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荊棘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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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鎮鎮外。
荒野之上。
夜風呼嘯,吹散了青林鎮方向的喧囂。
江瀾半倚在一處突出的岩石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無數的細小刀刃在體內攪動一般。
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唇邊還留著一抹未擦盡的血跡。
“要不,讓我看看你的傷?”阿離聲音輕得像是怕打擾到江瀾一般,“雖然醫術不精,但至少能減輕些痛苦。”
江瀾閉目靠在岩石上,喉結滾動了一下,“貴重的心意我就留下了,治傷就不必了。”
“唉,你連站著都費勁了。”阿離忽然伸手按住江瀾試圖起身的肩膀,觸到衣料下緊繃的肌肉時,她的指尖像是被燙到一般蜷縮起來。
阿離沒想到自己下意識間會如此大膽,卻更沒想到江瀾竟然真的停住了動作。
月光映照著江瀾俊俏的側顏,他睜開眼看了看阿離,睫毛在光影的交錯中投下顫抖的陰影,“隨你。”
阿離盯著江瀾的麵龐有些出神,察覺到江瀾的目光後快速的轉移視線,深深地吸了口氣平複自己的思緒。
隨後手指移向他被汗水和血跡浸透的衣襟。
血腥味和某種清冷的鬆木的體香撲麵而來,讓她不禁咽了口口水。
隨著衣襟解開,一塊素白色的織物突然在江瀾懷中口袋飄落,像片羽毛一般輕輕地覆在她膝頭。
阿離呼吸一滯。
這是江瀾前幾日受傷時,她撕下自己的貼身衣物為江瀾擦血的那塊。
她以為江瀾早就扔了,沒想到這個冷漠的男人還留著。
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這片布片,她的耳尖突然燒了起來。
“怎麽了?”江瀾聲音沙啞。
“沒,沒什麽。”阿離慌忙地將布片塞進江瀾內兜,低頭去為他處理傷口,她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摧心掌?!”阿離心中的聲音微微發顫。“這是隻有金丹期的修士才能使出的招式嗎?”
她問。
江瀾閉著眼睛,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她的手突然僵住了。
她想起藥坊大堂內那二十多塊靈牌,想起見到自己最親的人被殺戮殆盡的那種無助與悲痛。淚水再次湧上眼眶,但這不是因為悲傷,而是震撼——眼前這個看似冷漠的人,竟然為了給她複仇,獨身一人殺上了太橫宗!
“那....那見到林誌天了嗎?”阿離的聲音顫抖著。
“和他爹一塊,重傷。”江瀾簡短地回答。
阿離倒吸一口涼氣。
太橫宗代宗主林嶽,可是這雲州城無人敢惹的存在,竟然被眼前這個年輕人重傷?她重新審視著江瀾——這個看似冷峻寡言的人,究竟還隱藏著什麽?
“好了嗎?”江瀾感受到停頓,問道。
“沒、沒呢。”阿離咬了咬下嘴唇,從腰間取出先前的那個小布包,裏麵整齊地碼放著幾根銀針、小刀和幾個形狀怪異的小瓷瓶。
江瀾見狀,第一次在她麵前真心地露出笑容,“你隨身帶著這個?”
阿離拿過一個瓷瓶,摩挲著他虎口處的那道傷口並擦拭起藥水來,“這是爹爹...呃。高掌櫃收留我時送我的。”
藥水擦拭過後,她又接著處理起傷口來,“說姑娘家學點醫術總沒壞處。”
處理好傷口後,她便開始用布條纏繞起江瀾胸處的傷口。
隻見在布條纏繞的同時,他鎖骨下方的經脈突然抽搐了一下。
阿離見狀連忙停手,“很.....很疼嗎。”
“沒事。”江瀾下頜線條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其實你不必忍著。”阿離將布條接著慢慢地纏了起來,指腹不經意間擦過他心口皮膚,觸到一片冰涼,“爹爹說過,痛覺是身體在求救。”
江瀾忽然輕笑一聲,氣息拂過他額頭間的一絲亂發,“在我練劍的時候,我師父也說過相似的話。”
夜空的月亮似乎忽然明亮了一些,照見江瀾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情緒。
“你闖太橫宗的時候,”阿離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也這麽不怕疼嗎?”
江瀾的呼吸頓了一下。
身後的山林間傳來幾聲鳥叫,襯得他的回答格外清晰,“有些事,比疼更重要。”
布條在最後一圈纏好時,阿離的指尖在江瀾後背輕輕打了個結。
“你體內紊亂的靈氣需要銀針走穴,”她收起藥瓶和布帶,“但這裏......環境不太好。”
“無妨。”江瀾試著直起腰,喉滾動咽下一聲悶哼。
他目光忽然落在阿離布包角上——那裏繡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青鳥。
“你繡的?”
阿離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手指無意識地拂過那隻鳥兒,“十歲那年,在教司坊繡的。”她唇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坊主說我生來就沒家人,當歌姬就是唯一的生機,可我覺得....”
夜風突然轉急,吹亂她鬢邊碎發。
江瀾看見她眼中映著月光,像兩泓晃動的泉水。
“覺得什麽?“
“覺得人該像鳥兒一樣。“阿離將布包貼在心口,“哪怕生來就被關在籠子裏。“
岩石縫隙裏一株野草簌簌作響。江瀾望著遠處山脊線,隻是微微一笑。
阿離正要詢問,卻見江瀾袖中玉蝶忽然飄出,翅膀上的熒光已經微弱如風中殘燭。它顫巍巍落在江瀾掌心,觸須輕點他虎口的繃帶。
“你知道亂葬崗在哪嗎?“江瀾突然問。
阿離手指一顫,銀針包差點掉落:“出青林鎮,鎮西五十裏外,老槐樹旁的山頂。“她聲音發緊,“那裏陰氣太重,都沒人常去,你問這個幹什麽?”
玉蝶翅膀突然急促煽動,灑落幾點熒光。
“三日後,得趕在子時前到。“他撐著岩石起身,臉色比月光還白。
“你能走嗎?“
阿離慌忙扶住他搖晃的身形,掌心觸及的腰側一片濕熱——傷口又滲血了。她突然明白過來:“你要用養屍地的陰氣平衡體內亂竄的靈氣?“
江瀾略顯詫異地看她一眼:“你懂這個?“
“藥坊地窖裏有本《陰陽調息論》,“阿離幫他係緊衣帶,手指在染血的布條上停留片刻,“我偷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