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站在桃院門口，徘徊不前。
    粉色衣帶依舊在寒風飄搖不定，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亂飄亂蕩。
    長時間奔波讓他的臉上帶著深深的倦怠之色，以前梳得板正端莊的發髻因疏於打理而變得有些淩亂，額前細碎的頭發散落在臉頰兩側，原本白色的披風也因沾染了塵埃而變得灰撲撲的。
    此時的他，隻能用狼狽二字形容。
    “怎麽不進來？”
    熟悉的聲音在桃夭的耳邊響起。
    他猛地一抬頭，那張日思夜想的麵龐出現在眼前，眼淚不自覺地溢出了眼眶。
    此刻他的心情是複雜的，有驚詫，有期盼，有喜悅，還有愧疚。
    薑姒兩次出事，他都沒能及時出手，這讓桃夭愧疚極了。
    他已經沒有臉麵對薑灼華，但他此時還是厚著臉皮回來，出現在薑灼華麵前，就是想要見一見他，確定他是真的還活著。
    薑灼華見桃夭就定定地站著，臉上的表情複雜又多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於是主動開口道：“怎麽，怕自己見到的是鬼？”
    薑灼華這麽一打岔，桃夭瞬間收斂了情緒，微微搖搖頭。
    雖然夢到過薑灼華很多次，但他還沒癡傻到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進來呀！之前你不是也住在這兒？你的那間房間沒有動。”薑灼華依舊是一副熟悉的口吻，半點沒有久別重逢的疏離之感。
    桃夭跟在薑灼華身後，滿院桃樹的葉子早就凋落殆盡，隻剩枯枝在寒風中搖曳。
    在這敗落的冬景之中，染著淡淡的哀傷之意，此時的桃夭卻絲毫不覺得惋惜，看著走在他前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裏隱隱有一個念頭，春天就要來了。
    走到院子正房，薑灼華突然停下腳步，回頭靜靜地望著默默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子。
    他身形消瘦，衣袂飄飄，在寒風中，散發著一種遺世獨立的清冷之感，看他的眼神，卻又充滿著暖色。眼神和氣質本來很不搭，但不知為何，可能是穿粉衣的緣故，或是比尋常男人還要白皙細膩皮膚的緣故，兩種配色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種很奇妙的平衡感。
    察覺到薑灼華的視線，桃夭想到自己此時邋遢的扮相，臉頰染上了粉色，他低著頭看著腳下，並不敢抬頭與薑灼華對視。
    他想，他等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洗個澡，換身衣服。
    即使現在饑腸轆轆，即使現在已經疲倦到走幾步路身形已經開始搖晃。
    桃夭停在薑灼華麵前，小聲道：“我馬上把正房給你騰出來。”
    他此前不敢進來，並不是不敢見薑灼華，而是他害怕他發現自己齷齪的心思。
    桃夭此前以為薑灼華已經殞命，為了更加貼近薑灼華的生活，他搬進了薑灼華曾經住過的地方，睡過他睡過的床。
    他住在桃院的這段時間，儼然已經把這裏當成自己的私人領地，他肆意的揮灑著墨水，在紙上表達自己的愛意。
    他不知道薑灼華有沒有看到過他畫的畫。
    桃夭實在想象不到薑灼華看到那些畫時的是什麽想法，是高興？還是厭惡？
    他不知道。
    桃夭知道，雖然他與薑灼華是在煙柳之地相識，但他清楚的明白，薑灼華從未在南風館跟任何一個男妓有過歡好的行為。
    薑灼華經常來，但是他的活動也僅限於喝酒聊天，唱歌賞舞，從無越矩。
    桃夭摸不清薑灼華的想法，心中忐忑不安，害怕從此被他厭惡。
    “你在想什麽？不會是怕我罵你搶我臥房吧！”
    桃夭愕然抬眸。
    薑灼華繼續道：“我這些日子都住廂房，回來這麽多天，還沒進過正房，你能不能邀請我進去坐會兒？”
    桃夭在聽到薑灼華說還未進過正房，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在沒有確定薑灼華的心意之前，並不想過多暴露自己，萬一薑灼華知道自己的心思後不能接受，以後可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好。”
    桃夭推門而入。
    薑灼華跟著進門，看著麵前與當初他住的房間一模一樣的裝飾時，心中多了一些其他的感覺。
    他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隻是在熟悉感中摻雜了其他一些想法。
    桃夭好些日子不在，他幫薑姒打理一些產業，此前離開盛京去打通與江南富庶之地的渠道，這也就導致他在薑家兩姐妹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沒能及時出現。
    “這布置竟然和我之前住的時候一模一樣。”
    薑灼華滿眼驚奇。
    而桃夭，則有些臉紅，他的小心思好似隻剩下薄薄一層表皮，隻要微微一用力，就能將它撕下，將他的不能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暴露與最重要的人前。
    這房間的布置在薑家被抄家之後有好些東西都被破壞，很多東西都是新添置的，之所以是幾乎一模一樣，是因為桃夭覥著臉讓薑姒幫他布置的。
    “你先坐，我去收拾收拾”
    桃夭沒有正麵回應薑灼華的問題，而是急忙跑進內室，將桌上的畫都收了起來，壓進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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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再從內室出來，薑灼華已經在桌前悠閑地喝起了茶水。
    一群下人進進出出抬水進耳房。
    看到桃夭出來，薑灼華並未多留，起身告辭回了旁邊的廂房。
    等洗去一身灰塵與疲憊，桃夭躺在床上，不知怎的，怎麽都睡不著。
    他睜著眼睛，心煩意亂地亂想一通。
    一股濃重的情感似從井底想要奔發而出。
    他熬了好久，才終於醞釀出一點睡意，朦朧間，他好似又夢見了薑灼華，還是和今天見到的裝扮一樣。
    夜深人靜之時，一股帶著寒氣的妖風將房門撞開，那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背著光，讓人看不清麵容。
    桃夭從床上坐起身，目光落在他肩頭上沾著的白雪，他下了床，按照自己心中所想，伸手拍了拍薑灼華肩頭上的雪。
    “你別碰我，你真惡心，我把你當朋友，你竟然對我有這種齷齪的心思。”
    原本沒什麽表情的人突然發了怒，一把將桃夭推倒在地。
    桃夭先是愕然，而後隨之而來的是羞辱、愧疚和自卑，他坐在地上，低著頭，反思自己，覺得自己真的不應該對自己的好朋友有這等心思。
    先前他以為薑灼華死了，很多埋藏於心底的情感都迸發而出，暴露於薑灼華的兩個妹妹麵前，很幸運，薑姝和薑姒對於這種有違於人倫的感情並沒有任何的鄙夷於不齒，反而還給他機會，讓他能更加了解薑灼華，住進了原本屬於薑灼華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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