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早已習慣了旁人的猜疑，虞靜並未過多解釋，隻是平靜地開口，用寥寥幾句話，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得一清二楚。
    “前輩有所不知，晚輩虞靜，乃是幽州玄章郡人士，貨真價實的人族，並非妖族。嚴格來說，我確實曾是鎮死關的英雄。”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追憶，語氣也變得悠遠起來，“當年，我還是鎮死關的守備。那年冬天，赤淵突然爆發大規模妖霧暴動，無數妖霧衝擊鎮死關，城門即將被攻破。”
    “當時情況危急，為了掩護士兵與流民撤退，我主動請纓，隻身留下關閉鎮死關的城門。
    為了阻擋妖霧對城門的侵蝕，我動用了家族傳承的氣血秘術，以一條手臂為代價，爆發了超乎尋常的實力，硬生生撐到了援軍到來。”
    “隻是，我雖守住了城門，卻也被濃鬱的妖霧侵蝕了身軀與神魂。
    醒來後，不僅失去了一條手臂，身上還沾染了揮之不去的妖氣，容貌也發生了些許變化，變得不人不妖。
    朝廷……朝廷念及我曾護城有功，沒有將我當作妖族處死，卻也不再接納我……”
    虞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中滿是痛苦與無奈。
    從人人敬仰的英雄，淪為人人避之不及的“妖怪”，這種落差，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
    “雖然僥幸撿回一條命，但讓我麵對如今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倒不如當初直接交代在城門之下，來得痛快。”
    虞靜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眼神中滿是絕望，“那段日子，我無數次想過了結自己，若不是親朋們日夜勸說，我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也不會苟延殘喘到現在。”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多了幾分堅定：“既然活了下來，總不能一直渾渾噩噩。我想著，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要試試改善現狀。”
    “後來，我無意間從古籍看到，說若是有元神境以上的大能出手，再輔以蘊含純粹法力的天材地寶，或許能拔除我身上的妖氣，讓我恢複人身。
    從那以後，我便開始四處求告，希望能遇到一位願意出手相助的前輩，可沒想到……”
    虞靜的話未說完，便被裴昭明打斷：“沒道理啊。好歹你也是鎮死關的“英雄”，曾為守護這裏付出過一條手臂，大周朝廷怎麽會不管不顧？這種樹立榜樣、凝聚人心的機會，他們不該放過才對。”
    在裴昭明看來，虞靜的經曆本就是絕佳的 “宣傳素材”。
    朝廷若是能出手救治，既能彰顯皇恩浩蕩，又能讓鎮死關的士兵與百姓更加效忠，怎麽想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此話一出，虞靜的臉色愈發暗淡，她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說道：“大概是我為人處世太過死板，不懂變通吧。在這鎮死關，沒被人落井下石就已經很不錯了，又怎敢奢望雪中送炭？
    再者說，那些朝堂上的老爺們，自身都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關注我這小小的前守備。”
    說著，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中滿是苦澀：“能讓我在這鎮死關開起這間小客棧，有個糊口的營生，想必已經是那些老爺們對我最大的寬容。
    畢竟，他們也不想落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罵名。”
    “自顧不暇？” 裴昭明反而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眉頭微挑，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不過，虞靜還是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前輩有所不知，自從太古銅門破碎，赤淵突現，人妖兩族被徹底隔開之後，朝廷對鎮死關的投入，就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了。”
    虞靜的聲音壓得更低，“再者說，大周本就是朝廷與宗門共治天下，這幾百年來，雙方在赤淵明爭暗鬥從未停歇。
    如今赤淵局勢相對穩定，他們更是借著這個機會，爭奪地盤與資源，鬥得不可開交，哪還有閑情逸致管我這等“小事”。”
    說到這裏，虞靜的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冷笑一聲：“更何況，我如今這副模樣，本就是個燙手山芋。
    處理得好，未必能落下好處；處理不好，反而會惹得一身騷，說不定還會被對方抓住把柄攻擊。
    那些人精似的老爺與宗門長老，又怎麽會為了我，去冒這種風險呢？”
    裴昭明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到虞靜身上，語氣嚴肅地問道：“我曾聽聞，受到赤淵妖霧侵蝕的人，大多會變成毫無理智的怪物，四處殺戮。
    可你不僅保留了神智，甚至還能正常修行，怎麽會是這副模樣？”
    卻不料虞靜聞言，隻是眉頭微蹙：“關於這一點，我也不知道答案。”
    她緩緩搖頭：“當初被妖霧侵蝕後，我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變成了這樣，既沒有失去神智，也沒有變成瘋狂的怪物，就像是……被強行改變了種族一般。”
    聞言，裴昭明心中的疑惑更甚，暗自思忖起來。
    以前隻聽聞妖霧致人化作瘋魔怪物，今日卻見識到了 “人化妖且保留神智” 的情況，這究竟是機緣巧合，還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為之？
    再者，若是人能被妖霧轉化為妖族，那反過來，妖是否也能通過某種手段變成人？若是如此，會不會早已有人族勢力在秘密研究這種轉化之術，布局赤淵？
    又或者，有妖族通過這種方式，悄悄潛入人疆，隱藏在凡人之中？
    一時間，各種猜測如同潮水般湧上裴昭明心頭，讓他對赤淵妖霧的好奇愈發強烈。
    片刻之後，他才收起紛亂的思緒，將目光重新投向虞靜。
    或許，眼前這個女子，就是揭開妖霧謎底的那一角關鍵。
    他語氣平靜地開口：“說吧，我要怎麽幫你？”
    此話一出，虞靜原本黯淡的神色瞬間被點燃，眼中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原本猶如死灰的眼神，在裴昭明話音落地的刹那，接連閃過驚愕、驚訝、驚喜的色彩，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前……前輩，你……你真的……真的願意幫我？”
    虞靜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聲音都開始發顫，語無倫次，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一般，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於沉淪處絕境逢生，這種幸運落在苦求不得的虞靜身上，總帶著幾分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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