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活著，這些年為何杳無音信？”
    巫媞婆雖然聲音平和，但內心還是因為眼眸中的那抹紅色掀起一陣波瀾巫女穀中的每一位巫女族人，幾乎都相當她的孩子，是她一點一滴看著長大的。
    女子抬眸，風拂過她的鬢角，露出一截光潔的額頭。
    “‘桑緋凰’早已死在離開南疆的那年。”她語氣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如今，外界看到我都叫我‘魅姬’”
    “魅姬……”巫媞婆低聲重複這兩個字，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這名號她並非不知——九幽魔教最狠戾的魔女，手上染過的修士鮮血能染紅半邊天，正道提起便咬牙切齒，恨不得除之後快。
    她望著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眼角那朵紅梅上。
    那原本是一道小小的燒疤。
    幼時貪玩不慎掉進祭壇火盆造成的，記得那時她還抱著她的腿，奶聲奶氣的問“阿婆，緋凰是不是不乖，你會不會不喜歡緋凰了？”
    可如今眼前的人，眼神裏沒有半分當年的影子，隻有一片淬過冰的漠然。
    “緋凰，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在阿婆心裏，你永遠是巫女穀的孩子。”巫媞婆舒緩的聲音輕聲說道。
    魅姬的睫毛急不可查地顫了顫，那雙總是覆著冷霜的眸子裏，驟然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被風吹起漣漪的深潭，有茫然，有微瀾，甚至還有一絲轉瞬即逝的暖意。
    但不過片刻，那點波動便被她強行壓下，眼底重歸淡漠，仿佛方才的動搖從未存在。
    她微微側過臉，避開巫媞婆包容、關懷、溫柔……令她無比在意的視線，聲音平直得沒有起伏“我是魅姬，是九幽魔教教主手下最得力的教徒，是修煉邪術的魔修，是人人喊打的魔女，不是你口中的桑緋凰。
    道不同，不相為謀。
    還請巫族長自重，莫要再認錯人了，平白汙了您的身份。”
    魅姬的聲音冷硬（拒人於千裏之外），像是給自己築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牆。
    巫媞婆輕歎一口氣，她不知眼前這孩子，這些年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她不怪她，隻是心疼她的改變。
    正當她要說“巫女穀永遠都是你的家。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你想回來，這裏都歡迎你。”
    魅姬搶先一步，打斷她要說的話，說道“我今日前來，是奉教主之命，用一物換壽元果。”
    說著，她抬手拂過袖間，一顆散發著幽光的珠子，自她掌心升起，懸浮在半空。
    “這是幻心珠。”
    巫媞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幻心珠可助人突破心境桎梏，對修煉之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寶貝，極為難得。
    在她修為停滯不前的那些年，她用盡了各種辦法尋找此物，一直無果，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
    沒想到有一日見到它，竟是唾手可得。
    現在的她無需幻心珠，也無需壽元果。
    巫媞婆指尖微動，那枚凝著盎然生機的果子便浮在半空“這果子，本就該是你的。”
    當年緋凰為護她突破化神，提升突破的希望，踏遍萬險為其尋丹，覓藥，這壽元果就是緋凰從一秘境中尋來的。
    魅姬沒有接，反手推了回去，一同推過去的還有幻心珠。
    “壽元果送給今日求果之人。”
    魅姬身影化作一道紅色流光，消失在眼前。
    巫媞婆望著魅姬消失的方向，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隱隱約約聽見一陣壓抑的哭聲，那哭聲壓得極低，細細碎碎的，像空中飄飛的蛛絲。
    她眉頭一蹙——方才渡劫時靈識鋪展，早已察覺緋凰的氣息在附近徘徊，隻是那時無暇分心，當劫雲一散，她當即瞬移而來。
    莫不是……玥丫頭？
    她怕是沒看到雷劫下的自己，以為渡劫失敗。
    想起這個，又疑惑起另一件事明明渡劫成功了，接引之光呢？
    剛踏入這片被雷火灼成焦黑的土地，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正跪在地上，兩隻小手在滾燙的黑土裏呈捧起狀。
    指甲縫裏塞滿了焦屑，額頭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上，混著泥土成了黑一塊黃一塊的印子。
    （模樣好似被人遺棄的小花貓。）
    是她的孫女。
    “嫿玥。”
    巫媞婆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卻精準地穿透女孩壓抑的嗚咽。
    正埋首在焦土裏的身影猛地一僵，隨即像被按住的彈簧似的轉過身。
    嫿玥臉上還糊著黑灰，唯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的溝壑往下流淌，衝開兩道淺淺的白痕。
    看清來人的瞬間，她嘴裏“哇”地一聲哭出來。
    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撲過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巫媞婆的腰，臉埋在她衣襟上蹭著，放聲大哭“阿婆！你回來了！你沒死！……嗚嗚……我以為你、以為你……”
    “別怕，阿婆在。”
    巫媞婆抬手一點點的抹去嫿玥臉上的汙漬。
    抹著抹著，心中對於遲遲不見接引之光飛升的事，也就放下了，飛不飛升，也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情，與其糾結為何沒有飛升，不如花這個時間，好好教導穀中的孩子們。
    族規也該改改了。
    久居井底，也不是長久之計。
    容易讓人忘記天地的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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