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上將軍,你還記得當初立下的誓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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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清晨,太陽剛剛打了個盹,懶洋洋地從雲層裏冒出頭來,門口便響起了一聲清淩淩的詢問:“葉老板,妝台可做好了?”
來人正是阿依莎。
小小鋪子,難得貴客駕到,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活計,恭恭敬敬地接待,恨不能跪著。
除了蘇唳雪。
南宮絨這兩天跟王婉外出巡查去了,鋪子裏生意忙,葉綴雨也不能時時顧著她。今早起身,她發現那件青藍色袍子有根帶子開線了,正巧葉綴雨出去送貨了,她不想麻煩別人,便背身窩坐在角落裏,拿著針線就著越來越差的視力,聚精會神地一直在跟那根不聽話的綁帶較勁,此時,壓根兒沒察覺鋪子裏突如其來的異樣。
“你,過來。”一名侍衛喝道。
她抬起頭,茫然四顧。
“看什麽看?就是你,過來!”
蘇唳雪擱下衣服,轉過身,站起來。
“是你?”
眾星拱月的女孩子驚得張大嘴巴,比袖口精致的玫瑰花繡樣綻放得還誇張。
整肅的人略一頷首:“阿依莎殿下,好久不見。”
“將軍好生威儀,可您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回紇公主饒有興致地打量麵前熟悉的頎長身影,“聽聞,你已被削去軍職,現下隻是個賤民。區區庶民,見本殿還不跪拜?”
蘇唳雪垂眸,走到刁蠻的女孩子麵前,一絲不苟地行禮:“草民參見公主殿下。”
“我的鞋髒了,你來幫我弄幹淨。”突然,阿依莎道。
蘇唳雪清楚地聽見,身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吸了一口涼氣。
她卻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單膝點地,俯下身,扯過袖子認認真真地擦拭女孩精致的繡鞋來,態度近乎虔誠。就好像,除卻這雙鞋子,天地間萬事萬物都與她毫無瓜葛了。
阿依莎平默默地凝視著眼前人。
涼州城的姑娘們都說,祁連山最美的不是山川萬裏,而是蘇家上將軍燦如星月的眉眼。
自從雞鳴信傳來她悄然而來的消息,可愛的異族小公主到現在都不知該如何麵對這一場重逢。
無措,卻又期盼。
蘇唳雪雖是習武之人,但並不似尋常行伍那般武氣,反而總有些單薄。但那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氣卻是從不輸的。
那麽多生死當口,她看過她做那些取舍,這麽多年在涼州城,她聽遍說書人傳唱她的故事——
戰場上,千狼列陣,她一人一槍,闖陣破敵。
朝堂上,君臣畏戰,她一步入局,盡陳兵馬禦敵之道,一句“粉飾太平豈能欺天下哉”,令滿朝文武醍醐灌頂。
她父兄軍功赫赫,可將軍府如今就剩她一個。她完全可以襲個太平侯爵,安穩一世。
可她不肯。
在回紇,一個公主可以遇到了很多很好的男孩子,可不知為什麽,阿依莎對他們都沒感覺。萬千熱鬧之外,總有個蕭索的墨色影子在她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她隻感覺到了她。
自古美人愛英雄,這樣傳奇的人,才配得上她來喜歡。
孰料,經年日思夜想,方才驚覺,自己被騙得多麽慘。
“哎呀!——大膽,你弄疼我了!”忽然,女孩子突兀地叫起來。
蘇唳雪停了手,抬頭望來,表情微微詫異,但最後還是溫和地道:“公主殿下恕罪,草民不是故意的。”
“還敢頂嘴?!來人!”
