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重複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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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君喜歡她。在他們還沒有熟悉到可以一起吃喝玩樂的那時,就開始喜歡她。

    為了不讓他誤會也不讓他存有希望,她很少主動找他。但每一次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接通自己的來電。

    “晚晚?”他的聲音很有磁性,溫潤如三月的春風。

    林依晚覺得光是聽他的聲音,就已經收割了不少悸動的少女心,更何況他的外表還那麽出眾。

    他屬於那種文質彬彬的謙謙君子,精致而深邃的五官曾讓她和宋怡一致地認為,他套上女裝也會迷倒一大片寂寞的漢子。

    長得俊俏,為人紳士,還少見的深情,這是宋怡對他的評價。

    然而,感情這樣的東西,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根本沒有辦法能夠勉強。

    林依晚覺得自己的心裏藏著一個人,或許是以前,或許是未來,但絕對不是他。

    甜美的嗓音裏帶著疏遠的客套,“嗯,明君,你在忙嗎?”

    “不忙。”在她的印象中,李明君就沒有跟她說過“忙”這個字眼。似乎隻要她需要,他就會隨時出現。

    “你現在在哪裏?”

    “家裏。”他頓了頓,似乎怕她有急事找他,補充道,“瀘城。”

    李明君是滬城人。大學四年裏說過很多次他們三個人要一起去他家做客,但都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耽擱了。

    他很少回家,或者說是自己對於他的關注太少,所以聽到不怎麽愛回滬城的他竟然突然回家了,難免有些驚訝。

    她不可置信地再問了一遍,“你回老家了?”

    “嗯。”

    “家裏有事?”

    “算是吧。”隱約中,話筒裏傳來一聲苦笑,“怎麽了?”

    他不願意說,她也沒興趣追問下去。林依晚識趣地跳過剛才的寒暄,回答道:“沒什麽,剛才我打電話給宋怡,但是沒打通。然後打給張宇鵬,他竟然敢掛我電話。真是氣死我了!你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事嗎?”

    林依晚一連串地說了一大堆,但李明君隻關注到她開始說的話。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有些詫異,“你說你打給宋怡?”

    她沒有察覺到李明君的疑惑,自顧自地說道:“恩,對啊。打了幾次沒打通,我還打給宋阿姨。不過,她好像有點奇怪,所以我現在過去她們家看看她。”

    “晚晚,你是不是忘記了點什麽?”這個問句用的是陳述的語氣,說明他很肯定。

    雖然她從來沒有主動告訴過他什麽,但宋怡一直致力於撮合他們倆,把自己患有健忘症的這件事情告訴了他也不奇怪。

    即使宋怡沒有說,但以李明君這麽心思細膩的性子,認識她那麽久,怎麽會沒有發現。

    林依晚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你也知道我患了健忘症啊?唉,我今天跑去上班的時候,田恬告訴我,我已經辭職了。我連什麽時候辭職都不記得了,你說是不是特丟人的”

    說到後麵,林依晚懊惱地訕笑著,但願他不會那麽不厚道地笑話自己。

    “晚晚,你田恬有告訴你為什麽辭職嗎?”

    “恩,她說了。不過,我覺得她應該是在忽悠我吧?她說我因為準備要嫁人,所以才辭職的。”

    她盯著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出了神,自我懷疑地說道:“我即使再健忘,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對象給忘了吧?”

    “你真的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林依晚皺了皺眉頭,“你該不是告訴我,我真的把自己的對象給忘了吧?誰那麽悲催?”

    “嗬”李明君完全是給她後麵這句話逗笑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應道,“那個悲催的人就是我。”

    “哈哈,明君,你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他還真是一個見縫插針的人。林依晚覺得再繼續聊下去,她又要尷尬了。

    “明君,我準備到宋怡家了,先不聊了喲!”

    “等等,晚晚”

    準備按在紅色小鍵上的指頭頓住了,“嗯?還有事?”

    “你還是先不要去找宋阿姨吧。”

    精致的眉梢皺了皺,“為什麽?”

    “他們家出了點事,你現在過去不方便。”

    “什麽事?”她想起提及宋怡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奇怪的表現,擔心地問道,“關於宋怡的嗎?”

    “嗯。”

    林依晚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擔憂地追問道:“她發生了什麽事?”

    宋怡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無話不談。她可不想宋怡有什麽事。

    “她”電話那頭出現了短暫的靜默,“一言難盡。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好嗎?”

    她最討厭別人這樣吊著她胃口,故弄玄虛。她不滿地抗議道:“你現在告訴我不行嗎?電話裏頭講也一樣。”

    還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老是以各種借口約自己見麵的事兒做得還少嗎?

    他知道林依晚並不太聽從他的話,但他還是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詢問道:“你等我回去,我陪你一起去看宋阿姨。你現在先回家裏等我,好嗎?”

    “回家裏等你?拜托!老兄,你現在是在滬城,不是大學城!等你過來,那得是幾天後的事情啊?”

    “我現在訂機票回羊城,今晚就能陪你去。”

    李明君是一個重承諾的人,他說了今晚會陪她去,就真的會準時出現在她麵前。即使她現在說不,他也不會再改變主意。

    “嗯看情況吧。先掛啦!”

    沒等李明君跟自己道別,她這一次真的毫不猶豫地掐斷了電話。

    粉嫩的唇瓣對著靜止的屏保,鄙夷地嘀咕道:“傻子,我都已經到新城了,怎麽可能還折回家裏?白白浪費車費!”

    林依晚在一幢紅色外牆的別墅門前下了車,準備按動門鈴的時候,發現這裏似乎比以前冷清多了。

    大門兩邊是一個小型花園,裏麵原本種著很多色彩豔麗的鬱金香,那是宋阿姨精心培育和照顧的。但如今,凋落在地上的花瓣和枯葉告訴她,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過它們了。

    是什麽讓宋阿姨連自己畢生的嗜好都能忘卻?

    剛要觸碰到門鈴的指頭猛然縮回,思忖了半分,才鼓起勇氣按下去。

    宋家的保姆很快出來給她開門。

    看著她的身影隨著大門關閉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秦深才讓司機把車停在別墅外轉角的地方。

    暴雨早就停了,但車裏的秦深衣服還是濕的。沾了雨水耷拉在下來的頭發增添著他的落寞。

    把傘給了林依晚之後,他就一直沒有離開。車停在她沒有留意的角落,而他坐在車裏,靜靜地看著她。不能靠近,不能打擾,那就隻好安靜地守候著她。

    他擔心晚晚發現自己失憶的事情,會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踏入宋家,林依晚感覺到事情似乎比她預想中可怕多了。

    屋子裏無處不彌漫著一種穆靜的氣氛,沉重得讓她都不敢大口地呼吸。

    之前她已經來過好幾次,這裏的傭人都認識她。林依晚也不客氣地問道:“你們太太呢?”

    “太太在小姐以前的房間裏。”說到後麵的字眼兒時,她的音量明顯降低了,似乎在避諱著某些話題般。

    以前?林依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們小姐換了新房間?”

    傭人聽到她的話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隨後想起那天似乎沒有見到她,便了然地提醒道:“林小姐,我們小姐已經去世了”

    “什麽?”林依晚正在抬起的腳落空了一下,驚訝得差點絆倒在地,“你說宋怡她死了?”

