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為什麽姐姐可以,我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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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您認識她?”
    王婉眨眨眼,詫異道。
    “老夫又不傻。”
    仙風道骨的老醫者將銀針撤了,待蘇唳雪緩過一口氣,白了將近四十歲的裏正大人一眼,眼神就像看一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年少鶴發,寒火相煎,還女扮男裝去從軍,整個大熠還有比將軍更顯眼的人嗎?!——對了,李眠關那小崽子怎麽回事?治了這麽多年,就這?”
    “啥……啥小崽子?”
    王婉不明就裏道。
    頭一回聽人這麽喚那無良大夫,她還有點兒不習慣。
    “師父?!您怎麽在這兒?您不是死了嗎?”
    說話間,李眠關風塵仆仆地闖進來。
    金吾衛將輜重送到了定北軍,眾人順便也就得知了蘇唳雪下落。大家軍務在身,不可離營,便托他來看一看,正巧趕上這一幕。
    “混賬!你才死了!”
    看見自家丟人的徒弟,老人家暴脾氣立時壓不住了。
    “師父,您老消消氣兒哈。醫者不自醫,您就算神醫再世,上了年歲還是別這麽大肝火,小心急火攻心。”李眠關吐吐舌頭,道。
    “孽徒!老夫遞辭呈,隻說叫你不必掛懷,誰說我死了?——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
    醫聖李景,一個不知活了多少歲的老神仙。行醫半生,越山踏水,看遍世間疾苦,一身醫術沒辦法隻供君王一人享用。
    “師父,您肯醫她?”李眠關立在一旁,抽著挨罵的間隙,惴惴地問。
    “這還用說?!”醫聖大人立時瞪眼叱道,“不然,我在這兒幹嘛呢?等飯吃啊?”
    “不是不是!”李眠關連忙擺手,訥訥,“這不是怕您知她身份,反感……”
    “反感啥?”李景斥道,“蘇將軍戰功赫赫,性別並不影響她的功績。”
    醫者承載著濟世救人的大功德,走過世間千萬,經過生老病死,看人看事比旁人通透得多。
    他了解蘇澈,也了解長孫王府那任性的小丫頭。
    這個倔強的女娃娃,跟她娘親多像啊!一樣多情,一樣俊秀,一樣天不怕地不怕。
    “師父,徒兒就知道,您最好了!”
    李眠關一聽這話,立馬撲過去,半跪在老人家麵前乖巧至極地撒嬌,“那您快開方子嘛,她傷病太重,拖不起。”
    然而,老醫者竹節般枯瘦峻峭的手握著羊毫筆,卻遲遲落不下去,到最後,幽幽地歎了口氣,把筆擱回筆架,一個字都沒寫。
    “師、師父,她……不成了嗎?”
    李眠關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
    這麽多年,他一直沒能治好那個人,但總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可師父這麽做,等於給蘇唳雪判了死刑。
    床上人倒是很平靜,反而道:“你們都想開點兒,人終有一死。”
    征戰沙場的人有自己的傲氣。生死關,她早就過了。
    “其實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李景想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又開口道。
    “什麽辦法?李醫官盡管說話。”南宮絨眼睛一亮,“無論要什麽靈丹妙藥,費多少麻煩,花多少銀兩,本宮絕無二話。我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絨絨……”蘇唳雪視線模糊不清,吃力地循聲分辨著南宮絨的位置,抬起手,想拽住年紀尚小的女孩子,卻朦朧間一個恍惚,心頭一顫。
    那背影,太像她姐姐。
    那個纖纖的身影也曾站在病床前,斬釘截鐵地說,絕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堅持。
    隻可惜,小女孩終究還是長大了,對她索取大過依戀,要她服從勝過關愛。
    李景深深地望了纏綿病榻的女娃娃一眼,道:“將軍的病,說到底還是氣血兩虛,寒氣入骨所致。氣血不足,最好的方子不是藥草,而是去找很愛的人睡一覺。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食補不如睡補,良好的睡眠能緩解人身心諸多病症,與深愛之人相擁而眠更是大補,嗅著對方熟悉的氣息,感受著彼此體溫,安心入睡,情緒平和,心靈滿足,氣血暢通,身體也會逐漸恢複到最佳狀態。但此方雖妙,藥引卻難尋……”
    “呃——!”
