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如今亦不算隱秘，林子禹便沒再瞞著她“聞仙城原有一株五靈神木，可補全靈根，如今，神木枯萎，不堪得用了。”
    夏若竹沉吟片刻“師叔，您可知五靈神木長何樣？”
    她在藏書樓沒見到任何關於五靈神木的描述，也不知空間內有沒有。
    “我隻是聽說，未曾親眼見過。”
    林子禹緩緩道“五靈神木，樹根深入地下，吸收天地五行之氣，樹周圍常年縈繞著五色靈光。”
    “最有辨識度的是樹皮，作青、赤、黃、白、黑五色，如霞錦纏裹，卻又渾然一體，無一絲拚接之痕。每逢日出，樹皮上泛起細若遊絲的流光，像五行符紋在緩緩呼吸。”
    夏若竹將空間之景仔細回想一番，如此有特點的靈木，她沒有。
    想來也是，若杜宇鑫真有五靈神木，也不會費盡心思找魔族煉製移靈鼎了。
    “林師叔，您上次說鳳瀾幽秘境有飛升之路線索，難不成秘境內有五靈神木？”
    林子禹搖頭“神木僅此一棵。”
    夏若竹皺眉“您為何這般篤定？”
    “古籍記載，五靈神木，雖名木，實則並非草木，而是天地初辟時，一縷混元五行炁墜落於昆侖石脈中，借億萬年日月淬煉，才生出的唯一靈胎。”
    林子禹吸一口氣“之所以能補全靈根，是因為它的根須並不紮在土裏，而是直接紮在大道法則中。金木水火土五條根須，各攫住一縷本源，將破碎的靈根重新縫補為完整的天道紋路。”
    微風乍起，林子禹發絲飛舞，麵目有些模糊，聲音也似從極遙遠之地傳來“大道法則隻能被一束根須同時錨定，若再長第二棵，兩條根須就會在同一法則上互相撕扯，導致天地失衡，五行倒灌。”
    “因此，五靈神木永遠隻能有一棵——它若枯，須待十萬年後，新的五行炁重新凝聚；它若榮，天下便再無第二顆種子可破土。”
    夏若竹吸一口涼氣“如此說來，新的五靈神木破土還要再等十五萬年？”
    林子禹卻又搖頭“並非如此。”
    夏若竹糊塗了“師叔，您別賣關子！”
    “我知道的信息也不多，都是從師父處得來的。”林子禹依然不疾不徐“聞仙城的五靈神木雖枯萎，實則尚餘一絲生機，故而新的五靈神木不會破土。”
    夏若竹挑了挑眉“一絲生機，這又是何意？”
    “那一絲生機，被一種叫幽霾息壤的東西裹住了。”
    林子禹的手指，在夏若竹額頭上一點，渡來一縷共感。
    一名白衣男修站在五靈神木下，抬眼望去，整株神木像被一條淡灰色的無質之河從頭裹到腳。那霧氣沒有重量，沒有溫度，卻在一點點吞噬光線。
    翠葉失去釉色，樹皮上的五行靈紋被抹成白紙，連飛鳥掠過，也在霧中悄然失蹤，仿佛被某種存在直接抹去。
    林子禹皺眉“此物不知從何而來，無質無形，卻最擅吞光掩息。神木並非枯死，而是整棵樹被息壤從頭到腳‘封緘’，五行靈光透不出來，看上去便如死木。”
    夏若竹抖了抖“那豈不是說，隻要想辦法將幽霾息壤剔除，神木就能重煥生機？”
    “理論上如此。”林子禹點頭，麵色卻越發端凝，“然這息壤不知從何而來，拔除之法無人得知，事關神木，亦不敢輕舉妄動。”
    “五靈神木枯萎之時，正逢某一屆鳳瀾幽秘境開啟，故而有人推測，息壤來自秘境之中。”
    兩人又聊了一陣，再聊不出有用訊息，夏若竹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師叔，我先回去了，五日後再見。”
    回到院子，夏若竹並未進入空間，而是直接坐在床榻上，閉眼沉思。
    煉製延壽丹有望，林宮主多了盼頭，應會盡力保她。
    她手上又有十五道渡劫期白璉環，外加林宮主承諾的十道，即便與袁笍笙碰上，亦無太大性命之憂。