    “嗯,我們太太她很傷心。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林小姐幫忙勸一下太太。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她的眼神很真摯。而就是因為這樣的真摯,林依晚的步伐越發地沉重。

    從宋家出來,林依晚抬頭看著陰陰沉沉的天空。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失魂落魄地走進雨幕裏。

    或許,她並不是什麽健忘,而是失憶了

    林依晚輕車熟路地走到宋怡的房間,在禁閉的歐式浮雕木門前停住了腳步。纖白的手指微握成拳輕輕地敲了敲,沒有回應。

    她擰開門把,緩緩地推開門,淡黃色的碎花窗紗映入眼簾。宋怡鍾愛陽光絢爛的黃色調,就如她活潑開朗的性子般明媚。

    在與宋怡相知相識的四年裏,她永遠都是精力充沛、瀟灑自如,有理想、有追求的陽光女孩。

    床上印著金黃色雛菊的被子整齊地疊放著,床尾正對著的梳妝台前坐著一個憂鬱的身影。

    林依晚微笑著走過去,輕聲地呼喚著,“宋怡。”

    燙著波浪卷的倩影轉過身來,激動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應道,“小怡!”

    等她轉過身來,林依晚看清楚她的正臉,才知道自己認錯人了。宋怡的身形跟她媽媽很像,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會混淆。

    宋怡不在。林依晚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在捕捉到宋阿姨瞬間黯淡下去的眸光時,心底的困惑更大了。

    她站起來緊緊地握著林依晚的手,“晚晚,怎麽小怡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宋怡不在家?”林依晚緊鎖著眉頭,“她沒有跟我在一起,打電話給她也打不通。她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她使勁地搖頭否認道,“沒有!沒有小怡她沒事。她隻是出去給我買花種,很快就回來了。”

    看著她這麽激動的神情,林依晚想起剛才進來的之前傭人告訴她的話。林依晚盯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吞了吞唾液沫子,不可置信地開口道:“宋阿姨,宋怡她是不是出事了?”

    宋阿姨失魂落魄地鬆開她的手,倒退了幾步雙腳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呢喃道:“沒有,沒有小怡她沒有出車禍她會回來的小怡她沒有離開,她沒有死”

    宋怡她出了車禍?她死了?雖然宋阿姨的嘴裏說著不是,但聽著她混亂的話語,林依晚震驚得腦海一片空白。

    林依晚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跟現實脫節了很久。為什麽她會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因為什麽事情而辭職?為什麽她會不知道宋怡出了車禍?甚至連她已經去世的事情而都不知道?

    一股酸感湧上鼻腔刺激著她的淚腺迅速地充盈,她哽咽著問道:“阿姨,宋怡她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那天?”宋阿姨安靜下來,看似細細地回想。就在林依晚期待著她開口的時候,她激動地流下了兩行清淚,後悔不已。

    宋阿姨邊痛心地說著,邊握起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那天,我不應該讓她幫我去買花種。如果去的人是我,小怡她就不會出事。該死的人是我,不是小怡啊”

    縱使她再不願意相信,也沒法改變這個事實。林依晚已經由一開始的震驚沉靜下來,“是意外嗎?還是事故?”

    宋阿姨拿起梳妝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著照片上笑意嫣然的臉蛋。

    “人都已經不在了,追究過去又有什麽意義?”

    林依晚覺得她這句話像是在告誡著她,卻更像是在說服著她自己。

    昔日優雅知性的宋阿姨如今仿佛是個被拋棄的瓷娃娃,憔悴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擁抱她。

    林依晚走過去伸手摟著她的脖子,“阿姨”

    這個消息來得太唐突,她還沒有接受宋怡已經在她毫無記憶的過去逝世的事實。她連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找不著,欲言又止的粉唇張了張又無措地閉上了,隻是默默地抱著宋阿姨。

    這麽多天以來,宋阿姨終於又得到了別人的擁抱和關懷。被哀傷封藏著的寒心露出了裂紋,刺激著她的神誌恢複清醒。

    “晚晚我家小怡太可憐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林依晚沒有察覺到靠在她懷裏的宋阿姨眼裏閃爍著的恨意,“恩,宋阿姨你說。”

    宋阿姨說這話的時候除了女商人應有的果斷,還有護犢的決心,“你幫我出麵,想辦法收購張宇鵬他們家的企業。資金方麵,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

    “為什麽?”宋阿姨的行為讓她越來越不了解。

    “張宇鵬竟然敢背叛小怡。”宋阿姨憤怒地握緊拳頭,“我一定要為小怡出這口氣!”

    “什麽?”林依晚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阿姨你是說,章魚他出軌了嗎?”

    宋阿姨沒有說話,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精致的筆記本,攤開了最後一頁給她看。

    “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他和那個女人。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一定會千百倍地償還我今天遭受到的恥辱”

    “這是小怡的日記。”宋阿姨並不想暴露自己女兒太多的**,讓林依晚看完最後一頁的內容,就把本子合上了。

    宋阿姨的表情有些複雜,似乎被仇恨與中年喪女之痛折磨得變了形,“晚晚,你是小怡的好朋友,你會幫她報仇的,是嗎?”

    “嗯。”今天發生的事情快讓她喘不過氣來,林依晚隻是木訥地應和道。

    得到她的承諾,宋阿姨難得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隨即又擔心地問道:“不過,小怡在日記裏說,晚晚你有健忘症。你不會忘記今天答應我的話吧?”

    林依晚的臉僵了僵,心虛地搖了搖頭,“不會。”

    宋阿姨拉開梳妝台右手邊的抽屜,拿出一個錦緞盒子,“這是小怡給你準備好的婚禮禮物,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她打開盒子,看見裏麵那條天使吊墜的潘多拉項鏈,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洶湧而出。

    快要畢業的時候,她們在雜誌上看見這條預售的項鏈,那時宋怡打趣道:“如果你在今年內把自己嫁出去,我就送這個給你。”

    那時候,自己是怎麽回應宋怡來著?她忘了

    林依晚把錦緞盒揣進手袋裏,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宋家的大門。無視飄飄灑灑的雨水,任由它們打濕自己的發絲和衣服。

    如果雨水能讓自己保持清醒,那就肆意地淋在她的身上吧。

    淚水混雜在傾盆浩蕩的大雨裏,林依晚分不清自己究竟此時是為宋怡而流,還是因為心痛自己而流。

    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但她卻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就像她腦海裏對大學以前的記憶般。

    宋家在別墅區裏,林依晚需要走出外麵才能打到車。她走著走著,突然蹲下來無助地抱著自己。

    當林依晚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秦深的目光再也沒有挪開過。

    看見她一臉悲痛地走在雨幕裏,他的心比被刀割還要痛,但他不敢下車,走過去,走到她的身邊。

    汽車一直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不敢靠得太近,也舍不得離得太遠。

    突然,她蹲下來無助地擁抱著自己,他再也坐不住了。

    打在臉上的雨水大得讓她連眼睛都睜不開。突然,雨停了,微弱的光線出現一團高大的陰影。

    她疑惑地抬起頭,熟悉的麵孔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她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此時她的心情很沉重,提不起精神去討厭眼前的人。她隻想靜靜。隻要他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就好。

    雨並沒有消減的趨勢。秦深靜默著,站在她的身邊,為她撐起一片狹小的天空。

    過了許久,林依晚終於站起來了。

    紅腫的眼睛看著身邊的人,“你能送我回保加利亞公寓嗎?”