    蘇唳雪聽著聽著,心頭驟然一緊,忽地便有些慌,抓著被子,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顫起來。
    “將軍!”
    “唳雪,你別、別……”
    大家都被她揪心的樣子嚇了一跳。
    “師父,我看還是算了,別折騰了,待著吧。”
    李眠關愁的像吃了半斤苦瓜,頹然哀歎。
    所有人都知道李景說的是誰,可氣血兩虛的人根本經不起半點兒折騰。誰能保證,那沒輕沒重的女孩子究竟是藥引子,還是催命符?
    “你們試都不敢試,那就活該她死!”
    老人家拍案而起,暴躁得活像是個炸了膛的雷火彈。
    “大哥哥!大哥哥……你怎麽啦?!”
    忙亂中,一眼不見,不知祁靈樞何時竟跑了來。看到蘇唳雪衣領下隱約的可怖傷疤,唰地變了臉色,嚇得哇哇大哭,鬧得屋子裏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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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唳雪將衣服撈緊,吃力地擰過身去,避開小家夥,吼道:“帶她走!”
    自己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誰見了不害怕?更何況一個小孩子。破敗殘軀,枯槁病骨,最好嚴嚴實實藏起來,再不要讓人見。
    “樞兒,乖,別哭了,哈。娘親抱抱,怎麽啦?怎麽跑這兒來了呀?啊?”葉綴雨蹲下來,柔聲安撫。
    “老板,樞兒小姐一直鬧著找她大哥哥,小的買了她最喜歡的甜豆漿都不肯喝,我實在哄不住……”郭忱站在門口抱歉地道。
    王婉笑了笑,把碗從憨厚的木匠手裏端過來,拿筷子夾起香噴噴的炸油條,往豆漿裏一摁:“樞兒,看!淹死油條!”
    “唔……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小丫頭抽著鼻子囁嚅兩聲,破涕為笑。
    王婉和葉綴雨合夥把祁靈樞哄走後,床上人瞬間鬆了勁兒,一下子癱倒在枕頭上,幾不可聞地喘息著。
    “將軍,傷口滲血了,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好不好?”
    李眠關去送李景了,屋子裏隻剩下她們二人,南宮絨端過藥箱,輕聲道。
    蘇唳雪掙紮著想坐起來,卻撐不住自己,又重重摔回床板上。南宮絨一把攙住,嚇得連聲音都在抖:“你不要命了?!”
    “絨絨,你不怕嗎?”
    “不怕。”小郡主搖搖頭。
    衣襟下的傷口醜陋而猙獰,濃烈的血腥氣和著鐵腥味,遮蓋掉了蘇唳雪身上原本的酒香和藥草的清苦氣,令她覺得不真實。
    上好藥,蘇唳雪將衣服重新穿回去,躺下來,偏過頭衝一臉苦巴巴的女孩笑了一下:“還記得你小時候上躥下跳,涼州城老人們都說,十裏八鄉也找不出這麽調皮的小丫頭,連你阿姐都管不了你。可你卻聽我的,不知為什麽,隻聽我的。你阿姐不服氣,說我煞氣重……那時候我就想,是不是我殺人太多了,所以身上有些東西讓小孩子害怕,就像樞兒——絨絨,我身上總會有些東西令你害怕吧?”
    南宮絨歪著腦袋想了想:“唔,有的時候,是的,會害怕……”
    “哪裏?”
