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細細碎碎傳來“大哥，真要動手嗎？我有點緊張！”
    “怕甚，一個金丹散修而已！”
    “大哥，那丫頭要拍天階延壽丹！什麽人能用得起天階延壽丹？指不定是大宗族或隱世家族出來的弟子！更何況，她手頭還有八階裂天火鴉火髓這樣的好物，一般人能拿得出來？”
    那大哥不耐煩了“婆婆媽媽！咱們三個元嬰，她一個金丹，即便宗門子弟如何？怕這怕那，有本事你退出！不過先說好，退出，得到的東西就沒你份了。”
    先前的修士吞了吞口水，半晌咬牙“媽的！我幹！”
    話落，天地突然一片安靜，幾人茫然抬頭，便見一路跟著的人影，不知何時，杵在三人麵前，語調冰冷“商量好了？”
    居中的男修愣愣點頭“商量好了。”
    話一落，旁邊倆修士總算反應過來，低呼“你在說什麽啊？”
    “既然商量好了。”
    清冷的女聲帶了一絲笑“那便，拿命來吧！”
    商量好了，和拿命來吧，是什麽關係呢？
    三名修士腦中，不約而同浮現這個問題，但下一瞬，灰白劍氣無聲掠過，像雪夜劃開的一道縫隙。
    三息後，巷口積雪被熱血融化，又迅速凍成暗紅冰渣。
    夏若竹收了三隻儲物戒，抹去痕跡，繼續向北，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中。
    雪原盡頭，天色昏紫，像一塊被火烤焦的綢布罩在頭頂。
    夏若竹把幕籬摘下，任冰渣子打在睫毛上，一路向北，再未進過城池。
    聞仙城，雪鵠關，斷星渡。
    她隻在城外密林裏短暫落腳，把拍賣場裏換來的玉簡地圖翻得卷邊。
    煉製延壽丹的三味主藥，瓊華焱、望舒仙藤、雷魄芝。
    雷魄芝已收入儲物袋，望舒仙藤和瓊華焱卻毫無音訊。
    隻能去人跡罕至的地方碰碰運氣。
    夏若竹的路線毫無蹤跡可循，仿佛一夜北風便能把她上一刻留下的腳印抹平。
    聞仙城北的毒沼，常年碧霧繚繞，腐骨鱷嘯此起彼伏。
    夏若竹在最毒的正午潛入，以自身血氣為餌，把一窩碧磷鱷誘出水麵。
    腥綠毒霧翻湧，鱗甲與骨刺橫飛，她渾身浴血，手起劍落，取了七顆碧磷膽，順手還把鱷王尾鱗剝下，丟進背簍當“磨刀石”。
    有修士隔岸瞥見，隻看見一個戴幕籬的背影踏浪而去，沼澤在她腳下像被劍氣劈開一條灰白通道，轉瞬又合攏。
    次日，夏若竹又出現在北辰大陸最西端的回風裂穀。
    那裏罡風如刀，常年削得山壁尖嘯。
    夏若竹頂著風眼，徒手連根拔起十餘株寒鐵藤，藤蔓堅韌勝法器，尋常元嬰修士也要費一番功夫。
    她如拔蔥般丟進背簍，藤蔓上結著的冰渣子劈啪碎落，被風一卷，像一場細碎的鑽石雨。
    獵風鷹自高空掠過，被夏若竹指尖彈出一縷雷火驚落，順手又折了鷹羽，插在發間當風標。
    遇見的修士多了，消息便像雪片，被風一吹，四散飛揚。
    “有個金丹女修，手裏有八階火髓，四處尋找延壽丹主藥。”
    “她是何來頭？八階火髓，天階延壽丹，可都不簡單！
    “有人昨夜在落星嶺看見她，篝火旁烤著那八階火髓，火星子濺出來，把凍土都燒成了琉璃湖！”
    “有人今晨在雪鵠關外遇見她，背簍裏寒鐵藤探頭，藤梢還掛著碧磷鱷的碎鱗，腥氣把冰狼群都引瘋了！”
    “膽子真大，帶著這等好東西，卻孤身一人，連護衛都不帶！”
    夏若竹權當沒聽見，隻在夜深時，把仙魔合流印悄悄鬆開一線。
    仙魔同源的波動，像魚餌一樣漂向黑暗深處。
    第三十天，雪原夜，月蝕。
    夏若竹盤坐在一座廢棄的荒古祭壇上，膝前擺著一隻小小丹爐鼎，鼎蓋噠噠作響。
    裏麵是她剛煉廢的一爐偽延壽丹，丹香裏混著雷火，遠遠飄出去百裏。
    風忽然停了。
    雪粒懸在半空，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按下靜止符。
    月色徹底暗下來的一瞬，一道低啞的笑聲貼著耳廓響起，帶著濕冷的木質香氣。
    “小丫頭，把本座引到這種死地，是想與魔族同修麽？”
    夏若竹睜眼，眸裏映出一襲暗紅袍角，金絲槐紋在夜色裏像活物遊走。
