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離兒,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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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安神散緩緩灌入口中,沒過多久,藥效發作,蘇唳雪原本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眼皮越來越重,最後完全合上,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你準備了多少?”譚衿寒沉聲道。
    “三碗。”月凝霜道,“師父,夠嗎?”
    “夠了,是藥三分毒,三碗若是還不管用,也不能再加了,不然一睡不醒了更麻煩。我們盡量快一點兒,希望她別提前醒了便好。”
    譚衿寒點點頭,手持一把鋒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將刀尖挑進傷口處一點點。隨著深入,她臉色變得愈發凝重,當看到裏麵的景象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咋舌:“嘶——!骨頭全黑了,怎麽這麽糟?真要命了!”
    一旁的月凝霜聽到這話,眼神黯淡下來,壓低聲音說:“十二年前,龍泉山大火之後,她便一直都是這樣了。”
    “啊,記起來了,就是回紇可汗那個卑鄙無恥之徒幹下的那齷齪事唄。”譚衿寒聞言,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當年那場慘烈的火災,挑眉罵道,“有仇找大人報,難為孩子做什麽?那老不死的,哪日待我尋得機會,一根毒針送他歸西!”
    對燒傷這種傷勢而言,外表呈現出來的顏色越是慘白,往往意味著傷情越發嚴重。譚衿寒繼續小心地剜開表層皮肉,赫然發現內裏早已炭化的血肉緊緊依附在骨頭上,蘊含著經年日久的毒。
    “這些年,她身受火毒攻心之苦,一直靠服藥來壓製,每當劇痛侵襲,就借助烈酒暫時麻痹自己的痛覺,才能獲得片刻安寧。後來,我的藥也漸漸不管用了,就想著給她用一用忘憂丹。可她不肯……寧願剜心刮骨,搏這九死一生的機會,也不碰藥罌。師父,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月凝霜望著床上被開膛破肚的人,滿臉困惑,聲音微微顫抖地問。
    “你沒錯,但她太傲了。有些事兒啊,是命,你杠不過它,可她非不信這邪。”譚衿寒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嗔道,“硬骨頭都死得早,你行醫這麽多年還沒習慣嗎?”
    “師父,她不能死!”月凝霜慌忙道。
    譚衿寒無奈地歎了口氣:“霜兒,為師知道你對她情誼深厚,但火毒已深入經脈,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即便我出手,成功幾率也微乎其微。”
    她說著,又將患處割開些,準備驅毒。
    突然,床上人掙動了一下,似有蘇醒跡象。
    “快,再拿一碗安神散來。”譚衿寒眉目一沉,迅速道。
    第二碗灌下去,還是不行。月凝霜隻好又拿起第三碗喂進去,榻上人才終於又平複下來。
    “她這被酒糟過的身子,安神散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譚衿寒一邊歎,一邊繼續拿小刀刮骨頭清創,動作利索而沉穩有序。
    “呃——!”
    孰料,剛進行到一半,蘇唳雪再次醒轉過來。
    清創的劇痛宛如酷刑加身,令她不禁慘聲掙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拿繩子!捆住,別讓她動。”譚衿寒沉聲令道。
    月凝霜將床上人兩手縛到床角,柔聲安撫。原本顧忌著蘇唳雪的傷勢,她沒敢使全力摁她,可不知這憔悴的家夥哪兒來那麽大力氣,最後,她隻好整個人都壓上去,將蘇唳雪兩個肩膀狠心死死按住,才好歹沒叫她掙脫了去。
    “霜姐……呃——不要……”
    床上人完全清醒地承受著一切,暴出一身又一身冷汗,五官全都移了位,口中痛聲連連。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重塑,會給一個人的心誌帶來極大的挑戰,倘若承受不住,小則損性折誌,大則徹底崩壞。萬千殘忍之中,人的心雖被磨礪地硬如冷鐵,但終歸是血肉。這樣的痛,光是聽聽都心有餘悸。
    每一寸光陰都被所有人緊緊懸著一顆心無限拉長。
    “唳雪,凝神,爭氣點兒。師父和我大老遠緊趕慢趕地奔過來,準備了一下午,難道你要讓我們心血白費嗎?!”
