事了。飯後，準備小憩的百裏之言把書架上的《形合象》《神之失地》《心裏住著神仙》《病梅砧》《萬般品》《三象符》和《對象的處理能力》等等挑揀出來放進了自己臥室床下，總歸是要遮掩一下的，就算為了少損失幾瓶酒。書架旁書桌邊看著《孤舟一係故園心》的百裏之言不一會兒就開始瞌睡，然後就離開書桌躺在客廳最近才做好的長椅上午睡了，看書倒的習慣兩世都沒有改掉。本著不浪費資源的原則，百裏之言沒有開啟身體的自適應能力，然後就熱醒了。
    六月八日，晴，早晨，紅竹屋小院，百裏之言收到段幹良的圖像信息，杏核中心附近種下的葡萄樹結果了，圖像的背景是遠處正在造山的施工現場，跟很多小世界一樣，核心骨架都掩蓋在地下。說到種地，這個世界的土壤可不止一種顏色，遠行世界的各類土壤儲備跟武器儲備的優先級基本同級別。中午，百裏之言推遲了艦隊的征召，手動改為‘無限期’，這跟拒絕沒什麽兩樣，推遲理由：未經過訓練。壓力傳導到即墨惜墨那裏，她給艦隊的回複是：應召人心理不成熟。艦隊給百裏之言建立的檔案是：擱置。午飯後，百裏之言翻看《熟雨打鐵》感歎道：“這幫家夥，竟然很享受隕石雨敲擊飛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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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忙了一會兒木匠活，百裏之言喝著茶看著米古月的《糊說八道》感歎道：“祖宗之法不可廢啊，哈哈。”旁邊的林俊不解的問道：“這本書裏麵的內容已經被拋棄幾千年了，為什麽還會流傳到現在？”百裏之言道：“可說之經已被窮盡，不可說之經亦是無盡，在散裝世界裏，不光是物質是散裝的，智慧體的意誌也是散裝的。幾千年前就有前輩將世界描繪成幾何形狀，他們才是真正讀懂這方宇宙世界的智慧體。”林俊道：“確實，在我的眼中你們人類的世界是由幾何拚湊成的......”百裏之言緊接著道：“按照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互相映象的原理，你說書中形而上學的論述還有問題麽？”
    夜晚，夏天的風已經很熱了，薄衫短褲的百裏之言在竹道溜達了一圈，揣摩《三象符》書中：‘內景之象，夢境之象，幻想之象。名象符，實象符，相象符。’等內容結合兩世經曆來看萬外為所相，我亦為所相，近道眼前，遠道天邊。重新回到涼風習習的小院，頓感身心舒爽，今天的睡前閱讀是《君遇南牆可上行》，內容挺有趣，偶爾林俊能聽到百裏之言的笑聲，他老是這樣，很多書都是讀讀放放，放了又讀，好像還沒完整讀完過幾本書，然後就睡著了。暗夜裏，一個逃竄到小院附近的霧化人被放哨的大眼蜘蛛用及密的大蛛網給扁平化了，一會兒水珠就蒸發了，隻留下一個沒有空間支點的蛛網。
    六月九日，晴，太陽很大，工作棚下麵的百裏之言早早忙完木工活就除去工作服跑回客廳喝茶躲暑去了，院中其他活物也是，就連林俊不曬太陽補充能量了。高枕躺在長椅上的百裏之言看了一會兒《符道論》就睡著了，你我同鄉裏，君遠在外道。癡傻人在輯，夢中人在笑。午飯前醒來的百裏之言在恍惚中回憶夢裏的麵容，總是顯得不真切，最後隻得作罷。午飯時，林俊告訴他杏核的觀能團和星河砂剛測試完畢，段幹良發來信息詢問要不要增加裝飾一些珍木和奇石，百裏之言想了一下道：“田園要有，園林也要有，可以。”一般來講遠行的小世界，無用而存在的東西都是奢侈品，前世界的觀賞石就是，‘有的石頭和木頭看著比我們人類還有靈氣’。
    一個世界的萬事萬物，同氣連枝，同呼吸共命運，‘人非草木’在中州已經很久沒人說過這句話了。一葉知秋，一物生寒，這個世界氣的流動方相來自一個個體的氣的流動方向，包括石頭。說到石頭，目前中州世界還有靈璧石和相關記載，百裏之言還偶然間看到過‘靈璧縣液化氣’和散亂的藥材種植記錄，前世界的知識雖然有斷層，但是百裏之言還是找到了幾點相匹配的記憶。按照現在中州的觀察者來說，追求完美人生的人都向往著重生，隻是弄錯了重生的方式，有很多觀察者也存在這種誤區，就像很多重讀生依舊考不好一樣，當勘破時勿看破，不破而立不說破，所以‘在哪裏重生和怎樣重生就成了一個問題’。
    六月十二日，早上，有雲如鳳東來，傍晚，晚霞向日金鱗開。暑氣氤氳在紅竹林內外，紅竹葉和地上的紅茅與天邊紅霞相接，像天上掉下的野火岩漿流淌進此方小院，地上的紅泥不知何時也換了顏色，上麵沒有人走過的痕跡，這個小院很安靜。讀了幾頁《錢金戈》和《弗洛多檔案》的百裏之言在自己的小冊子上寫完‘不敢引道君，勿首見如來。中通了人事，天地一燈台。’後就洗洗睡了。入夜黑鳳小妖的本體悄悄從百裏之言身體剝離出來，不斷的變大直到小妖合攏的雙翅剛好蓋住竹林。‘竹林蓋’狀態的小妖像是‘孵蛋’一般將小院護在肚子下麵睡著了，這一晚，紅竹屋小院在中州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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