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涼州城不是誰一手遮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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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絨別哭,要死也是我先死!無論哪一支箭想射到你,就要先穿透我的身體!”
黑衣黑甲的人單膝跪地,將驚慌失措的小家夥牢牢護在懷中,擋了個嚴嚴實實。
定北軍的輕甲又冷又硬,硌得人生疼。小娃娃抬起頭,借著月亮望著這張冷冰冰的臉上清寒的眸,眨眨圓溜溜的杏眼,忽然就止了悲啼,嘟著小嘴巴往蘇唳雪懷裏一鑽,不哭也不鬧。
這個當兵的,總是很嚴肅,不愛聊天,也不會跟她玩、逗她笑,還狠心把她嘴磕破了。
可這個人,說到就能做到,就算死,也不會丟下她。
幾個暗衛在南宮離周圍迅速列陣,形成了一個安全的保護圈。蘇唳雪看準時機,抱起小娃娃騰挪幾步,避開亂箭,把人交到了南宮離手上。
“呃——!”
忽然,她一個踉蹌。
“將軍!”
“透甲箭!”南宮離心裏狠狠打了一個抖,伸手便要把人拽進防護圈裏——“進來,你快進來!”
她在書上讀到過,這種箭,勁力凶悍,比一般弓箭殺傷力大得多。這家夥隻穿了一身薄薄的輕甲,根本就扛不住。
會死的。
“撒開!”
蘇唳雪沉聲,一把將人推回去。
防護圈瞬間合攏,南宮離將小丫頭地裏咕嚕地滾到樹幹後頭,幫她抱住腦袋縮成小小一團,轉身又喊道:“你盾牌哪?”
“我不用那東西。”
劈裏啪啦的箭嘯間隙,她聽到那固執的人在前麵不遠處回應。
“那……”
“閉嘴!”
蘇唳雪喝道。
都這時候了,還不忘期期艾艾地拽著人撒嬌,也真是沒空跟她置氣。
“呃!”
暗衛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突然,又一枚箭不知怎麽越過了長劍封擋,結結實實紮進腹部,蘇唳雪猛地一個踉蹌,差點兒栽到地上去。
看來,今晚很難善了了。
“嗚嗚嗚……你別管我們了!”
南宮離帶著哭腔大喊。
雖然被紮成刺蝟有點兒難看,但總好過連累這麽多人吧。
“你趴好!”
仗劍之人厲聲暴喝,音量大得恨不能把頭頂上三尺青天給吼下來。
這種時候還能不生氣,那是神。
“哼……”
小姑娘不敢再吱聲,卻還不甘心似的悄咪咪用鼻子表達了一下不滿。
蘇唳雪:“……”
也不知都誰慣得她這一身臭毛病?!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夜色更難防——這樣下去不行。
蘇唳雪一揚手,放出腰間響信。小炮仗竄天而起,在璀璨的夜空中炸出一串耀眼奪目的花。
這是軍中求援的方式,小炮仗火藥純度高,點起來特別亮,動靜也熱鬧。
可這麽亮,援軍看得到,敵人也看得到,等於是把自己完全暴露了。
但他也看清了對麵的人。
“侯爺好雅興,追我都追到這兒來了?!”
“哦嗬!蘇將軍,死到臨頭還有美人相伴,豔福不淺啊!不過,反正你也享用不了,不如送我罷!”
一聲狂釁,清雅的聲調無比耳熟。
“皇叔?!你居然要殺我們?!絨絨可是你親骨肉啊!”
南宮離驚呆了。
“當然不會。小離,我還是很愛你們的。”虛偽的君子開口道,“蘇將軍,隻要你把劍扔了,本侯就放你身後所有人離開。”
渾身浴血的人微微側過頭,低低地對南宮離道:“殿下,臣曾說過,殺你的和殺我的也有不是一路的——就是他。”
孫家再風光也隻是一把刀,幕後其實是文昌侯。
侯爺表麵上不問政事,卻是趙太師的門生,實打實的主和派。
“不要信,他是騙你的。”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南宮離一打眼,卻瞥見身邊的人居然真的在猶豫——“我知道,可……”
兵者,詭道也,一個身經百戰的人自然知曉個中蹊蹺。
可問題是,眼下自己已然不能全身而退,可她不是——她是無辜的。
這咋咋呼呼的女孩子原本並不在局中,是被自己給平白連累了。
如若束手就擒,她還有一線生機。
難道不該試一試嗎?
“喲!蘇將軍,殿下是你的女人嗎?看起來怎麽不像啊!”