    杜宇鑫魂燈熄滅，移靈神鼎不知所蹤，當今局麵，重中之重便是破解五靈神木枯萎之謎，並予以解決。
    否則，魔族能煉製第一頂移靈神鼎，便能煉製出第二頂！
    為了升仙，獲得長生，總會有修士鋌而走險，想出其他見不得光的手段！
    且不說其他，便是她自己，一路修煉到渡劫後期，升仙之路若遲遲不通，她是否還能保持如今這方鎮定？
    夏若竹搖搖頭，捫心自問，她定也不甘心。
    卻不知鳳瀾幽秘境中，是否真能找到線索？
    想了一陣，夏若竹進入空間，整理一番，便又出了空間，去往青木峰蘇長老的住所。
    蘇長老剛煉製完一爐丹藥，拈起一顆細看，半晌，搖頭放下，有些不滿意。
    無影蜩蛻丸，千年雪魄玉髓為殼，封入九幽隱蜩最後一次蛻下的無形薄翼，再輔忘川無回水煉成。
    丹成藥丸通透如無物，觸之隻覺指尖一空。
    含於舌下，周身氣息如被虛空吞噬，縱是煉虛修士以神識搜天，亦難覓其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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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這無影蜩蛻丸雖已成丹，卻少了翳息芷的中和，香味若隱若現，作為隱匿用藥，實不合格。
    隻翳息芷生長環境極其苛刻，別說千衍宮了，整個南辰大陸，如今恐怕難尋一株。
    蘇長老用手敲著桌子，繃著臉思索，還能用何物替代。
    突然，她眉峰跳了跳，想到一種約莫可行之物。
    神識卻感應到院外有人，蘇長老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指尖靈力一晃，院門無風自開。
    夏若竹邁腳從外麵進來，蘇長老隨手指了個方向"來了，坐，稍待片刻。"
    蘇長老這是在煉丹？
    夏若竹來了興趣，安靜坐在一旁，細細觀看。
    蘇長老煉丹，姿態和林子禹又有些不同。
    林子禹煉丹講究“從心”——靈植何時投、順序如何、火候大小，皆隨當下心意，像信手撥弦，自成曲調。
    蘇長老卻一絲不苟，她先將靈植逐一分揀，每一株都輕托於掌心，掂一掂，再放到一方圓盤之上。
    圓盤邊緣立刻浮起銀白數字，毫厘不差。
    夏若竹盯了片刻，忍不住低聲問“蘇長老，您這是一方秤？”
    "嗯，還是子禹替我煉製的。"
    夏若竹第一次見有人煉製丹藥，將靈植的分量一一測量。
    她心中詫異，卻未再多言，隻安安靜靜地看。
    不多時，靈藥分揀完畢，排成一條細線，各標份量，像列陣的小兵。
    隨後拈訣，一縷真火鑽入爐底。
    爐旁懸空吊著一根細長石杆，通體刻著淡金刻度，杆端係著亮黃絲線，上下跳動，仿佛活物。
    夏若竹放出神識，才發覺絲線每升一毫，爐內溫度便升一度，每降一毫，火力便收一分。
    也便是說，那根亮黃色的絲線高度，和爐內溫度正相關！
    蘇長老依靠這個控製煉丹爐內溫度麽？
    夏若竹瞳孔一縮，莫名震撼！
    丹書上寫煉丹，靈藥幾何，溫度如何控製，描述常常很籠統。
    一份，少量，些許，微溫，適中，滾燙等等。
    煉丹師煉丹，常常強調感覺，需用心感受靈植變化，溶液變化。
    有天賦者，能快速掌握技巧，也常有能力不足者，無論煉製多少次，始終摸不到那絲感覺。
    若煉丹的所有過程，都能夠通過準確的信息固化下來，那煉丹的成功率豈不是會高很多！