    魔族修為境界，共分九逆。魔種，魔芽，魔胎，魔相，魔域，魔逆，魔合，魔寂，魔無。
    魔尊元吉，三千年便已是魔寂後期修為，他立在十步之外，指尖繞一縷幽黑魔息，狀若無意地摩挲。
    夏若竹將手背在身後，指骨悄無聲息地掐訣，麵上彎唇一笑，
    “魔尊說笑了，我不過一個金丹散修，哪敢引您。”
    “金丹散修？”吉槐低歎，似在嗅一朵花“小丫頭，騙騙別人可以，咱倆可是在鳳瀾幽秘境見過的，這便忘了麽？”
    他抬手一揮，幕籬從夏若竹頭上飛起，在空中打了個旋，咻地炸得四分五裂。
    “你的魂魄香得很，像摻了魔元的刀，割得人心裏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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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槐抬步，一步縮地，指尖點向夏若竹眉心。
    “唰！”
    夏若竹反手拔劍，雷吟出鞘，劍身火紋竹節劈啪燃起蒼蒼白雷，祭壇四周積雪瞬間翻卷，灰白劍幕自地底升起，劍氣逆卷而上。
    劍幕衝天，雪粉被雷火灼成灰白霧氣，翻卷如龍。
    感應到劍幕中竟有一絲魔煞之氣，吉槐雙眼眯起，負手後退三步“玄武！角蜈！赤魘！”
    暗紅袍角一掠，吉槐整個人沒入夜色，隻在原地留下一縷濕冷的木質香。
    他嗓音低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留活口。”
    轟！轟！轟！
    三股魔域後期的氣息同時炸開，雪原被撕出三道深溝。
    最前方的是玄武，一身玄黑重甲，每一步踏下，地麵哢嚓裂出冰縫。
    角蜈緊隨其後，雙臂化作漆黑蜈蚣節肢，百足劃地，毒霧凝成綠線。
    赤魘最後，卻最快，身形一閃，已在夏若竹背後顯形，指尖血刃直取後心。
    雷吟劍橫掠，當一聲震退赤魘，火紋竹節炸開蒼雷，順著血刃爬向赤魘手腕。
    赤魔怪笑，抖手化霧，雷火撲空，霧絲已纏上夏若竹腳踝。
    “千年前，你不過元嬰，如今也敢擋魔域三煞？”
    夏若竹不答，腳尖一點，身形倒掠三丈，指尖劍訣連變，灰白劍幕驟然收攏，化作十丈火環，將三人一並圈入。
    她竟要以一敵三！
    劍環之內，雷火與蜈蚣毒霧互相啃噬，發出“滋滋”腐蝕聲。
    玄武重甲無隙，徒手探入火幕，五指一握，雷火竟被捏成碎芒。
    角蜈百足齊揚，毒線凝成一束，直刺夏若竹眉心。
    赤魘更化十道血影，虛實難辨，封死所有退路。
    “噗——”
    角蜈毒線先至，夏若竹側頭避開要害，肩頭卻被洞穿，血珠瞬間凝成紫晶。
    她反手一劍削斷毒線，身形借力後掠，還未落地，玄武巨拳已轟到胸前。
    “砰！”
    第一道白璉環炸開，化作漫天玉鏈，將巨拳鎖在半空。
    白璉環撐了足有五息，再頂不住，“哢嚓”寸寸崩斷，卻為夏若竹贏得一線喘息。
    她足尖點地，劍鋒挑起雷火，順著玉鏈殘光，直刺玄武咽喉。
    玄武冷哼，不閃不避，任由雷火在重甲上炸出焦痕，另一隻手卻化掌為刀，劈向夏若竹天靈。
    夏若竹低喝，袖中玉光再綻，第二道白璉環化光幕，將她整個人護在蛋殼狀的玉繭內。
    “轟！”
    掌刀落下，玉繭凹陷，卻未破碎。
    玄武目光一凝，腳步後撤半步，角蜈與赤魘卻趁玉繭未收，左右夾擊，毒線血刃同時轟在光幕同一點。
    “哢啦！”
    玉繭碎裂，夏若竹身形被震得倒飛十丈，唇角溢血，雷吟劍插入冰層，才止住退勢。
    她半跪於裂冰中央，兩道碎裂的白璉環散落四周，玉屑混著血沫，在腳下凝成暗紅冰渣。
    她左肩被蜈蚣毒線洞穿，右肋印著龜裂拳坑，雷吟劍插在十丈外，劍火將熄未熄。
    “嘖，不過如此。”角蜈甩了甩百足，毒霧在雪麵蝕出縷縷綠溝“魔尊大人太高看她了。”
    玄武沒吭聲，重甲踏前一步，背脊古銅龜紋亮起，拳風如山壓下。
    他心裏卻搖頭，當年在鳳瀾幽秘境，本是絕佳的滅殺夏若竹的機會，魔尊偏要放人走。
    如今再見，不足為懼，卻依然畏首畏尾。
    不過一個元嬰修士，最多煉虛，偏不敢上前，讓他們擋在前頭。
