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仰起凍得發紅的小臉，看著酒肆匾額上 “醉仙樓” 三個字，眼神裏帶著幾分忐忑，躊躇好一會，這才伸出凍得僵硬的小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酒肆裏的暖氣撲麵而來，夾雜著濃鬱的酒香和燒肉的香氣，讓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柴蓉蓉縮了縮脖子，目光在店內掃了一圈，最終落在靠窗的一個空座位上。
    她剛想抬腳走過去，卻聽到櫃台後的掌櫃喊了一聲：“小姑娘，這麽晚了還出來？要吃點什麽？”
    掌櫃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臉上堆著和氣的笑，手裏正擦著一個白瓷酒杯。
    柴蓉蓉此刻不見當初的從容，隻有身處異鄉的局促，她聲音細若蚊蚋：“我……我找人。”
    “找誰啊？” 掌櫃擦著酒杯，笑著追問道，“臨安城就這麽大，說不定我認識。”
    “找……找一個……老先生，他……他叫許仙。” 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
    而此刻，在酒肆二樓的雅間裏，一道黑裳身影正臨窗而立，手中端著一杯溫熱的黃酒，正是閑來無事的裴昭明。
    他聽到樓下的對話，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酒液在杯中輕輕晃動。
    嘴角勾起一抹意外的笑。
    這小丫頭，不在獅牙島好好擺攤，怎麽突然跑到臨安來找他了？
    難道瑤池那邊出了什麽事？
    壞事了！早前剛給人生父指路，這會兒人閨女卻跑這來了？
    裴昭明放下酒杯，轉身朝著樓梯口走去，靴底踩在木質的樓梯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樓下的柴蓉蓉似乎聽到了動靜，猛地抬起頭，朝著樓梯口望去。
    “許仙？你說的是那說書的老許吧！巧了不是，人正和通寶齋的裴掌櫃在樓上喝酒，這麽著！我上去給您知會一聲……”
    掌櫃喋喋不休，全然沒注意到眼前柴蓉蓉的眼神從原本的希冀到失望再轉變為激動的起伏。
    “那……那老先生當真在樓上嗎？”柴蓉蓉原本見到裴昭明的真容還有些失望，畢竟此前她認識的是“許仙”那張臉。
    而後在聽到掌櫃的話語心中陡增起希望來。
    掌櫃也聽到裴昭明走下來的腳步聲，轉頭看了一眼招呼道：“裴掌櫃，您來得正好這有個小姑娘，說是找老許……”
    裴昭明聞言點了點頭，從容走到柴蓉蓉身邊。
    還未開口，便看到對方怯生生地往後退了一步，眼神戒備地看著自己。
    見對方有此反應，裴昭明這才恍然大悟，隨後沒有過多解釋，指了指樓上道：“你應該喚作柴蓉蓉吧，老許便是在上麵，若是信得過我，便於我走一遭！”
    聽到裴昭明一語便能道出自己的名字，柴蓉蓉顯然始料未及，眼神恍惚，隻是不消片刻便恢複正常。
    隨即正了正臉色，眼神裏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定，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跟上裴昭明。
    裴昭明見此情景反而哂然一笑，並未多言，隻是吩咐掌櫃再上些暖湯吃食便朝樓上走去。
    推開廂房的大門，許仙已經醉眼惺忪地癱在躺椅上。
    隻不過裴昭明身後的柴蓉蓉反應卻是出乎二人的意料之外。
    隻見柴蓉蓉看清許仙的麵容，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嚇得許仙當場救醒，跳起腳來，大聲嚷嚷道：“老裴，你這是鬧哪出？”
    裴昭明聞言卻是狡黠道：“人家可是直言來找你的，我充其量隻是個帶路的！”
    “你別胡說！這小娃娃一看歲數不大，你可別往我這潑髒水，待會夫人誤會我可是有口難辯！”
    許仙神情激憤，卻不料柴蓉蓉的表情更加激動，眼神之中竟也帶著一抹劫後餘生之感。
    “許先生，我終於找到你！我終於是找到你了……”柴蓉蓉越說越激動，言到興起竟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
    裴許二人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片刻過後，裴昭明這才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方才探查之下才發覺這小妮子神魂有傷，光顧著與你開玩笑卻忘了這事……”
    “……”許仙一時無言，麵色幽怨。
    裴昭明賠了個笑臉，訕訕道：“無妨無妨，隻要不是神魂俱滅，我都拉得回來！”
    為了轉移話題，裴昭明便把柴蓉蓉的來曆給說了一通。
    一盞茶的功夫，桌上酒菜早已換了一遍，而昏迷過去的柴蓉蓉這才幽然醒來。
    一睜眼，她便一躍而起，躲在花架之後，戒備地看著周邊的環境。
    當她看清許仙的麵容之後，原本驚魂未定的眼神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熱淚盈眶。
    “不是夢，果然不是夢！先生，我終於找到你了！”
    柴蓉蓉的聲音帶著哭腔，神情有些淒然，顯然在裴昭明離開之後又發生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傷心事。
    就在這時裴昭明卻是朝她招了招手道：“路遠迢迢，一路走來也累了吧，過來先墊點東西再說也不遲。”
    柴蓉蓉雖然有些不理解眼前這個男人莫名的善意，但是經他這麽一說，原本被理智壓抑住的饑餓感瞬間上頭。
    許仙也是頗有些無奈道：“去吧去吧，總得吃飽好說事！”
    見到異鄉唯一熟悉之人發話，柴蓉蓉也不扭捏，徑直走到酒桌前便坐了下來，狼吞虎咽。
    “行了，來到這你就算到家了，怎麽一照麵情緒如此激動，當初在獅牙城你那從容的勁呢？話說你不是擺攤好好的，怎麽如此跨越萬水找上門？
    怎麽？咱們也算有交情，師無雙那娘們莫不是欺侮你不成？還是說你遇到什麽難處？竟選擇不惜冒險來這人疆之地？……”
    一看到柴蓉蓉，裴昭明不免想到當初初到瑤池的那一幕幕畫麵，感慨之餘，不免侃侃而談。
    隻是很顯然表錯了情，原本埋頭苦吃的柴蓉蓉聞言眼神驚愕，並不時地在許仙和他之間不斷切換目光。
    許仙見狀並未過多解釋，隻是指了指不斷“憶苦思甜”的裴昭明便不再言語。
    “哦——！是了，你應該是誤會什麽了！”
    說到興起，裴昭明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忽略了一個淺顯的問題，就是眼前這個明顯懵逼的小姑娘對自己這張臉可是陌生的緊。
    隨即，他朝臉部一揮，霎時間，許仙的麵容一閃而現。
    “你——！你——！你——！”柴蓉蓉見狀大驚，口中含糊不清！
    裴昭明眼神戲謔，又重新變回原樣，口中喃喃道：“原本口齒伶俐，這麽再見卻是支支吾吾！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隨即搖了搖頭，把之前自己套許仙馬甲前往瑤池行事說了一遍，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還把那塊從她攤子上淘來的功德玉圭拿出來晃了晃。
    原本柴蓉蓉還有些不信，但看到那熟悉的物事之後，一下子便站了起來。
    “停停停！沒什麽好激動！你這一驚一乍很容易炸血壓的！”
    裴昭明擺擺手，示意對方趕緊坐下，“吃完再說，天塌海陷也不急於這一時！”
    隻不過此話一出，柴蓉蓉小臉登時變得煞白，眼神駭然道：“瑤……瑤池……真的陷落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