    想到這，夏若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睛緊緊盯著蘇長老，一眨不眨。
    一爐開蓋，丹丸滾出，仍帶著微瑕。
    蘇長老卻未歎氣，隻取玉簡，將方才的重量、溫度、時間悉數刻入。
    事畢抬眼，見夏若竹雙眸亮晶晶，不由失笑"這是怎麽了？"
    夏若竹忍了這許久，琢磨許久，有一肚子的話想問"蘇長老，您這秤起何作用？還有這根杆？您煉丹的手法和我先前學的好似不同？這樣成單率更高麽？"
    蘇長老耐心聽她問完，這才笑道"不錯，很敏銳。"
    夏若竹等了片刻，巴巴抬眼"沒了？"
    蘇長老哈哈大笑"你不是自己已經琢磨清楚了？"
    她拿起那方圓盤，指尖拂過盤麵，數字隨之一亮一滅"這叫持重冠，用來測量重量。一株靈藥的重量差一分，藥性就可能偏寒或偏燥。"
    又拿起那杆細長石器"議溫矢，用來測量溫度。"
    “我把爐溫拆成了三百六十格，一格也不容偏差。過去丹書寫‘微溫’、‘適中’，可到底多微、多適？說不準。說不準，就要拿一爐爐藥材去賭。”
    蘇長老抬眼，望向夏若竹，目光裏帶著少見的炙熱“我以前也信妙手偶得，可偶得之後，往往連著十爐盡毀。那些毀掉的靈植，也許是某個弟子救命的藥。於是我便想，若能把感覺變成尺子，把少許變成刻度，把從心變成可循之軌，那麽成丹的把握，就不再是賭命，而是精準。”
    她指了指那杆議溫矢，又點了點持重冠“這兩樣東西，隻是開始。下一步，我想把每一份藥性變化、每一次液相轉固相的臨界點，都記錄下來，繪成圖譜。終有一日，哪怕是一個毫無火感的新弟子，隻要按圖索驥，也能煉出九成以上的成丹。”
    夏若竹吸氣"但如此一來，是不是稍顯繁瑣？"
    單說靈藥準備，明明隨手一掂的事，偏偏還需要上秤，平白多了一道工序。
    "用何法子，本就沒甚規定，因人而異。"
    蘇長老卻道"成不了丹，或成丹率不穩，或太低，便可用標準法來嚐試，說不準能成丹，或提升成單率。"
    "至於成丹率比較高的煉丹師，經驗老道，條條框框反為掣肘，輔助便好。"
    夏若竹琢磨片刻，深覺有理，忍不住站起身，認真拱手"多謝蘇長老，晚輩受教了！"
    蘇長老收起煉丹爐"你今兒倒有空過來。"
    語氣有些嫌棄，似怪她來得太晚。
    夏若竹臉色微紅，恭敬起身，手心捧著一株靈植"蘇長老，您需要這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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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長老先時不以為意，視線落到靈植細長卷曲紅中泛紫的根須上，神色微訝"翳息芷？"
    "嗯！"
    夏若竹忙點頭"我瞧您方才在煉製無影蜩蛻丸，這丹藥的丹方我在您之前送與我的丹書上見過。但您用的靈藥，和丹書有些不同，我猜您手頭可能沒有翳息芷。"
    "不錯，當今翳息芷極難尋得，你這裏竟有！"蘇長老將翳息芷接過去，仔細打量一陣"根須完好無損，旁枝已經發芽，氣機充裕，這翳息芷說不準能種活！"
    她說著，便有些著急"不行，我得遣人送去靈圃種下。"
    夏若竹又笑"您盡管拿著用，我這裏還有一些。"
    還有一些？蘇長老狐疑，以為自己幻聽"你這是打哪裏弄來的？"
    "前些日子，我誤入了月隕之淵，意外發現一片藥園，遍地珍惜靈植。"
    夏若竹將和林業光說過的話一一說來"我這也算因禍得福。"
    月隕之淵，九死一生！
    蘇長老驚得半晌沒回過神"竟這般凶險！你人如何？"