    緊抿的薄唇輕啟,“好。”

    坐在車裏,秦深把幹淨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林依晚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朦朧的雨幕中。

    她的思緒飄散在煙雨裏,喃喃地開口,“你知道嗎?宋怡是我唯一的閨蜜。起碼在我僅存不多的記憶裏,她一直對我很好可是,她死了。”

    “可是她死了”

    毫無焦距的眸子沒有泛起任何的波瀾,平靜得似乎在訴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顫動,幾度試著抬起又放棄了。他不忍心也不敢打擾她。

    “我沒有忘記她,我記得她的。我隻是想不起原來她已經不在了。”晶瑩的淚珠溢出眼眶順著白皙的臉頰劃落在濕透的上衣裏,自此無跡可尋。

    她苦笑著搖搖頭,“我忘記了”

    溫熱的指腹輕撫著她的臉,抹去掛在眼角的淚水,“忘了就算了,就假裝她一直都在。”

    她轉過頭,一雙婆娑的淚眼藏滿了傷痛,“但事實上,她不在了。”

    林依晚的嗚咽聲落在秦深的耳朵裏,像亂舞的劍刃狠狠地剜割著他的心。他將她擁入懷裏,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處,寬厚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脊背。

    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每個人在你的生命裏都是過客,隻不過你跟她之間的離別路口來得太早。”

    他說得那麽在理,林依晚的心驟然鈍痛了一下,失落地重複呢喃道:“都是過客”

    今天流的淚太多了,無邊的疲憊席卷著她的身心。林依晚靠在溫暖的胸膛裏,嗅著熟悉的氣息,安然地小歇了片刻。

    記憶沒了,鑲嵌在靈魂深處的眷戀還在。

    懷裏的人疲倦地閉上眼睛,滴水的發絲耷拉在背後沾濕了黑色的西裝。濕漉漉的衣服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安地往懷裏拱了拱。秦深收緊了圈在她肩膀和腰間的手臂,溫柔的眸子看著她的睡容閃過一絲寒意。

    就在剛才等待她從宋家出來的過程中,汪雨晴打電話給他。她告訴秦深,昨天在治療室裏對林依晚進行催眠的人已經找到了,是金助理。

    對於自己深愛的人尚且不能傾注百分百的信任,更何況是跟自己非親非故隻有利益關係的人?

    汪雨晴沒有告訴任何人,在她的治療室裏,除了肉眼可見的攝像頭,還裝有幾個微型的針孔攝像頭直接連接著她的手機。

    當她調取公司的監控時,發現在她與廖雪寧交談的那段時間內,所有的監控畫麵都顯示著黑屏。

    這並非單憑一個人就能做到的。公司裏不止一個有異心的外人。

    汪雨晴靠在雪白色的羊皮沙發上閉目養神,細細地思索著誰最有可能背叛她。

    門外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金助理端著一杯咖啡微笑著走進來。金助理已經跟在自己身邊有四五年了,她對待工作的態度很認真也很負責,自己很放心把工作交代給她。

    “汪小姐,要匯報一下今天的安排嗎?”汪雨晴習慣她的下屬稱呼自己汪小姐。

    畫著精致線條的丹鳳眼微微垂下眼簾凝視著桌麵上散發著熱氣的黑咖啡,神色淡淡地說道:“不用。”

    跟在汪雨晴身邊那麽久,金助理知道她沉默不語必然是有話要跟自己講。她隻需要耐心地等汪雨晴開口。

    她恭敬地低著頭,把目光落在靜置的杯子上。汪雨晴和秦深都喜歡苦的咖啡,每次秦深過來都會把她泡製的黑咖啡喝完。

    “小金,你跟在我身邊都有四五年了。”

    金助理驚愕地抬起頭,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握著魚尾包臀裙身,褶起微微的皺紋。

    汪雨晴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繼續說道:“我對你不好?”

    金助理咬了咬嘴唇,極力地掩飾著內心的顫抖,微笑著應道:“汪小姐對我很好,一直以來對我很照顧。”

    “嗯,那就好。”汪雨晴挑了挑眉,嘴角依舊掛著讓人感覺親切而又不親近的微笑,“可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栽培。”

    雖然她對汪雨晴的生活習慣很熟悉,但對於她的性子卻一直揣摩不透。金助理感覺她的話裏有話,但又不確定她是否已經洞悉了一切。

    汪雨晴沒有等金助理回應她的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晚晚又失憶了。監控沒有拍下誰在治療室裏對晚晚做了什麽。昨天是你留在治療室看著她的,你有沒有發現什麽情況?”

    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來了。幸好,一切如她所料,進展得非常順利。她小心翼翼地藏好在眼底裏一閃而過的精光,露出滿臉內疚地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昨天不應該接到蕭蕭的電話就跑出去的。”

    昨天發現林依晚不在治療室的時候,汪雨晴就已經問過她去了哪裏。蕭蕭應付不了一個情緒激動的病人,讓她出去處理一下。回來的時候,汪雨晴已經發現林依晚不在了。

    金助理自詡著這個有蕭蕭作證的解釋非常完美。

    汪雨晴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她說道:“兩天之內,你把那個潛入治療室的人找出來。”

    金助理皺了皺眉頭,為難地思忖著該怎麽巧妙地拒絕這個任務。

    “你先出去吧。”

    聽見身後的門輕輕地嵌合在門框上發出微不可見的聲音,汪雨晴轉過身關掉辦公室裏的監控。

    她坐在皮椅上,在無時無刻隨身攜帶的手機上輸入指紋密碼,打開監控軟件。

    清晰的畫麵裏,金助理在她離開治療室後,走到昏睡的林依晚身邊,把正在流動的沙漏放在她的耳邊。伴隨著流沙的淅淅聲,她不停地對林依晚說著指引性的話語。

    “你從來沒有見過秦深,你不愛他。你會忘記所有關於他的事情。秦深不愛你,他愛的是別人。秦深一直在欺騙你,利用你。你恨他,你要忘記他”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關於秦深的。汪雨晴原以為金助理有什麽更深層次的陰謀,但從她催眠用的暗示性語言看來,她的功夫還不到家。

    作為一個心理治療師,怎麽會看不出她對自家兒子異樣的情緒。雖然秦深來這裏的次數並不多,但要觀察一個人的情感,隻需從幾個微小的細節就能看出來了。

    在林依晚沒有失憶之前,她本身就是一個資深的催眠師。要不是她媽媽林琳親自對她進行催眠,一般的催眠師根本沒法刪改她的記憶。她自己也隻是嚐試著恢複她的記憶而已。

    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林依晚遺傳了林琳的天賦。金助理那半桶水的功夫對她的催眠隻會產生輕微的影響,很快就會恢複的。而真正為難的是,怎麽將林琳對她催眠的作用消除掉。

    弄清楚了這個情況,她趕緊告訴自家兒子,免得他心裏太難受。

    “你打算怎麽處理她?”

    汪雨晴知道秦深口裏的“她”就是金助理,沒有絲毫的猶豫說道:“有私心的人留不住,也不必留。你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好。”

    同是一家人,流著同樣的血液,對於彼此的冷漠當然地心照不宣。

    若非是自己珍重的人,別人的生死和哀樂與自己何關?