    拳影及體，夏若竹橫臂格擋，臂骨當場裂成三截，整個人被轟得貼地滑出，冰麵犁出一道深溝。
    赤魘趁機化霧鑽入溝底，血刃貼地而起，直挑她咽喉。
    “噗！”
    血刃入肉三分，卻被夏若竹以指夾住。
    她指骨盡碎，仍借力翻身，把赤魘掄過半圈，重重砸向玄武。
    “砰”一聲，兩人撞成一團，龜紋與血霧互相撕咬，雪原被攪得裂口縱橫。
    角蜈獰笑，百足齊揚，毒線凝成一束，對準她後腦，毒線破空，發出尖銳嘶嘯。
    夏若竹已無力閃避，隻能看著那道綠芒在瞳孔裏急速放大。
    就在此時，夜色深處傳來一聲低歎。
    “退下。”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毒線在空中一滯，寸寸崩散，化作綠屑飄落。
    吉槐從黑暗裏緩步而出，暗紅袍角翻飛，金絲槐紋遊走如活物。
    吉槐負手踱步，靴底踏碎冰粒，像在欣賞一幅即將完工的畫。
    “留你半條命。”
    他居高臨下俯視血泊中的夏若竹，嗓音低柔“杜宇鑫的殘魂在哪？搜完魂，本座給你個痛快。”
    他指尖一點，黑絲化作倒鉤，直刺夏若竹眉心。
    隻需一瞬，識海大門便會被強行撕開。
    就是這一刻，灰白小印在夏若竹額前倏然亮起，像深夜突然點燃的狼煙。
    幽光所過之處，雪原靜止，倒鉤黑絲寸寸崩散。
    吉槐瞳孔驟縮，腳步第一次後退。
    “仙魔合流術？你竟真得了仙魔合流術術！幽霾息壤的息核果真是你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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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處處小心謹慎，竟還是著了道！
    轟！
    夏若竹氣息暴漲，元嬰，化神，煉虛，合體！
    狂風以她為中心倒卷，雷吟劍被灰白霧光裹挾，自動飛回掌中。
    她抬手，一劍橫掃。
    灰白劍弧薄如蟬翼，所過之處，空間被無聲切開。
    玄武剛舉起重甲，龜紋尚未來得及亮起，頸甲便先一步滑落，血線噴起三尺高。
    他眼睛死死瞪著夏若竹，萬般不敢相信！
    魔尊大人的擔憂，竟沒有錯！
    角蜈百足齊斷，毒霧反噬，瞬息化作飛灰。
    赤魘想化霧逃遁，灰白劍光透體而過，霧絲直接被蒸成虛無，連慘叫都沒出口。
    三具屍體尚未倒地，夏若竹已一步跨過血泊，劍尖直指吉槐。
    “對五靈神木動手的，果然是你。”
    吉槐麵色連變數番，終化猙獰，雙袖鼓蕩，背後浮現萬丈魔相，槐枝如刃，直迎劍光。
    就在灰白劍幕即將斬落之際，夜空忽被碧潮撕裂，一道水鏡般的遁光橫衝而來，鏡中女子雲袍獵獵，擋在魔相與劍幕之間。
    “夠了！”
    袁笍笙抬手，水月鏡光化作萬重漣漪，將仙魔劍氣與魔相同時震散。
    她回首，目光複雜地掃過夏若竹額前那枚仍在閃爍的合流印，眼底掠過一抹駭然與貪婪。
    “你運氣確實不錯！”
    夏若竹收劍，血從唇角淌落，卻冷笑“袁宮主要救魔尊？”
    袁笍笙未答，隻暗暗傳音“吉槐，你我舊怨，容後再算，先聯手，拿下她，術法共享，否則今日你我都走不掉。”
    吉槐目光閃爍，魔相收斂，忽也笑了“好，先斬執印者，再論歸屬。”
    雪原上空，紫雲翻湧，像被一隻巨手撕開的火浣布，邊緣滴落著赤紅的電漿。
    雷吟劍橫擋，劍身灰白雷火尚未攀至巔峰，便被一道水月鏡光劈麵砸中。
    “鐺！！”
    劍脊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細密的裂紋瞬間爬滿火紋竹節。
    下一瞬，魔相槐枝化刀，自斜後方閃電劈落，精準地斬在同一道裂痕。
    “哢——嘭！”
    雷吟寸寸炸碎，劍屑如星，反向激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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