    "挺好的。"夏若竹笑"我不是跟您說，如今已順利結嬰麽！"
    "是是，你才說過的，瞧我，一著急便糊塗了！"
    聞仙城一聚後，夏若竹一直無消息，蘇長老時常自責，竟將牽製杜宇鑫那般重擔壓在一個小丫頭身上！
    這些懊悔之意，隨著時日的堆積，一日比一日厚重。
    蘇長老後怕不已，忍不住喃喃"你無事便好！"
    夏若竹眼眶微熱，重重嗯了聲"蘇長老，我好好的！"
    蘇長老卻不知想到什麽，眼睛挑了挑"還叫蘇長老麽？"
    "啊？"
    "丹方一貫隻傳關門弟子，你如今已看過————"蘇長老笑"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夏若竹反應過來，眸光乍亮"您願收我為徒？"
    話一出口，又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蘇長老一眼看穿，笑罵道"吞吞吐吐的，我收你為徒，辱沒你不成？放心，無需讓你改投青木峰。拜師，隻是讓你名正言順跟著我學煉丹。"
    夏若竹臉上瞬間綻放一抹笑，迅速站起作揖"弟子夏若竹，叩見師尊！"
    蘇長老未躲開，結結實實受了一禮，抬手正要說話，夏若竹突然又拱手"師父，弟子備了些薄禮，權當拜師敬儀！"
    她手腕一番，一個白色儲物袋出現在掌心，高高舉起"師父。"
    蘇長老又笑"我還未送你見麵禮，你倒先送我"
    說話聲戛然而止，蘇長老神識掃過儲物袋內的東西，驚得猛然站起"這些靈植，全是你從月隕之淵得來的？"
    袋中靈輝衝頂，竟是九株星魂引，三朵九幽霜華，並十餘種當今鮮有蹤跡的淵底奇珍！
    蘇長老動作幅度太大，夏若竹嚇一跳，眼神有些飄忽"有些是，有些不是，徒兒平日便愛搜羅這些。"
    "月隕之淵，連渡劫修士亦不敢停留！"蘇長老指尖發顫"這些價值，足夠買下一座仙城！"
    蘇長老覺得有點慚愧，認真說起來，她其實沒教過夏若竹什麽！
    心念微動，一個儲物袋也出現在手心"你送了師父這麽多，師父也不能藏著掖著，這是我這些年煉製的丹藥和搜集的一些珍惜材料，你收好。"
    十二瓶她精控火候煉出的上品"靜神返元丹"，一枚封存了合體一擊的赤霄雷丸，三片萬年天火梧桐葉，可抵禦陰冥寒氣。
    更有一卷蘇長老親手所繪《尺火秘譜》，記載上百條精確到毫厘的丹線。
    師徒二人推讓數回，終是夏若竹收下。
    夏若竹想起此行目的，斂袖正色，給蘇長老說了她要去鳳瀾幽秘境之事。
    蘇長老眉心微蹙，踱步窗前。
    良久，翻手取出一枚紫紅令牌，表麵浮著細碎金紋，如火焰遊走。
    “昔年我元嬰後期亦曾踏此秘境，險些折在裏麵。令牌內封有當時路徑、禁製與幾處空間裂隙的變遷，你且拿去。”
    指尖一點，令牌化作流光沒入夏若竹眉心“我後續又多次探查，把這些年來的地形改動盡數補錄，但仍留大片空白。”
    說到此處，蘇長老語氣沉下來，一字一頓“東北蝕神霧海與正南噬星斷崖，乃曆屆殞落最多之地。”
    “前者可蝕神魂，後者能吞星輝，一旦誤入，十死無生。切記繞行！”
    夏若竹聽得心驚肉跳，消化好一陣，才疑惑問道“林師叔先前與我說，鳳瀾幽秘境是上古仙魔戰場，深處有幽髓晶，可淬元嬰。每取一枚，便喚醒一道古戰魂，這幽髓晶位於何處？”
    蘇長老卻道“確實如此，隻幽髓晶至少千年未曾出現，出處亦無跡可尋，倒不必過於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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