    秦深身上散發著的寒氣,讓挨著他胸膛的人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她皺了皺眉頭,濃密的長睫毛撲了撲,顫抖著睜開了眼睛。

    林依晚醒來發現自己靠在一個結實的懷裏,驚恐地抬起頭看見一張帥得人神共憤的俊臉。她眼裏的驚豔在認清楚這個人以後,瞬間轉變為不悅的嫌棄。

    她伸手推開他的胸膛,往後挪開一大段距離,“你離我遠點!”

    懷裏徒然一空,秦深的嘴角劃過一絲可悲的苦笑,晚晚,愛你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自從今天早上看見他到現在,他更多時候是沉默不語,靜靜地陪在自己身邊。

    看著他不再像昨天晚上那般如此咄咄逼人,林依晚覺得自己對他似乎太不客氣了。

    車廂內的安靜煎熬著她的心,讓她迫切地想要早點逃離。

    “麻煩在前麵路口放下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前排的司機透過倒後鏡看著他,秦深微微地點了點頭。

    宋家與保加利亞公寓之間隔著兩個區,隻不過在回來的路上她睡了一覺,現在他們已經到了距離她家不到兩個路口的地方。

    她可不想待會到了樓下還要客套地問他,要不要跟自己上去喝杯東西。

    這個時候,她隻想靜一靜。眼前的這個人隻會給自己混亂的思緒添加更多的煩擾。

    她最喜歡的白色路虎停靠在路邊,司機下車繞到右側給她開門。

    秦深沒有下車送她,也沒有主動開口跟她道別。林依晚心情沉重地下了車,不帶一聲告別地慢慢走遠。

    下過雨,天氣有點微涼。剛才淋濕的衣服還沒有被體溫烘幹,一陣帶著水汽的熏風吹來,刺激著她肌膚上每一個暴露的毛孔。

    纖細的手指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套,她才發現自己披著秦深的衣服。

    在與秦深接觸不多的時間裏,她幾度闖入他的懷抱,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這件衣服散發著他的氣息,讓她莫名的安心。

    雨水衝刷了城市的煙塵,不少人貪戀著雨後帶來的清新紛紛走上街頭。

    林依晚感覺自己與這熙熙攘攘的街頭格格不入,加快了腳步往家裏的方向走。

    她在宋家待的時間並不長,隻是路上一去一回耗的時間多,回到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了。

    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到門口,借著走廊頂部的吸燈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找到鑰匙插入鎖孔。

    “吧嗒。”門打開了,漆黑的屋子裏沒有任何的等待。即使亮起柔和的燈光也不能溫暖此時屋內的清冷半分。

    濕噠噠的衣服覆蓋在自己皮膚上,渾身黏糊糊得難受。她從衣櫃裏拿出潔淨的浴袍走進浴室,打算泡一個舒服的熱水澡,連同心頭的憂鬱也一並洗去。

    她剛脫下濕漉漉的衣服,客廳裏傳來一陣陣煩人的手機鈴聲。她皺了皺眉頭,不情不願地圍上浴巾走出來。

    她認識的人不多,知道她手機號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現在這個時候的來電,說不準是什麽人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有少許眼熟,卻又不足以勾起她的聯想。遲疑了片刻,纖細的指頭劃過屏幕接通了電話。

    無線電剛連接了兩個電話,那頭的人就不耐煩地朝著她大吼道:“林依晚,你人去哪了?”

    她的聲音太大,尖銳得有些刺耳。林依晚稍微把手機遠離了自己的耳朵,不悅地反問道:“你是哪位?”

    “你昨天不是已經問過了嗎?少給我裝失憶!”

    昨天?林依晚疑惑地皺起了眉頭,認真地回想著昨天誰跟自己通過電話來著。隻有那個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汪盈雪。是她?

    林依晚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汪盈雪?”

    她一副理所當然地教導道:“按輩分來說,你該叫我雪姨!懂不懂禮貌?”

    我又不認識你,對於你這麽沒禮貌的人來說,用得著講禮貌嗎?林依晚在心裏默默地吐槽道。但這麽浪費力氣的口水戰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還不如直接打發她,然後洗澡睡覺。

    “你找我有什麽事?”

    汪盈雪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怒氣在她的冷漠麵前活像小醜般滑稽。

    可,她並沒有羞愧地收斂好自己的憤怒,繼續大吼大叫地質問道:“你還問我什麽事?我昨天不是叫你在陶陶居等我嗎?”

    “我又沒有答應你。”林依晚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這人是白癡嗎?

    “你不能拒絕!”

    “事實上,我的行動已經拒絕了你。如果大嬸你沒有什麽事的話,你就自覺點先掛了吧。我沒空招待你。”

    林依晚承認自己此時滿腔的憂傷和鬱悶無處可發,隨便來一個看著不怎麽順眼的人都能輕易觸發她的戾氣。

    電話裏的那人聲調又徒然地遞增了一倍,“什麽大嬸!林依晚你敢再給我說一遍!”

    與她相比,林依晚的語氣冷靜得讓人更加地惱火,“不好意思,我說話從來不說第二遍。”

    汪盈雪好不容易才壓製住自己的怒火,拋出一個自以為最有吸引力的誘餌,“你難道不想知道秦深的事情嗎?”

    林依晚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想。”

    “他跟你妹妹的事情,你也不想知道嗎?”

    “大嬸,你是吃飽了撐著是不是?我都說了不想,你還講那麽多廢話幹嘛?你要是閑得慌,你就去跳廣場舞啊!再不然去三元裏找巧克力鴨子也行啊!煩著我幹嘛?拜托大嬸你以後別再打過來了,聽著辣耳朵!”

    林依晚劈裏啪啦地講完,不給任何機會那邊的人反駁就掛掉電話。然後,動作迅速地把她的號碼拉入黑名單,還順帶啟動了攔截陌生來電的功能。

    宋怡的死以及一整天陰沉沉的天氣讓她的心頭堵了一口悶氣。現在陰差陽錯地找到一個發泄口,她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每次心情煩躁的時候,她最喜歡躺在床上蒙頭大睡。即使睡醒的時候煩惱還在,但起碼睡著的時候,她能夠暫時地忘卻一切的煩心之事。

    林依晚那麽幹脆利落地掛掉了她的電話,汪盈雪氣得滿臉漲紅,“這丫頭片子竟然敢掛我的電話?看我打通了,罵不罵死你!”

    按下了好幾次重撥鍵,那人就是不再接聽她的電話。汪盈雪拿著保鏢的電話打給她,還是同樣不接。

    她生氣地把手機砸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臭丫頭,下次讓我見到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盈雪,這麽個小丫頭都應付不了,你還想將秦航弄到手?”一把滿是嬌媚的戲謔聲在房間響起。

    側臥在貴妃椅上的人刷著厚厚的粉底,紅得像是快要滴出血珠的烈焰紅唇勾著一抹嘲諷的邪笑。

    聽見她的譏笑,汪盈雪頓時像個乖巧的小媳婦委屈地說道:“寧姐,是那個丫頭太牙尖嘴利了。竟然叫我大嬸,沒大沒小的!你快幫我狠狠地整治她!”

