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宇垂著頭，白發遮住了半張臉，實驗室的冷光燈在他眼下投出青灰的陰影。時間仿佛凝固，唯有遠處通風管道傳來的嘶鳴，一下下切割著寂靜。
    莫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指甲縫裏滲出的血珠在金屬長椅上暈開暗紅的斑點，他愈發篤定，這場風暴的中心，藏著指向自己的暗箭。
    突然，尹天宇像是被抽走最後一絲力氣，整個人向後癱倒。他摘下眼鏡，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莫寒，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金屬：
    “你在觸碰到那個人後，他就暴走了。”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他的睫毛劇烈顫抖。
    “當我稍微製止住他以後，就發現你昏迷在了地上。那一刻，我後悔得恨不得剖開自己的胸腔——為什麽沒提前檢查你的身體！”
    “不過好在，你的祝福救了你一命。”
    尹天宇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那裏還沾著幹涸的血跡。
    “後來，他突然恢複了自我意識，身上那些扭曲的魔族回路開始迅速潰散。我看著他崩潰，聽他說出了一切……”
    尹天宇的聲音低沉起來。
    “他曾是一名英勇的戰士，在戰場上，看著戰友一個個在眼前死去，魔族的利爪撕碎了他的信念。恐懼吞噬了他，他選擇了逃跑。按照軍規，他本應被處死，卻被工坊的研究員們用偷梁換柱的手段換下，帶到工坊第三層。”
    “在那裏，他們把活生生的魔族血肉剝離，再一塊塊縫合到那些戰士身上，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無數人在痛苦中死去，隻有他活了下來，卻也失去了理智，淪為了怪物……”
    尹天宇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回蕩在寂靜的實驗室裏。
    尹天宇的手指深深摳進掌心，指甲在金屬長椅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仿佛要將內心的痛苦盡數宣泄。他的眼眶通紅，淚水在眼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莫寒，你可能覺得我是個研究員，不論是精靈還是魔導器，我可能都隻是將他們看作一個數據。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在上學時，正是因為喜愛人類曾經的輝煌文明，喜歡那段人類與魔族死戰的曆史，所以我才會去研究魔導器，想要去接近他們。研究曆史，是因為我想要了解他們。”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
    “我尊重每一名戰士，尊重在那段時期裏，能夠站出來抵禦魔族的戰士們，我曾經夢想著能見到他們，向他們說一聲謝謝。
    而現在，我見到了。他哪怕承受了人類的背叛，承受了數十年的痛苦，心中對人類，對研究員，對實驗室充滿了怨恨，可是在我說出魔族即將複蘇，人類需要他的情報時，他還是說了出來。”
    尹天宇猛地捶了下長椅，金屬的震顫聲混著壓抑的嗚咽。
    “莫寒，你知道嗎？他直到死前，都隻是想要再見一麵他的母親。”
    莫寒看著尹天宇劇烈起伏的胸膛，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中翻湧的痛苦與憤怒，喉間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隻見尹天宇突然站起身，來回踱步，聲音愈發激動：
    “我是多麽希望他能罵我，罵我這個冷血的研究員，哪怕隻是發泄下他的憤怒，抱怨下命運的不公。他是一名戰士，他不該受到這樣對待。更不能被那群畜生肢解，研究！他們根本不把戰士的尊嚴當回事，那些人，那些人...”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顫抖著捂住臉，指縫間滲出的淚水，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莫寒的手指無意識蜷縮又鬆開，金屬地板上倒映著他欲言又止的身影。他看著尹天宇顫抖的脊背，喉間翻湧的安慰話語像被無形的手掐住，終究化作一聲歎息。實驗室裏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中此起彼伏，仿佛兩塊破碎的鍾擺，在命運的齒輪下艱難搖晃。
    時間在沉默中緩緩流淌，久到莫寒以為尹天宇已經忘卻了他的存在。當他終於下定決心，抬腳準備悄然離去時，腕間突然傳來的力道讓他踉蹌了一下。尹天宇不知何時已經站直了身子，蒼白如紙的臉上還殘留著未幹的淚痕，指節卻像鐵鉗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臂。
    “莫寒，你這段時間當心點。”
    尹天宇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沙啞的震顫，卻字字如釘。
    “他們可能會對你出手，你多加小心。”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收縮成危險的細線，仿佛預見了暗處潛伏的危機。
    “實在不行就去找德裏斯，或者來我這裏，我們會護你周全。”
    莫寒望著對方眼底跳動的執著與憤怒，突然意識到，這場風暴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洶湧。尹天宇鬆開手的瞬間，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四道泛白的指痕，像是某種無聲的烙印，在提醒著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
    莫寒的腳步聲在走廊裏漸漸消散，最後一縷影子也被轉角吞噬。
    尹天宇扶著門框的手指關節泛白，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喉結滾動了兩下，像是吞下了所有未說出口的話。風從通風口灌進來，卷起地上一張泛黃的研究報告，在他腳邊打著旋。
    突然，他猛地轉身，風衣下擺掃過金屬桌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辦公室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扭曲的陰影，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牆上的秘能浮島操控麵板，瞳孔裏跳動著瘋狂的火焰。
    “既然要決裂，那就徹底點！你們這些臭蟲，也是時候滾出我的地盤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顫抖的手指重重按下啟動鍵，整個房間開始劇烈震顫，無數指示燈瘋狂閃爍，宛如末日的前兆。
    另一邊，莫寒站在魔力係帶的邊緣，腳下是翻滾的雲海，頭頂是流轉的魔法光暈。秘能浮島在身後散發著如夢似幻的光芒，卻像一座隨時會崩塌的空中堡壘。
    他緊攥著衣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望著那座承載了無數秘密的浮島，心中泛起陣陣寒意。從尹天宇與人爭吵時的話語裏，他隱約猜到，那些人或許是尹天宇科研道路上的幕後推手，如今徹底撕破臉，尹天宇孤身一人，又該如何抵擋背後勢力的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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