    “怕你不喜歡我。”
    “!”蘇唳雪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心裏不由一酸,“絨絨,你……”
    小郡主俯過身去親親她鼻尖,就像寵愛自家的小兔子:“將軍,蒼天在上,我敬你愛你之心不比姐姐少半分。”
    這削薄的身體裹在一層又一層繃帶裏,顯得那麽孤寒,瞧得她心裏直發苦。對著這樣一個人兒,心疼都來不及,哪兒還有工夫害怕?
    蘇唳雪猛地抬起頭,冷峻的眉目倏地凝住,怔怔望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孩子,一時沒能躲開。
    南宮絨將這當成默許,探身挨她更近了些,張開雙臂,將人緊緊摟住:“李大人說,跟深愛之人相擁而眠是最好的補藥。將軍,我們不妨試一試。”
    這個人眉眼冷冷的,身子也冷冷的,但心地是很溫柔很溫柔的。
    “絨絨,不行……不行……”
    人要講情理,不能病急亂投醫。
    可蘇唳雪掙了掙,卻發現郡主年紀雖小,但卻很有些力氣。
    “為什麽不行?我跟姐姐一樣年輕漂亮……比她還年輕漂亮,為什麽姐姐可以,我就不可以?”
    小郡主凝眸望著懷裏不住掙紮的人兒,幾乎情難自持,覺得又甜蜜又心痛。
    她好想變壞,好像隻有變壞了,才能得到想要的。
    “你以為你是誰?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你留在我身邊,隻會給我添亂!你走開!”
    蘇唳雪邊躲邊斥責,冷不丁又嚐到了自己喉間腥甜的血氣,低低垂下頭,緊緊咬住失色的唇,掙紮著要挪下床,卻不慎摔在地上,一時爬也爬不起來。
    南宮絨被她帶到地上,摔得齜牙咧嘴,可還不依不饒欺過去,在她身上到處扒拉:“你別躲!你口口聲聲說不喜歡我,為什麽不敢看我?”
    蘇唳雪臉蒼白得像紙一樣,心中百般滋味,說不上來也咽不下去,全憋在肺腑裏,根本招架不得。兩人滾到一處,在一地綾羅中糾糾纏纏,你推我搡,鬧得一塌糊塗。
    “南宮家的女孩子,最會欺負人了……”
    她勉強撐起身子,望著肖似其姐姐的小丫頭,在衷情與大義間被逼得無處可去,禁不住一陣心緒激蕩,忽覺哪處不對,拚命揮手,將人擋到一旁,“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淒絕的色,比禦製坊紅金絲繡的朱衣婚服還驚心。
    “將軍!”
    南宮絨捂住嘴巴,失聲大喊。
    久病之人即便再怎麽,她不該隻顧自己痛快,這麽不要命地逼她。
    “李、李大夫……不管哪一個,救命啊!”
    “我天!”
    李眠關送別師父,聽到求救,急衝衝趕回,一進屋便看到趴在地上蜷縮的人。蘇唳雪緊閉雙眼,一聲不吭,指關節攥得寸寸青白,南宮絨跪在她旁邊,鼻涕眼淚,哇哇地哭,把花裙子都弄髒了。
    “嗚嗚嗚……將軍,我錯了,你可別出什麽事呀!哇哇哇——!”
    “唔……”蘇唳雪死死扣著左腹,微微張開唇,卻說不出話。
    離施針才一炷香不到,該死的胃痛又回來折磨她了。
    李眠關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將地上一大一小兩個人扶起來,佯怒:“叫你別熬夜,就是不聽!”
    然後,他把南宮絨領到王婉那兒。
    薄暮中,王婉一眼瞥見那苦瓜臉,忍不住又罵起人來:“喪良心的,你麵如敗狗是幾個意思?”
    苦瓜大夫卻癟癟嘴,啥也沒說,隻是衝明察秋毫的裏正大人使了個晦明不分的眼色。
    王婉眸子輕顫兩下,神色一黯,扭頭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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