    “嗬,林琳的女兒,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她。”說到照顧兩個字的時候,紅唇皓齒加重了聲音。

    得到廖雪寧的承諾,汪盈雪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眼裏閃爍著期待的精光。忽而想到今晚落空的計劃,擔憂地問道:“那丫頭今晚不肯過來怎麽辦?”

    “沒過來也無妨。”妖媚的狐狸眼眯了眯,慵懶地笑道,“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汪盈雪聽得雲裏霧裏,“什麽目的?”

    廖雪寧神色淡淡地陳述著,“聽到你說關於秦深和她妹妹的事情,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那說明她已經忘記了秦深。小金的催眠很成功,不是?”

    汪盈雪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大笑道:“對,那丫頭又忘記了阿深。隻要她離開秦家,她就永遠沒法回到林家,也就永遠拿不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她原以為林氏姐妹早就在五年前去世了,所以當她看見林依晚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嚇得她半死。畢竟,那年的事故,她也是有份參與的

    幸好,無論發生什麽事,廖雪寧總是很有主見地解決所有問題。

    林依瑤她是確定已經死了,鑰匙也已經拿到了。汪盈雪想到擋住她們成功的障礙,擔心地問道:“但是她身上的鑰匙怎麽辦?”

    廖雪寧胸有成竹地揚起嘴角,“放心,我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林依晚吹幹頭發,準備熄燈上床睡覺。突然,傳來一陣不識趣的門鈴聲。

    她不悅地皺了皺眉頭,走到大門後,透過貓眼看清來人。

    這麽晚,他來幹嘛?

    知道自己並不喜歡跟他單獨相處,李明君很少會那麽晚一個人來找自己。或許他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找自己吧?

    林依晚把鐵栓從掛鉤裏抽走,慢慢地打開門,“明君,怎麽這麽晚?”

    門外的李明君穿著潔淨的白襯衫,在他的身側放著一個24寸的行李箱,上麵還貼著長長的標簽。

    顯然他剛下飛機還沒有來得及把行李放回家裏,就直接過來找自己了。

    李明君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輕輕地將她摟入懷裏,“想你,所以迫不及待來見你。”

    溫潤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林依晚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在她的印象中,李明君從來沒有那麽直白露骨地跟自己講話,更不會如此膽大地擁抱自己。

    他的動作很紳士,隻是輕輕地一摟就把自己鬆開了。林依晚想要發怒,卻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

    如果不是知道他對自己有意思,如果他隻是一般的朋友,如此紳士的擁抱並不會惹起她的不快。

    林依晚把所有的不安歸咎於自己太過於敏感。

    她往後退了退,跟李明君保持兩步之遙的距離。用一種禮貌且過於客氣的語氣,說道:“剛下飛機很累吧?你早點回家休息。”

    她用的並非是一種商量的口吻,李明君毫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晚晚,你最近的記性不太好哦!”

    這樣的調侃她早就聽多了。林依晚板著臉說道:“我知道,你不用再強調了。”

    他微微側身握著行李箱的拉杆,就想走進屋子裏。

    “你幹嘛?”林依晚把手臂攔在他胸前,“夜已深,恕不招待。”

    “都老夫老妻了,還招待什麽。”

    他說得雲淡風輕,卻在林依晚的心裏投下了一顆巨型的炸彈。

    “什麽?”她眨了眨眼睛,驚訝得連舌頭都打結了,“什什麽老夫老妻?”

    李明君寵溺地揉搓著她的發絲,“晚晚,你總是忘記我們的事,我的心可都被你傷透了。”

    我們的事?林依晚認真地回放著腦海裏僅存不多的畫麵,連條件反射般地甩開他的手都顧不上了。

    見她的眼神陷入一片迷茫的空洞裏,李明君內心的忐忑一掃而光。

    “我們都準備結婚了。晚晚,這樣子可不好。”

    結婚?林依晚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明君,你說我跟你準備結婚?”

    “嗯。你看”李明君拉起她的手,“很漂亮。”

    溫暖的掌心輕輕地托著她的手,指間上的鑽石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她怔怔地看著手上“來路不明”的戒指,今天發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林依晚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開始罷工了。

    “這是你送的?”

    “求婚戒指。”

    她多麽希望會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然而,他已經明確地告訴自己,這是他們的求婚戒指。

    林依晚吞了吞唾液沫子,艱難地開口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上個月。”

    “我答應了?”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可能會接受他的求婚。畢竟,她並不喜歡他。

    李明君輕笑了一聲,溫柔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閃亮的鑽戒上徒然變得淩冽,“如果沒答應,你會戴上它嗎?”

    林依晚從他的掌心抽走自己的手,指腹摩挲著指環上的凸起,猶豫了片刻,然後用力地取下戒指。

    她拉起李明君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掌心裏,然後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

    “對不起,明君,我可能那時候還沒有考慮清楚。”

    他的手伸在半空,微微垂下的眼瞼將眸底一閃而過的笑意掩蓋得嚴嚴實實。

    溫柔的目光重新投注在她的身上,“沒關係,我可以等你。”

    即使拒絕過他那麽多次,但李明君還是一如既往地包容自己。總是被他溫柔以待,林依晚的心裏隱隱有少許不忍。

    她低下頭咬咬嘴唇,“對不起,明君,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微微頷首,修長的手指微握成拳,將掌心的戒指藏好,放回口袋裏。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裏萌發著一種衝動,想要把戒指奪回來,重新戴回自己的中指上。

    似乎他拿走的,並不是屬於他的東西,而是她自己的。

    可他就那麽幹脆地把求婚戒指重新收回去。

    李明君將她不舍的神色一絲不落地納入眼底。插在口袋裏的手緊握著,“在你考慮的這段時間,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林依晚還沒有來得及欣喜,好看的眉頭又疑惑地皺在一起。

    “答應我,不要跟秦深走得太近。”

    李明君有一雙男性少見的銅鈴眼。當他滿是懇求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她根本無法說出拒絕他的話。

    “恩,我知道的。”

    整個晚上,李明君終於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容,“好。”

    林依晚不知道該怎麽接下他的話,隻是微微地往上扯出牽強的弧度。

    “晚晚,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李明君捧起她的臉,薄唇快要落在自己額間的時候,林依晚抗拒地把頭往後靠了靠,躲開他的親吻。

    “我困了,再見。”

    李明君尷尬地縮回自己的手,“好,晚安。”

    他的腳步剛往後挪動半步,騰出足夠的空間,屋內的人就毫不猶豫地把門關上了。

    冷漠的木門將他擋在屋子外麵,也把他擋在了林依晚的心房外麵。所有的苦澀和辛酸一下子湧上心頭,臉上的笑意再也擠不出半分。

    轉身離開這個不受歡迎卻心之所趨的地方,李明君掏出口袋裏的戒指,眼裏劃過一絲精光,“秦深,我可不會再讓你把晚晚搶走。”

    電梯口旁邊的鴨腳木長得正盛,安靜地聆聽著他的話語,藏好所有的刻意。

    “叮”門往兩側打開,李明君將空蕩蕩的手插回口袋,抬腳走進電梯。

    著急地把門關好,林依晚背靠著門,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下來。原有的睡意早已被李明君的話震驚得煙消雲散。

    為什麽他們一個個都跟自己講著莫名奇怪的話?