“是啊,小美人兒,到哥哥這兒來,哥幾個叫你真正做一回女人!”
“哈哈哈哈哈!”
……
對麵哄笑聲此起彼伏,暴露出勝券在握的得意嘴臉。
她哪受得了這侮辱?
可還沒等蘇唳雪想好怎麽辦,受不得屈的小公主就先炸了膛:
“對麵的,瞅瞅你們一個個那熊樣兒!你、你哥、你爹、你們全家那喪眉搭眼,埋了吧汰禿了吧唧的埋汰德性!你們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誰家姑娘瞎了眼,稀得配你們這幫孬孫癟犢子?眼光也忒低了吧!雜碎!”
文昌侯:“……”
蘇唳雪:“……”
一把沒摟住,天賦異稟的女孩子已然手起刀落,自絕了生路。這精彩紛呈的遣詞造句,恨不能震撼對方一百年,夢裏頭都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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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麽看,平日對她還是留了情的。
蘇唳雪眯了眯眼,挑起地上一枚殘箭,揮劍擊出去。
隻聽“啊呀”一聲,對麵最不幹淨的一張嘴從喉嚨處被生生洞穿。
“誰再多嘴,就是下一個。”
文昌侯緩緩搭住那血次呼啦的殘箭,手上一使勁,將箭頭連皮帶肉拽了出來,而後,把屍體一腳踢開,張開紫灰色的薄唇,伸出舌頭一下下舔舐著鐵箭頭上黏連的血肉,死死盯著蘇唳雪,陰鷙的目光中射出興奮的芒,扭曲的表情裏充斥著變態的快感:
“把他給我宰了!射中一箭,賞銀萬兩!”
蘇唳雪不再說話,“嗆啷”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刃。
所有暗衛都抽出了腰間的短刃。
刀跟劍都被牢牢握在手上,橫在南宮離身前,把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小公主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
她認得那短刀。
那個人說過,這是自裁用的。
不到絕境,不會出鞘。
眼下,她已經完全明白了他們究竟是抱定了怎樣的心思——自從被透甲箭射中那一刻,即知此戰恐不能身退,怕拖下去早晚擋不住,所以當機立斷選擇了求援。
援軍到達之前,他們不會倒下。
除非刀毀人亡。
刀毀人亡……
一股寒意躥上天靈蓋,心門中敲擊出惶恐不安的音節。
“你走啊——!”
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活活射死麽?
她受不了,她受不了,她受不了!
“待著別動。”
蘇唳雪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她。
“求求你!就聽我一回吧!”
背後,女孩子一聲聲可憐巴巴,好不淒涼。
“三十萬定北軍都靠著你,你不能就這麽死掉!”
“閉、嘴——!”
蘇唳雪沒有回頭,一聲嗬斥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如果南宮離現在轉過去,就會發現這個人已經氣得幾乎牙都要咬碎了。
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明白,她現在這種魯莽的行為,就叫做動搖軍心。
然而,眼下這嬌滴滴的小人兒還什麽都不明白呢,啥啥也不顧,就隻知道蹲在地上窩成小小的一團,帶著哭腔,委委屈屈地對著那個孤軍奮戰的人依依不舍地一通瞎喊……直惹得年輕的將軍心煩意亂,忍不住牽情動腸。
蘇唳雪閉了閉眼睛,努力收攏心神。
她也不想死——那麽多事情還沒來得及做,那麽多心裏話還沒來得及說……這個小祖宗啊,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明白她的苦衷呢?
“放箭!”
一聲令下,透甲箭以驚人的數量招呼上來。
所有人冷著臉,直視著呼嘯迫近的利箭,一步不退。
第一波箭雨被奇跡般地擋住了。
可第二波隻會更淩厲。
即便兩倍也能擋住,那三倍呢?四倍呢?
早晚會被射成篩子。
她千裏迢迢跑過來,不是為了看這張心心念念的容顏在自己麵前再閉一次眼睛。
“將軍——!”
危急關頭,隻聽一聲呼嘯,一杆長槍穿陣而過,亂臣賊子第二波箭還沒來得及搭弦,就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槍給衝垮了隊形。
唐雲帶隊快馬而至。
下一槍,直取賊首。
“唐雲,槍!”
蘇唳雪喝道。
年輕的小副將反手拆掉背上的烏鐵槍擲給她。
“唐雲,破他們中路!”蘇唳雪下令。
“是!”
兩人各帶一隊,左攻右護,接連打掉了四個伏擊點,又把山梁製高點上最囂張的點子拔了。
轉眼間,月牙泉邊屍橫遍野,隻剩文昌侯一個。
“敢傷我們將軍?老子要你的命!”
