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器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驚擾了正在沉思的董舒，他警惕的坐起身，看到來人是馬岱，心裏的慌張才放任平複。
    “夜色漫長，此去漢中還有一段路程，就是到了漢中，也要明天才能去外務屬，我去鎮上打了兩壇酒，與先生共飲。”馬岱坐在董舒對麵，一邊鋪席一邊張羅。
    董舒惶恐的四下裏看了看，他是不願在這個節骨眼喝這頓酒的，免得節外生枝……
    “先生不必擔心，到這裏就算是到漢中的地界了，你留心觀察不難發現，兩岸居民對我們頻頻示好。我敢說成都都沒有這樣的民風，自從丞相來了以後，這裏當真是承襲漢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馬岱自豪的說著，言語幹脆利落。
    “這倒是有，我看兩岸的田地，就能知道此地治理有方，百姓安居樂業。”董舒放下戒備。
    “魏延將軍囑咐我善待先生，我是個粗人，想來想去不知道怎麽善待，也隻有喝酒套近乎了，多的不說都在酒裏！”馬岱舉起酒杯，董舒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連幹三碗，董舒已經進入微醺狀態。連日來身心疲憊，再加上年事已高，董舒的酒量已不是從前能比。
    一陣涼風帶著麥芽的香甜氣味透進船艙內，小幾上菜肴幾乎沒動，那酒卻空了一壇。再看董舒，他整個人斜靠在稻草上，滿臉潮紅，眼神間盡是迷離之意。
    “蜀中果然多好酒，這酒喝得暢快！馬將軍，待我見到諸葛丞相，一定要在他麵前幫你美言幾句，你可是個好人啊！不像那什麽魏延……哦不，是叫魏沐，如果蜀中重用這種人，多大的事情也辦不成的……”董舒快言快語，鬆弛的情緒溢於言表。
    “感謝董大員抬愛，自從家兄仙逝後，我就擢升無望了，如今倒也滿足，簡簡單單的！”馬岱舉起酒碗。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本大員就要吐在這床上了！擢升無望！馬將軍呀馬將軍……”董舒笑著拿手指一上一下指著馬岱。
    馬岱就把那酒一飲而盡，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馬將軍啊，可不要妄自菲薄！今日你抬舉我一個叛國出逃之人，我便也送你一份大禮，保你擢升有序！”董舒撐著身體想坐起身，但兩次都失敗了。
    “真有如此幸運，馬某願拜大員為兄長，恩同再造！”馬岱說著慌忙給自己斟了一碗酒，喝完又把董舒的那碗酒雙手捧到他麵前。
    董舒的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了，但看到如此真誠的馬岱，還是勉強坐起身，喝幹了那一碗酒。
    “馬將軍不能在五丈原虛度時日了，我這一次來，可不僅僅是帶著那些金銀珠寶……那個魏沐，他眼光太淺了！我是帶著……帶著……帶著整個長安來的！”董舒把後邊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整個人幾乎要湊到馬岱的臉上了。
    馬岱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來這曹魏的大員也不怎麽能耐，昨天僅僅是看了一眼，他心裏就默默製定了這個灌酒計劃，沒想到自己才喝到五成，這老小子就要招供了。
    “大員此話可當真？”馬岱做出謹慎吃驚的樣子，小聲問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看將軍的樣子，就知道蜀道傳言不假，川蜀內部集團林立，沒點關係根本爬不上去！哈哈哈哈……馬將軍你過來，我隻說與你一人聽……”
    董舒伏在馬岱的耳畔，就把子午穀守將是誰，兵力布置如何，托盤而出。馬岱聽完滿臉疑惑，不知董舒的意圖。
    “哈哈哈哈……粗人，真是粗人！”董舒看馬岱的狀態，當即放聲大笑，嘲諷馬岱。
    馬岱忍著火氣繼續問道“大員的意思是，讓我去走子午道？想必那曹恒定是個不堪用的膏粱子弟。”
    “非也非也……將軍短見。恰恰相反。老身建議將軍請纓去走陳倉道！陳倉道易守難攻，可那裏守將名不見驚傳，糧不過一月，而且處處受曹恒壓迫，我料將軍圍上半月則大功可成！下陳倉之後，據險而守，西出天水東進長安，則大事可成矣！”董舒捋著山羊胡須，給馬岱描繪出一條康莊大道。
    “西取天水，東進長安！”馬岱重複了一句，臉上做出欣喜神往的表情。
    董舒看到這一幕，舉著手指還要嘲笑馬岱，但話還沒說出口，就暈倒在稻草堆上。
    馬岱乘著月色來到船頭，心裏泛起嘀咕。魏延一直的想法是走子午道直逼長安，但如今董舒帶來走陳倉道的消息，這可怎麽給征西將軍匯報呢。
    五天前黃景從西城趕到五丈原，說了董舒要來投誠的事情。魏延就把馬岱叫到跟前，讓他安排接應的事情。黃景繼續朝漢中進發，給外務屬的上司領導蔣宛匯報此事。
    魏延就讓魏沐以押送糧草為正當理由偶遇董舒，然後讓馬岱以行軍司馬的身份接管董舒並送往漢中。如此一來，不會壞了朝廷法度，也能第一時間拿到董舒帶來的信息。
    相比先帝在世，魏延確實收斂了許多，他也曾在李嚴的暗示下公然與丞相叫囂，可在一個荷塘月色的晚上，丞相把她叫到身邊，說自己東征北伐並不是為了一己私利，隻是為了兌現對先帝的承諾，其次就是川蜀偏安，如果不主動去折騰的話，恐怕遲早會被當做軟柿子合圍。所以川蜀北伐克複中原原因有二，一是弘揚先帝意識，其二是為了自保。
    魏延這一夜才懂了諸葛孔明七分！
    丞相繼續對魏延說，蜀中大將凋零，我重用文臣隻是為了安內，若想完成東征北伐，還是離不開你魏文長的！
    有了這一晚的鋪墊，魏延才踏實的去了五丈原墾田。從此對丞相再無偏見，有的隻是戰伐謀略不同而已。但對於楊儀此人，軍中多嗤之以鼻，因為他擅文管，而軍中多粗野鄙人，因此與多位將領不合。不過自從誇誇其談的馬謖被軍法處置以後，楊儀也變得低調了。
    目前在以漢中為據點的北伐陣營中，諸葛丞相成功做到了多方平衡，並且凝合力聚與克複中原為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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