    看著床上人慘敗無狀的麵容和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軀,月凝霜眼中撲簌簌不停淚下,厲聲喚著,隻為激起她的求生意誌。
    這是她愛過的人呐!她們一起經曆過十年寒暑,她見過她最慘烈狼狽的樣子。
    可這一次,她還是受不了。
    “師父,好了嗎?好了嗎……”月凝霜哽咽著,顫聲道。
    “我盡快。”
    譚衿寒穩穩擎著刀,有條不紊地繼續旋刀刮骨,嚐試驅除那深藏於體內的致命火毒。
    “將軍,堅持一下,快好了,就快好了……想想殿下,她還在等著你呢,你不能放棄!”月凝霜將蘇唳雪牢牢扣在床榻上,不許她動彈。
    “霜姐……呃——!你對我、呃……太狠……心……呃啊——!”
    蘇唳雪拚命搖著頭,已經徹底崩潰了,神誌不清地嘶吼著,眼中漫漶瘋魔,口齒間滿是鮮血,仿佛在嚼自己的血肉。
    “小雪!——啊!”
    南宮離聽著屋內愈演愈烈的慘叫聲,再也坐不住了,倏地推門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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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人胸膛敞開著,目眥盡裂,血肉模糊,景象如同阿鼻地獄,令人不忍直視,驚得她不由瞪大眼睛,捂住嘴巴,霎時淚如雨下。
    “住手!你們住手——!嗚嗚嗚……小雪!小雪!這叫我怎麽舍得啊!”
    小公主頓覺揪心之至,大喊著便要衝過去。
    李眠關趕忙拽住快要喪失理智的女孩子:“殿下,別衝動!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機會。她鋌而走險,就是為了活下去,陪著您……您萬不可意氣用事。”
    “可她好痛!她好痛!老天爺啊!我該怎麽辦?!”
    南宮離幾乎要瘋了,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手指死死扣住李眠關的臂,那架勢恨不得翻上天去,叫瞎了眼的老天爺也嚐嚐開膛破肚、痛不欲生的滋味。
    忽然,她想起什麽:“對了!忘憂丹!李,把忘憂丹都給我!”
    “這……將軍不會同意的。”
    李眠關有些猶豫。
    小公主氣死了,跳著腳跟他咆哮起來:“我知道那東西好人不能吃,可她快痛死了!你看不到嗎?你看不到嗎?!”
    李眠關隻好妥協。
    小丫頭將紅豔豔的藥瓶一把奪過來,幾乎一眨眼便衝到蘇唳雪跟前,拿手指撬開那含著血的唇齒,試圖把丹藥灌進去。
    “殿下……不,唔——!”
    蘇唳雪掙紮著,神情極其悲憤。
    她走這一步,就是不想向毒物妥協,又豈能,豈能……
    “寶貝,張嘴!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南宮離心急如焚,索性將灌不進去的丹藥全部倒進自己口中,而後,以吻封住懷裏的人——
    “小雪,我跟你一起下地獄。”
    “殺了我……嗚,嗚嗚……”床上人嗚嗚咽咽地哽泣著,恨得連一秒鍾都不想再活在這世上。
    “小雪,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好怕!嗚嗚嗚……哇哇哇——!”
    女孩子清淩淩的哭聲一下下敲擊進耳膜,能動衷腸。
    蘇唳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是答應過,不哭的麽?
    譚衿寒說,她這身體已經受不得半點刺激了,如今卻因為自己,一日之內,怨了一場又哭了一場。
    這都是在幹什麽啊。
    蘇唳雪仰麵大口地喘息幾下,咬起牙關,將頭埋入南宮離臂彎裏,把痛楚拚了命壓去丹田,再不吭聲。
    能令鐵骨錚錚的人情願屈服的,從來不是殘暴獰惡的對待。刀光血影,獨行多年,她這份女兒家癡拙遐烈的依戀、驚惶脆弱的瑟縮,從不曾在誰那處露過半分,十足十全擱在了小公主身上。
    天家的女孩子,又霸道又黏糊,給她的情猶如綿延不絕的綾羅線,千絲萬縷地纏繞住了她,勝過所有鋼刀利箭,直令人百爪撓心,不敢言棄。蘇唳雪原本就是個極隱忍、極負責的人,看別人總比看自己重,偏又對這丫頭用情極深,哪裏架得住她這樣求?
    說到底,她的小情人隻是個心心念念想跟她白頭偕老的小女孩啊。
    “離兒,是我不好……呃!離……兒……”
    完全喪失意識前,癡心的人將一個名字於口中囁嚅著,千回百轉,淒淒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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