    “我們都準備結婚了。”

    “記住我的名字,秦深,你的未婚夫。”

    秦深和李明君的話不斷地交織縈繞在自己的耳邊,林依晚的思緒陷入一片混亂。

    他們都說自己快要跟她結婚,可究竟是誰在騙她?

    林依晚雙手緊抱著頭,難受地蹲坐在地上,不停地質問著自己,“我究竟忘記了些什麽?我該相信誰?我可以相信誰”

    雖然每次見到秦深,她的心裏都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但他們隻是見過幾麵的陌生人。

    她應該選擇相信認識了四年多的李明君嗎?相信他吧,起碼自己對他還是熟悉的

    她站起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客廳。這裏,找不到任何的記憶。

    在這個空蕩蕩的屋子裏,她和宋怡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快樂的聚會。如今,宋怡死了,張宇鵬是她的敵人,而李明君聽說是她的未婚夫。

    似乎一覺醒來,所有的東西全都變了。就像五年前某一天剛醒來的感覺那樣。心裏仿佛缺失了一塊重要的版圖,卻無跡可尋。

    悲傷的人兒靠在沙發上,蜷縮在角落裏,帶著兩行清淚入睡。

    忘記帶上鐵栓的大門隨著一聲輕微的“吧嗒”,從外往內緩緩地推開。走廊裏照射進來的燈光把高大的身影拉扯得更加的修長。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她的身側,動作溫柔地把她抱起來,步伐平穩地走進臥室。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床上,輕輕地蓋好被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驚醒了她。

    今天淋了雨,又遭受了那麽多的事情,她已經很累了吧。

    深邃的眸光溫柔地投在熟睡的臉上,然後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晚安。”

    困倦的時候,溫暖的陽光也愛擾人清夢。

    透過縫隙鑽進室內的光線淘氣地打在她的臉上,林依晚不悅地皺縮著眉頭,伸手遮擋著自己的眼睛,翻了個身繼續睡。

    忽然,一股不知道從何處飄來的香味溜入她的鼻腔裏,刺激著她的嗅覺。

    她懶洋洋地緊閉著眼睛,高挺的鼻子猛地一縮,確定這股若有若無的氣味是真實的,欣喜地趕緊睜開一雙帶著靈動的水眸。

    她掀開被子,興奮地跳下床,往廚房走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她,正忙碌地倒弄著東西。

    這是誰?自己的屋子裏怎麽會有男人?

    林依晚懷疑人生地站在原處,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昨天晚上送走李明君之後,她就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然後睡著了

    嗯?難道是自己睡著睡著站起來走回臥室?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飄遠的思緒一下子被低沉的嗓音拉回了現實,“晚晚,你醒了。”

    他轉過身來,看清楚他的臉,林依晚頓時驚訝地皺起了眉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秦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端著兩盤吐司走出來,“餓了吧?過來吃早餐吧。”

    他原本打算做好早餐就悄悄地離開,沒想到她會起得這麽早。

    林依晚的目光順著他的身影慢慢移動到桌麵上。那裏擺著一杯溫熱的牛奶,一碟通心粉,還有兩盤吐司,典型的西式早餐。

    但她的關注點並不在這,她疑惑地問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走進來。”

    秦深拉開凳子,示意她坐下,可沒有解除內心的困惑,她怎麽也不願意坐下。

    從餐桌的位置可以看到大門口,靜立的木門沒有任何的損傷。

    林依晚不確定地詢問道:“你有我家鑰匙?”

    秦深微微頷首,在看見不遠處的她光著腳丫站在地板上時,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他們又不熟,不可能是自己給他的鑰匙。林依晚覺得眼前的人是一個危險的人物,竟然肆無忌憚地跑進她的屋子,用她家的廚房。

    “你怎麽可能會有我家的鑰匙!你去哪裏偷來的?”

    一連串的發問都沒有得到足夠的回應,秦深反而直直地往她的房間走去,“喂,你去哪?”

    秦深很快就邁著大長腿從房間裏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雙粉色的貓咪拖鞋。

    他把鞋子放在地上,“地板涼,別光著腳。”

    林依晚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鞋子,一動不動。突然,腰身一緊,她整個人都被騰空抱起來。

    “你幹嘛?”

    話音剛落,她的身子又重新找到了坐落點。

    秦深蹲下身子,拿起地麵上的拖鞋套在她的腳上,從左腳到右腳,非常地輕柔。

    瞬間發生的事情,林依晚還沒有反應過來,秦深就已經站起來了。

    “我隻會做簡單的西式早餐,你將就著點。吃完之後,換個衣服出去逛逛,別宅在家裏。”

    秦深叮囑完,並沒有繼續留在這裏陪她吃早餐。

    聽見門輕輕帶上時發出的聲響,林依晚回過頭怔怔地看著桌麵上的食物,霎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秦深這個人。

    問他的問題,基本上沒有任何的回應。但他卻用他自己的方式溫柔地照顧和關愛著自己。

    如果他粗魯地纏擾著她,那她就可以明確地訓斥和拒絕他。然而,他並沒有。進退有度,想要拒絕他的話說不出口,那麽接受他?

    想到這裏,林依晚想起昨天晚上答應過李明君的話,不要跟秦深走得太近。

    既然選擇相信李明君,那麽就要遵守跟他之間的承諾。

    林依晚內心對秦深築建的一道城牆好不容易裂開了一道細紋,又重新修補完整。

    低頭看著桌麵上的吐司和通心粉,她拿起刀叉慢條斯理地享用著早餐。

    她倒不在意浪費秦深的心意,她隻不過是不想辜負美食而已。

    吃飽喝足,把餐具端進廚房清洗幹淨,她打算回房間再睡一會兒。

    “叮咚”刺耳的門鈴聲響起,打亂了她美好的計劃。

    從貓眼裏窺探到來人的身份,她放心地打開門,問道:“明君,怎麽這麽早?”

    得到林依晚的默許踏入她的屋子裏,李明君高興地眯起彎彎的笑眼,拎起手裏的袋子,“給你帶了早餐。”

    林依晚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手裏提著兩袋東西。這並不是一件少見的事情。以往每個周末的早上,他都會特意給自己買早餐送過來。

    她伸手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為難地說道:“我剛剛吃飽了”

    他挑挑眉,毫不在意如此的不碰巧,反問笑著揶揄道:“晚晚難得這麽早起來做早餐,是打算跟我出去逛逛麽?”

    不是。林依晚剛想把話說出口,但又覺得這樣似乎太不給麵子他了。隻好咽下到了嘴邊的兩個字,另尋借口。

    李明君見她沒有說話,隻顧自地走到餐桌旁邊,邊走邊說道:“恰好我還沒有吃早餐。我可以在這裏吃著早餐,等晚晚換衣服。”

    “好吧。”

    工作也沒了,宅在家裏說不定會跟昨天一樣胡思亂想,還是出去逛逛散散心吧。

    林依晚洗漱完,回到房間換衣服的時候,想起秦深臨走前跟自己說的話,讚同地在心裏暗想道:秦深的建議其實很不錯的。

    怎麽無端端又想起他了?