阿依莎不依不饒,鐵了心要和她過不去。
蘇唳雪半跪在地上,表情木然地注視著眼前人,清冷的日光從女孩子背後溜著邊兒繞出來,襯得人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她被架起來,利索地扔進柴房。
“將軍,你知道你為何會遭她驅逐,潦倒猶如喪家之犬嗎?”阿依莎拿鞭梢抵住地上人消瘦的下巴頦,狠狠勾起來,一雙杏核眼挑釁似的瞪著。
地上人凝眸,冷冷地道:“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
南宮離跟她之間的事,隻存在於她們兩個人之間,旁人無權過問。
阿依莎咬牙切齒:“因為你總是這樣素麵朝天,老老實實、木木訥訥,無趣到令人討厭。”
“殿下,我無趣與否,與你沒有半點關係。”蘇唳雪一字一句地道,“狺狺狂吠的才是犬類。”
“你敢罵我?”
那雙明媚的眼睛倏地陰暗。
啪——!
一記鞭子落下,差點兒劃上眼睛。
“啪啪啪”連續幾下,蘇唳雪還沒等從地上爬起來,又不由分說地被砸回地麵。
血色在臉上、肩頭、前胸後背漸次綻開,她被疼痛激得氣息淩亂,不再有心思看任何人。
耳畔忽傳來一聲喝問:“區區賤民,還不求饒?”
地上人緩過一口氣,瞥了一眼那喝問她的娃娃臉的小侍衛,冷笑一聲:“求饒?孩子,你去問問他們,我是誰。”
“放肆!賤民一個,還敢猖狂!”
小侍衛隻有十三歲,還沒到懂是非的年紀,一切都還透著孩童般的無辜和迷蒙。
他來自收複不久的瓜州邊境,從小就生存在契丹人的統治下。漠北貧瘠,兵荒馬亂,他從小隻認一個道理——誰給他和娘親飽飯吃,他就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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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蘇唳雪一直努力扮演著一個理智鎮定、與感情毫無瓜葛的人。然而,斑駁血影裏,麵對一個孩子咄咄逼人的懵懂,卻還是百忍不住,一下子傷起心來。
神冊太後的老謀深算還是成功了。這些年,她緊趕慢趕,還是沒來得及……沒來得及……
“我是蘇家的將軍,永遠不可能跟異族求饒。有本事,你們就打死我!”
剛毅的人心中一腔忿恨,連說話都帶了氣。
“你想死?好,我不打你。來人!給我把她扒光了,綁起來扔到大街上去!讓大熠和回紇的百姓都看看,騙子是什麽下場!”
阿依莎惡狠狠地咒罵。
“殿下好手段!”
“好哇,就讓這妖女嚐嚐咱老爺們兒的厲害。”
“哈哈哈哈哈!”
……
蘇唳雪吃力地抬起頭,聽著耳邊一陣陣幸災樂禍的嘲笑,望著一張張冷漠而不懷好意的臉,霎時又氣又痛,伏在地上,垂著頭,蜷著身子,輕輕地喘息著,拚命壓抑著激蕩的心緒,難受得說不出話來,連視線都開始模糊。四周喊殺聲、嘲笑聲,人聲鼎沸,在她耳中遠遠地轟鳴著。
——你記住,一日是蘇家人,就一日是大熠的兵。一切以保護百姓為先,這是定北軍的魄力,也是蘇家人的魄力,敵情就是命令。
——既然你是將軍,那麽保護涼州城就是你的職責。這個任務必須完成,死也不能出岔子。
——上將軍,你還記得當初立下的誓言嗎?
蒼天在上,蘇家的將軍絕不背棄護城之責。
軍規在上,蘇家的將軍絕不背叛袍澤兄弟。
刀槍在上,蘇家的將軍絕不辜負百姓囑托。
……
蘇唳雪咬著牙,掙紮著試圖站起來,卻忽地不知牽扯到哪處不好,冷不丁嗆出一口血來:“呃!咳——!”
好大一口。
“將軍!”
王婉還來不及將人群推開,便見好大一攤血突現眼前,驚得心底一涼。
縱然物是人非,她傷病似乎仍同以往,從未減輕。
裏正大人對一件事始終很奇怪:既然改了律法,定了婚期,昭告天下,這個人為何還執意要回來呢?