唐雲氣衝衝地踩著肩膀將人按到地上,拿槍摜住。
“住手。”
蘇唳雪槍杆一橫,將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攔下。
“將軍?!”
唐雲垂眸,目光掃到蘇唳雪身上的傷處。
這渾身浴血的人,嘴角掛著拭不盡的殘血,透甲而出的一大片殷紅染盡了腳下的土地,借著朦朧的月光,根本無從判斷到底有多重。
這仇都不報?!還顧慮啥啊?!
蘇唳雪喘了口氣:“他有免死金牌,咱們動不得。”
當年,熠帝登基,為彰兄弟之德,欽賜金牌。
示好性的安撫,卻成了孕育狼子野心的溫床。
虛偽的人被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扣在地上,抻著脖子狂笑。
“王八蛋!”
南宮離怒極,唰地抽出蘇唳雪腰間的軍刺。
“啊——!啊啊啊,啊——!”
兩寸半的軍刺整個兒沒入眼珠,狂浪的笑聲驟然轉變成淒厲的慘叫。
她卡著文昌侯的下巴,一路把人釘死到溫泉池邊。
“你有免死金牌,本公主還有尚方寶劍呢!涼州城不是誰一手遮天的地方!”
“啊——啊啊啊——!”
血次呼啦的人沒聽見似的,繼續發瘋似的嚎叫。
她沉著臉,在倒黴催的侯爺肋骨上唰地剌了個大口子:“說!是不是趙太師指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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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離,我是你皇叔!”
“說不說!”
嗚哇一聲淒厲,還是沒鬆口。
她又是一下子。
再嚷,又一下。
再嚷,又一下……直到那倒黴侯爺出氣多進氣少,徹底歇了菜。
唐雲張了張嘴,歎為觀止。
這就是大熠公主真正的樣子。
帝王家,抬手生死,又豈會把區區人命當回事?
喜歡時,她可以把人捧在心尖兒上惦記。可若哪天厭棄了呢?將軍還活得成嗎?定北軍還活得成嗎?
這張犢羊般乖幼的臉,看上去那麽清白、無辜,卻又如此恐怖。
“南宮離,你……唔——!”
渾身浴血的人手指深深摳進草泥和濕潤的土裏,心痛得趴在地上起也起不來,禁不住嘴角又溢出一股血流。
她的震驚不亞於唐雲。
以前,她不是很可愛嗎?連一朵落花都不忍心踩,還要拾起來,好好夾在書本裏。
“唳……你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很疼啊……”
南宮離聽到這聲喚,丟下軍刺和溫泉池裏泡澡的死人,三兩步撲回她身邊。
豈料,那一身淋漓血的人將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一把推開,厲聲吼:“你到底打算忤逆我到什麽份兒上?——我說了,住手,你聽不見嗎?!”
“傷你的,都該死!都該死!”
小公主咬牙切齒,黑蒙蒙的眸子裏有恨意滔天。
“你……”
浴血的人心裏簡直氣到極處,卻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年教她習武,是要她養正氣,走正道。
可萬萬沒想到,竟教出一個嗜殺成性的魔鬼。
“他是你妹妹的父親,你隻顧自己痛快,在她麵前這般虐殺了她親生父親,叫她日後如何對你?如何自處?——你讓天下人怎麽看你?!”
大熠將軍,縱橫沙場十餘年,什麽血腥氣沒見過,什麽人沒殺過?
她顧慮什麽?——她就顧慮這個。
爭鬥早晚有結束那一天。
那時,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可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下去。
先皇後早逝,隻留下她一條血脈。除了太子,皇室這一輩裏跟她最親的就是南宮絨。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往後,她們兩姐妹還怎麽處呢?
“我不在乎。”
南宮離癟癟嘴,梗著脖子跟她強。
“我在乎!”玄衣玄甲的人吼道,“——你小雪姐姐也會在乎的。”
提起那個名字,南宮離忍不住鼻子一酸,當著眼前人撲簌簌又落下淚來:
“她如果在乎,就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嗚嗚嗚……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個人多不容易啊!”
這脾氣硬邦邦的人,到底有什麽好?她怎麽就這麽喜歡?喜歡到骨子裏,喜歡到無意間冷她一眼都要難過得直掉淚。
“殿下,有些事注定不容易,沒有人能陪您一輩子——她不能,我也不能。”
蘇唳雪緩緩站起來,“臣會給您寫休書,殿下拿著它就回選侯城吧。從今往後,你我一刀兩斷。”
食罌者壽命往往不超過一年。
時間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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