    意識到自己的腦海裏出現了可怕的念頭,林依晚趕緊甩了甩腦袋,企圖將秦深從自己的念想中甩出去。

    女人打扮的時候,都愛磨蹭。洗漱,換衣服,化妝,前前後後花了將近一個小時。

    房間外的李明君已經從飯廳轉移到客廳裏,不變的是,他仍然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隻要她肯給自己機會等,那他就願意一直等下去。

    林依晚蹬著一雙恨天高走到酒櫃的位置,頭也不回地催促道:“好了,明君,我們出去吧。”

    李明君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嗅著她身上飄散出來的淡香水味,微笑著讚美道:“晚晚,你真漂亮。”

    林依晚平時不太愛化妝,李明君很少見到她這副模樣。可現在,她陪自己出去還特意化了妝,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些不一樣了?

    要是林依晚知道他這自娛自樂的想法,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你想太多了。

    她純粹是覺得日子太無聊了,得找點事情打發一下時間,化個妝取悅一下自己也不錯。

    林依晚知道他說的不是客套話,但她對於這樣的讚美早就免疫了,隻是敷衍地說了一聲,“謝謝”。

    今天是工作日,住在保加利亞公寓的人在這個點數大多都去上班了。他們乘坐著電梯一路暢通無阻地坐到底層的停車場。

    李明君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一輛敞篷跑車。如此拉風而且高調,跟他的風格很不搭。不過,這是別人的喜好,跟自己無關。

    上了車,李明君發動汽車前,轉過頭看著她問道:“晚晚,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在腦海裏搜索了一番,定位不到任何的坐標。林依晚聳聳肩膀,無所謂地應道:“沒有。隨便找個地方轉轉吧。”

    一路上,微風吹拂著她的發絲,順帶著吹遠了她的愁緒。

    李明君知道她並不想說話,便識趣地閉上嘴巴安靜地開車。能陪在她身邊,即使做一個沉默的隱形人,也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幸福。

    林依晚看著遠處車龍川流不息的獵德大橋,那裏就是宋怡發生車禍的地方。

    緊抿的紅唇輕啟,“明君,你說宋怡恨張宇鵬嗎?”

    明亮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的波瀾,神色淡淡地反問道:“你覺得呢?”

    林依晚並不喜歡這種以問作答的態度,她冷笑了一聲,“嗬,你知道張宇鵬劈腿的事?”

    “嗯。”李明君輕哼了一聲,隨後想起這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他擔心地問道,“你記起來了?”

    林依晚挑挑眉,原來自己之前也知道?但她不想在李明君麵前承認她失憶的事情,讓他知道太多,自己的心裏沒有安全感。

    她點點頭,算是模棱兩可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輕微的頷首在他眼裏看來,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李明君著急地追問道:“你還記得什麽?”

    他並不想晚晚這麽快就想起以前的事。雖然這樣很自私,但他隻不過是想在她恢複記憶之前,努力讓她愛上自己。

    李明君的急切在她看來,是他對自己恢複記憶的期盼。他應該是以為自己想起那段跟他相愛的日子吧?

    林依晚不忍心給他希望,然後又讓他遭受失望。她避而不答,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我昨天去宋阿姨家裏,她讓我看了宋怡的日記。”

    李明君驚訝地轉過頭看著她,“你昨天去了宋家?”

    雖然她一直看著遠處,但她從沒有鬆懈地盯著路麵的情況。自從考了駕照之後,每次坐在副駕位她都會緊張地盯著路況。

    當李明君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時,一個踩著單車的小夥子從路口躥出來,嚇得她連忙驚呼道:“小心!”

    李明君回過頭,猛地急刹車。在距離不到十公分的位置,小夥子安然無恙地踩著單車飛速逃離。

    李明君沒有再次啟動汽車,而是關切地安撫著身邊這人的情緒,“晚晚,嚇著你了嗎?”

    自從五年前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林依晚就覺得很沒有安全感。每當有什麽突發事件發生的時候,她都會不受控製地心跳驟然加速。

    她的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沉了沉嗓子說道:“恩,有點。”

    看著她有些發白的臉色,李明君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下次我會注意的。”

    “嗯。”

    李明君重新把視線投向路麵,啟動發動機,“我們回大學城走走。”

    “嗯。”

    驚魂未定的林依晚對於他說的話,隻是敷衍地輕哼一聲,便不再吭聲了。

    溫煦的陽光伴隨著迎麵吹來的熏風照在臉上,林依晚感覺刺眼地皺了皺眉。

    她伸手在包裏翻了翻,取出一副n太陽鏡。看著這幅黑色的眼鏡,她忍不住鼻子又泛酸了。這是宋怡送給自己的畢業禮物。

    戴上寬大的太陽眼鏡,恰好能掩蓋著幾欲流露出哀傷的眸子。

    除了外麵熙熙攘攘的車流和呼嘯而過的風聲,車裏的兩人沉默得尷尬。

    思忖了許久,李明君再度開口打破寂靜。他假裝不經意地問起之前談論的話題,“晚晚,你昨天去宋家,宋阿姨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嗯?”她還不知道他對張宇鵬的態度,如果她把宋阿姨跟自己講的話告訴他,他會不會透露給其他人?

    微微皺起的眉心舒展開來,林依晚扯出一抹應付式的笑容,“宋阿姨沒有說什麽。”

    李明君不是剛剛踏入職場的小白,也不是普通家庭長大的小男生。看著呈現在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糾結和牽強的微笑,他知道,她有事情瞞著自己。

    他隻好換一個說法試探道:“那宋怡的日記?”

    她知道李明君的話是意有所指,“我隻是看了最後一天的內容,其他的,宋阿姨沒有給我看。”

    “嗯。”意識到林依晚對自己有所保留,李明君輕笑了一聲,“晚晚,你希望你早點恢複記憶麽?”

    有人會不希望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嗎?林依晚疑惑地轉過頭看著他,“你有辦法?”

    他搖了搖頭,“沒有。”

    林依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你問的這個問題很多餘。”簡直是浪費她的表情。

    後麵的話,林依晚沒有說出口。李明君就繼續問道:“你不好奇你是怎麽失憶的嗎?”

    林依晚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她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她不知道該問誰,該從何問起。

    “宋怡的死對你的打擊太大。你掩飾得很好,讓我以為你會沒事。誰知道,我回去滬城,你一個人在這裏就出事了。”

    他說的話很合常理,但並沒有她關注的重點,“這麽說,你也不知道我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路口的交通燈在他們通過之前不巧地轉換成紅色,李明君踩住刹車,換上了空檔。

    他微微側過身子,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晚晚,你之前告訴過我,你經常出現間歇性失憶的症狀。你讓我別擔心,而且還需要在你犯病的時候,安撫你。”

    林依晚將信將疑地問道:“這些都是我說的嗎?”

    見他一副不容置疑地點點頭,林依晚咬了咬嘴唇,糾結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相信自己會把這些事情全都告訴宋怡,可她會告訴李明君嗎?

    她歎了口氣,帶著些期待地問道:“明君,我有沒有告訴你,我需要多久才能恢複記憶?”