回來了,還不肯回將軍府,默默地窩在飲馬河畔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問什麽都不肯說,一提那小丫頭,臉色就一下子刷白刷白地,身子一個勁兒哆嗦,害冷似的抖。
“婉姐,呃……呃——!”
一見到王婉,地上人呻吟聲忽地揪心起來,驟然間就失了控。
人說白發多時故人稀。她已白了發,事到如今,也隻剩這一位故人。此一生,生未盡興,愛未盡情,她也才不過三十五歲,為何白頭的卻是她呢?
難不成就因為她好欺負,所以連寫生死簿的小鬼都要欺負了她去?
還有南宮離。
這些天,王婉一直問,她們到底怎麽了,明明那麽相愛的兩個人,為何會鬧到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
她一直不肯說,到最後,急脾氣的裏正大人惱了,怒氣衝衝地質問她,說難不成非要等到了她和唐雲那般生死兩隔,再後悔不成麽?
然而沒人知道,那天,惡魔一樣的女孩子將她關進牢籠,剝得精光,摔在床上,不顧她的掙紮和慌亂,瘋狂地折磨了一整個晚上,惡狠狠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那天,持續而強烈的淩辱令她喪失了部分記憶,隻記得霸道的女孩子變換各種令人難堪的姿勢凶狠地侵犯她。久病之人哪經得起這般抖摟,沒一會兒,她已然神誌不清,渾身癱軟地發出一聲聲痛苦而甜膩的呻吟,顯然再也承受不住。
以往,每到這個地步,南宮離都會顧忌她的身體,而這一回,身陷情欲的人始終不曾放過她。她抗衡不了上古妖神之力,也不忍傷了南宮離,瞻前顧後,束手束腳。
可喪心病狂的女孩子毫不手軟,高高在上地將她捏在掌心,肆意揉搓,把身下人玩弄得快要瘋了。從未有過的恥辱和絕望令她幾乎昏厥過去,口中迷迷糊糊地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神情淫逸如同萬花樓最下賤的娼妓。
“婉姐……我……給我娘和蘇家丟人了……”
心力交瘁的人深深地喘息著,被難以啟齒的屈辱折磨著,眸子裏忍不住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淚光,汩汩殘血摻和著塵泥,浸透身下每一寸土地。
“唳雪,別怕,啊。我們回來了,絨公主有清風劍……沒事了,沒事了。”
王婉小心翼翼地攬著懷裏虛弱的人,不禁悲從中來,心疼地顫聲安撫。
“別……別殺人。”蘇唳雪強打精神,話音幾不可聞,王婉費力地將耳朵貼在她唇邊才勉強聽清了。
“好,好!你別操心了。”
裏正大人拚命壓下心中哀痛,抬起手一下一下憐愛地拍打著懷中的人,柔聲應著,就像乖哄一個睡不踏實的孩童,一行清淚卻不由自主滑落了。
身在亂世,她見過太多臨終之景,都如蘇唳雪前幾日那般,麵色紅潤,言語如常,看上去光彩甚好。
但也就這幾日了。
“王裏正,她是你們大熠的罪人,本公主為民除害,你膽敢阻攔?”阿依莎站在一旁冷聲道。
“什麽‘罪人’?審都沒審,豈能論罪?開口說大義,臨大難多變節。這麽多年,不論誰人稱王,誰人稱帝,蘇家的將軍一門心思隻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保境安民!”
清麗的女子轉過頭來,恨聲道。
一個清白勝雪、錚錚鐵骨的人,卻在這世間無情無義的惡意中飽受摧折,終致心誌盡毀。
這個國家、這座城池,這些她為之付出真心的人,全都在誹謗她、損害她、折辱她……到這個地步。
還不夠嗎?
若論罪,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發指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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