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司馬昭被將恩明等人押送到長安州府，賈充和鄧艾一時間都慌了神色，整個長安誰不知道司馬家和夏侯家不對付，把司馬昭送到州府，就等同於把小羊送進大灰狼口中。
    事情重大，兩人不敢輕舉妄動，於是一齊往水神教去，找司馬師討論計策。
    這一路上賈充心裏五味雜陳，回想起當時跟著馮五哥進長安，馮五哥是一副緊張謹慎的姿態，他卻是閑庭信步不以為然，甚至直到馮五哥消翳，他也沒覺得長安比京師複雜，後來在州府的樓頂上風餐露宿一個月，每日盯著日升月落，他就像是孤獨的人間觀察者一樣，俯瞰著長安的變化，或許是太多的細微入心了，或許是早晨的露水喝多了，當他再站到逢樂官麵前替司馬家求一條後路的時候，他心裏有一種愴然的無力感。
    曾經站在京師街頭，他覺得手握金錢和背景可以大有作為，就像那江上趕潮的弄兒一般，潮水所向萬物所趨！在京師，所有的東西都有價碼，所有的事情都能尋求解決……這場景換到長安，這些人追求的錢和權，似乎是不一樣的。
    “賈充，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師少爺是不是被人利用了？”鄧艾走上船頭，打破了沉默。
    賈充低頭看了鄧艾一眼，“自古官場都是魔幻黑白，被利用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們做奴仆的，不就是在這個時候體現價值麽。”
    鄧艾皺著眉頭笑了笑，覺得當下不是討論這些大道理的時候。不過他跟賈充並不熟，所以話題也沒有繼續下去。賈充是奴仆，但自己隻是司馬家的門生，各有各的義務。到長安後，每周他都會給老師司馬懿去一封信，說說這邊的近況，但自從霸娘出事以後，他就沒有了寫信的情緒。
    恩師回來的信都很簡單，知曉，忍耐，安全第一……
    永遠都是那麽簡單簡短的一句話，時間久了，這些隻言片語也就沒有力量感了。
    鄧艾抬起頭，才發現此地正是埋葬司馬虛懷的地方，於是讓船夫搖槳靠近山壁，兩人一路走上去祭拜司馬家大少爺。
    初到長安時，賈充就曾跟蹤逢樂官到過這一片水域，略懂堪輿之術的他把這塊寶地匯報給了司馬師，他的本意是想留給老爺司馬懿的，畢竟長安作為秦漢的腹地，享有龍脈，而這一處山水相逢，靈氣匯聚陰陽之上，必出王侯將相。司馬師把司馬虛懷葬於此地，後世有什麽變化就不遑多讓了……
    畢竟關於司馬虛懷的身份，賈充也有所了解。至於這個回旋鏢能扔到多遠，大概就在一個甲子二十載之後，一個名叫司馬睿的書生再一次將司馬家族推上曆史舞台。
    小船繼續往前走，涼風習習，賈充回頭看了看那塊寶地，心裏的怨氣已經轉化為明媚的輕鬆。一開始隻是怨恨司馬師把寶地隨意安置，但隻是那一陣風的瞬間，他就把命理二字推在心上，覺得既然司馬虛懷能用這塊地，那就是他的命吧！若說造物有多偉大，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讓你分分鍾改變心態，這還不夠神奇嗎？
    領悟了命理，賈充的意識一陣一陣恍惚，他甚至覺得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隱居山水也是挺好的一件事……然而如果他讀過司馬懿枕頭下的那本堪輿實錄，他就會知道這並不是他心中所想，而是那塊寶地在召喚守地人。
    這些都是虛妄之言了。
    在鄧艾的帶領下，兩人穿過山山水水，徑直走進水神宮，見到麵帶頹廢的司馬師。
    “你倆都回來了，昭弟怎樣了？”司馬師咳嗽了一聲，雙眼緊閉。
    “少爺，昭少爺被他們從間軍司移交到州府了，一同移交的還有蜀諜。”賈充回答道。
    “移交州府，夏侯晚，是誰下的指令？”司馬師問。
    “是將恩明把人送過去的，據說間軍司也要從長安撤出來。”賈充回答。
    司馬師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躺著。
    “我去跟夏侯家的人打過招呼了，本來是想讓他幫我們逃出去的，眼下看我們得花更大的代價了。”賈充欲言又止，說到這裏低下頭看著自己裙擺上的泥土。
    “人為刀俎，我為棋子。這裏畢竟不是京師和宛城，是我把事情想的簡單了。”司馬師說著站起身，努力睜開左眼。“我原本想攀附了曹真，就能保著昭弟一條命，卻沒想到被他利用做實了通蜀的把柄，我想利用詹水興去打通關係，卻沒想到又在危及關口救了詹水興一回，現在大事要成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隻有我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司馬師笑著看了看兩人，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少爺，我們還有郝昭呢，我去找他，他說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能保著兩位少爺從長安全身而退，再加上我和賈充……”鄧艾目光堅定。
    “全身而退……是全身而退了，但也身敗名裂了，我又有何麵目回去見父親見列祖列宗。司馬昭怎麽說？”
    “昭少爺不知道是不是傷到腦子了，一直沉默不語，唯一願意說話的一次就是問我那名蜀諜還活著沒！”賈充回答。
    “哼！”司馬師冷笑了一聲，“我太了解他了，他還有自己的小算盤呢，他應該跟那個蜀諜有什麽計劃，但現在外邊的形勢已經容不得他那些計劃了。”
    “少爺，要不要給老爺……”鄧艾問道。
    司馬師擺擺手打斷了鄧艾的話，“我現在是通蜀的身份，不要把老爺牽扯進來了；當初在宛城，他就提醒過我隻是調查不要把自己陷進去，是我衝動了。”司馬師重新坐下。
    沉默了片刻，司馬師再次開口。“以洛陽司馬家的名義，為夏侯晚送去一份賀禮，表他整頓西街圖治長安的功績，拿老爺的拜帖折送京師。鄧艾你去給郝昭送一封書信，讓他轉告大司馬，我司馬師願領銜前往漢水之約。要想別人保全我們，我們就要保全更多人。給司情局東順也送一份大禮，感謝他對司馬昭的支持。”司馬師看向賈充，賈充點點頭，這一幕他太熟悉不過了，老爺常用的路數，以退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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