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量帶著一萬兩銀子見到明倫的時候，明倫正提著褲子從一個小樂官的房間內走出來。
    這是一陣突然興起的妖風。
    早如夏侯楙曹也等人圈養樂官，隻是為了附庸高雅，追捧京師那些官僚的做派；中間如夏侯晚等人，私養樂官是因為他們更聽話更忠誠做事更具便利性，但現在這股風氣在長安完全變了樣，眾多官員富商開始圈養幼青樂官，他們需要的隻是女性柔美之外的情趣，或者是貪戀青幼的觸感……
    這股風氣什麽時候開始流行的呢，大抵是從行宮苑住了人以後。行宮苑的幾個人，曹真孫禮隻是對年輕女性有情趣，那麽就隻剩下曹爽這個陪著新帝久居深宮的人了。
    坊間有鉤子傳言，在行宮苑的後門，經常能見到有老朽牽著青幼童女日夜等待，為什麽要等待，因為這場等待千金不換。城北牧家，這些年已然是淒慘的破落戶，但是當年有錢的時候家裏妻妾成群，因此孩子有十五六之多，這牧先生端的是俊美麵容，生的孩子也都有纏綿美骨，最具特色的要數他那來自異域的十三姨，誕下的孩子眼窩深邃黃眸善目，鼻梁高挺皓齒紅唇，這一對男女長到現在，也時常引得路人矚目旁觀。
    芝麻胡同住著一位柳傳老爺，這位老爺是行宮苑的外置采購，有一天他突然提著禮物走進破落的牧家，說能為牧先生謀一樁東山再起事業。牧先生此時正在灶間灰頭土臉，他根本不敢想象彼時有一天能重新穿回綾羅受人尊敬……
    柳傳老爺大白天舉著燈籠一一打量那十六個孩子，輕鬆就把那一對眼窩深邃的童男童女給拎出來了。當時牧先生是不同意的，因為妹妹早已許嫁旁戶，隻待歲滿及笄就洗了身體送到旁戶府上去，甚至旁戶給的錢財都被牧家吃喝殆盡……
    可這根本就不是問題，柳傳老爺讓隨從掏出紙筆，自己留書一封就帶走了青幼男女。
    僅僅一天過後，幾名看起來暴躁的男人抬著一隻箱子走進牧家破落的院子，他們把那牧先生喚到跟前：“我說你也是有福了，你且看看這一箱細軟，夠你東山再起乎？”
    炙熱的陽光下，牧先生衰敗的眼睛被那一箱金銀細軟映射的無法睜開，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清點，就笑得當場昏死過去。等他再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穿了綾羅，身邊人群環伺，原來的舊丫頭仆人也赫然眼前……但他卻沒發現那十六個孩子又少了兩位。
    就這樣，城北牧家東山再起了。有了這個案例，行宮苑的後門自然值得一等，何止是一等，隻要能等到，千金不換。因為把孩子送進行宮苑這個操作，得到的不止是金錢，還有攀附上京師的虛妄虛榮。
    趙無量小心的跟在明倫身後，心裏隻覺得那一萬兩似乎是沒落在明倫的心坎上。
    “趙市頭，說起來你也是為我家做事的，又何必這麽見外呢，有什麽事進來說話就是，不必扯這一套虛頭。”明倫邁著長腿往前走，嘴上說話輕飄飄的。
    趙無量是個明白人，聽出來明倫是嫌趙無量拿他自家的錢來找自己辦事了，當即上前說道：“公子做了老爺了，小的們自當多有擔待；這錢是眾商戶湊出來的一點茶水錢，知道公子和老爺斷案子費心費力，略盡一點孝心而已。”
    明倫聽到不是拿自己家的錢出來辦事，當即換了一副臉孔。“既是如此，那就到客廳一敘吧。我家那老爺子也是，有什麽事不能先跟我通一口氣，要惹得眾人來為難老爺。”
    ……
    就在這個時候，太守府老爺郭配並不在府中，他帶著幾包茶葉到禪院尋郭淮去了。初一十五和月末，郭淮有到禪院靜心的做派，多年戰場廝殺，這位將軍心裏總是不平靜，因此尋了這麽個法子，到禪院聽寺頭們誦一誦經，聞一聞香火，吃一吃齋飯，喝喝茶……當然臨走時難免贈一些香油錢，算是割舍下心中敬畏生命的包袱。
    “兄長。”郭配站在那院子裏足足有一個時辰，郭淮才從誦經堂出來。
    “你怎麽到這來了？”郭淮目光柔和的看了他一眼。
    “長安大道的商戶們聚集起來……”
    郭配還沒有說完，郭淮就擺了擺手，示意他停下來。接著引他走進茶舍。
    “商戶們聚集起來讓你為他們做主?”郭淮一邊泡茶，一邊問道。
    郭配趕緊把頂好的茶葉放在桌麵上，認真的點了點頭。“他們聚集起來有幾十號人，推了一位代表出來現身說法，把司馬師不合理的做法說了一遍。”
    郭淮的表情沒有變化，隻是微微皺了皺眉，不知道是對郭配的說法不滿意，還是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了。
    禪院門口的鍾聲透過窗戶傳進兩人的身邊，這茶舍的設計似乎有別致的想法，把那鍾聲困著兜兜轉轉的送不出去，一次次的穿過兩人，似乎有某種神奇的力量正在滌蕩兩人。
    這時節窗外的院子裏靜悄悄的，大自然沒有任何表達的欲望，隻是在後院的塔林處傳來老沙彌緩緩掃地的聲音。
    “你沒有問問他們是從哪裏來的嗎？”郭淮問了這麽一句。
    “從哪裏來？……”郭配愣了愣，“應該是在家裏商量好了來的吧。”
    郭淮笑了笑，“那依你看這事情該怎麽解決？”
    “兄長在上，饒芥弟直言，現在司馬師做法欠妥，這事可大可小，若是鬧大了又有人能鎮壓，就顯出意味來了。”郭配心情激動。
    “接著說下去。”郭淮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
    “依芥弟直言，讓商戶跟司馬師激化矛盾，商戶大都是夏侯家的，倒是後夏侯家和司馬家鬧的兩敗俱傷，我們再出麵坐收漁翁之利，把控長安，到時候兄長就坐穩州牧這把椅子了！”郭配微微抬起頭，小心的打量著郭淮。
    郭淮沉默了片刻，茶舍內猛地傳出來一聲悶響，這聲音嚇得在外侍候的小和尚差點一哆嗦跪在地上，他服侍郭淮有兩年了，還是第一次聽到郭淮在禪院內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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