    “很快的,你不用擔心。”溫和的笑容讓她有了少許的安心,“即使你想不起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

    公主是要嫁給王子的,而李明君在她眼裏,更像一個守護著公主的騎士。雖然她沒有公主的命,但這輩子難得有幸被李明君這樣卑微地愛著,確實讓她感動不已。

    墨鏡下的水眸閃爍著淚光,“謝謝你,明君。”

    所有的疑惑暫時被感動衝淡了痕跡,林依晚深呼吸了一口氣,決定好好享受此時的陽光微風假日。

    大學城在學生們的眼裏是一個島,因為它距離市區或者各個商業中心實在是太遠了。

    再次踏入大學城島,林依晚有些不太習慣此時的安靜。以往他們出來活動都是在下課或者周末,街上到處都是人山人海。

    現在時間還早,北崗的店還沒有營業,逃課的學生還沒有起床,有課的學生還沒有下課。

    穿梭在人擠人的街頭裏,看著一張張青蔥的笑臉,這才是大學城正確的打開方式。

    李明君見她的興致不高,提議道:“晚晚,想去嶺南印象園走走嗎?”

    嶺南印象園就在大學城裏,從中醫大坐直達的公交車到工大的正門,再走幾步就到了。

    大學四年裏,他們曾經說過很多次要去那裏逛逛。但周邊稍遠的地方都去過了,反倒是這個最近的沒去成。

    人總是喜歡舍近求遠,去追尋遠方的伊甸園,卻對近在眼前的樂土視而不見。

    要不是他提起嶺南印象園,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總是忽略和錯過太多了。林依晚微笑著點了點頭,“好,我們就去那兒吧。”

    嶺南印象園在大學城的外環,順著指示牌的方向走,他們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今天的嶺南印象園,應該是坐標在外環上最熱鬧的地方。七八輛城際大巴停放在門口,在入口處還有幾支小學生隊伍井然有序地排著隊。

    林依晚站在樹蔭下等李明君買門票回來,“今天應該是某些小學的活動日吧。”

    李明君看著長長的人龍皺了皺眉頭,“嗯。要是晚晚覺得太吵的話,我們可以去生物島。”

    她笑著搖搖頭,“沒事,我們就在這裏好了。”人多的地方才安全。

    李明君是一個紳士,但紳士也是人,也會有人性。林依晚可不想創造這樣的機會給他。

    嶺南印象園隻是小部分廣粵文化的縮影,好玩好吃的東西並不多。不用一會兒就能逛完整個園區了。

    園內的大部分景點都集中在仿嶺南古建築的街道上。

    雖然去過的地方不少,但林依晚還是對於古建築和帶有古典氣息的物品情有獨鍾。

    即使一路上看到的展品和建築假得像拍戲的道具般,她仍然興致勃勃地拉著李明君到處跑來跑去。

    “明君,你看!這裏有皮影戲。”

    “不過劇情看起來好像很簡單耶!”

    “哎,那裏有一頂轎子!我們去那兒看看!”

    林依晚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如若不是隻剩下她一個人獨自麵對生活,她也會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天真爛漫。

    李明君寵溺地看著她的笑臉,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那時候的她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也愛拉著別人跟她一起看有趣的東西。不同的是,那時候的別人是那個人。

    明亮的銅鈴眼沉了沉,他不會再錯失這次機會了。

    林依晚艱難地擠到人群前,轉過頭看見李明君還在後麵,大聲招呼道:“明君,你幹嘛呢?快點過來啊!”

    “嗯,好。”李明君聽到她的呼喚,揚起幸福的微笑,抬起腳快步走到她的身邊。

    林依晚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著被人群圍在中心的花轎子上,頭也不轉地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麽?”

    “沒什麽。”李明君搖了搖頭,看著裏麵一支穿著紅衣的迎親隊伍,轉而問道,“這是有人要成親?”

    林依晚點點頭,抱著手臂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看樣子像是。”

    喇叭嗩呐突然安靜下來,站在隊伍前麵的媒人婆著急地在人圈前來回踱步,“各位看官,我們準備要迎親了,但新郎官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忽然,她雙手一拍,像是找到了一個好方法,“有哪位鄉親願意充當新郎官跟我們一起去討新娘子?”

    林依晚終於知道找路人上去配合討新娘子是演出需要,大笑道:“哈,想找個客串人員還那麽大費周章。”

    “我去!”

    “我去!”

    幾把稚嫩的聲音爭先恐後地響起,惹得周圍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媽”紛紛投去打量的目光。

    媒人婆用手帕捂著嘴巴大笑道:“各位小公子,你們年紀尚還不能討娘子呢。”

    看著這群穿著校服的小學生像平時上課回答老師問題般積極主動地舉手參加活動,林依晚也被他們逗樂了,“哈哈,這些小屁孩還真是人小鬼大。”

    忽而,她把目光落在李明君的身上,不懷好意地笑道:“嘿嘿,明君,不如你上去表演一下吧?”

    話音剛落,她就拉著他的手臂舉起來,大喊道:“這裏!這裏有人要上去!”

    “晚晚,你”李明君皺了皺眉頭,想拒絕地收回手,卻又怕她會不高興。

    他並不喜歡參加這樣的文體活動,也不喜歡成為人群裏的焦點。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裏,高調對於他來說,隻會增添更多的煩擾和危險。

    他們站在人群前麵,林依晚說的話很快就吸引到了媒人婆的注意力。她扭著腰身,邊扇著大葵扇走過來,“哎喲!好俊的新郎官啊!來來來,快上馬接新娘子去咯!”

    媒人婆伸手就要拉著李明君往前麵走去,他卻側了側身躲開她的觸碰。

    林依晚見他僵立著不動,催促道:“明君,你快去吧!”

    看著一雙彎彎的笑眼,李明君不忍破壞她的心情。他點點頭,硬著頭皮走前去。

    媒人婆三兩下就將一塊大紅綢捆在李明君的身上,滿意地繞著他轉了兩圈,又轉過身來向各位看官招呼道。

    “各位姑娘,快看看這位新郎官長得多俊啊!想做他新娘子的姑娘們,別光顧著心動了,快上轎子吧!”

    敢情新郎新娘都是現成找的。林依晚笑嘻嘻地搖搖頭,坐等著看好戲。

    雖然她不喜歡李明君這種類型的男生,但他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帥哥。當媒人婆一聲“號令”,多位蠢蠢欲動的“色女”們幾乎同時站到了李明君的麵前。

    李明君嫌棄地皺了皺眉頭,邁著大長腿走過來,一把握著林依晚的手,把她拽到媒人婆身邊,霸氣地宣布道:“這是我的新娘子。”

    林依晚掙紮了幾下,沒弄開他的手,抗議道:“喂,明君,我不來啊!你找別人吧!”

    “好一對俊男美女啊!”媒人婆拉長著聲音,“來,新娘子蓋上蓋頭。咱們準備開始迎新娘!”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法拒絕出演了。早知道就不要把李明君推出來,簡直是自己挖了坑給自己跳!林依晚的內心懊惱不已。

    大紅色的蓋頭遮擋著她的視線,坐在椅子上聽著周圍的嘀嗒聲,一種隆重的儀式感撲麵而來。

    原本喜慶的嗩呐聲傳入她的耳朵裏,她忽然覺得莫名地煩躁。

    媒人婆扯著嗓子,拉長聲音大聲吆喝著,“新娘子上轎。”

    左右兩邊不知道誰扶著她的手臂,帶她跨過綁在轎子手柄兩側的紅布。

    轎子裏的坐墊很硬。轎子行走的過程,林依晚覺得自己都快被搖晃得把今天早上喝的牛奶都要吐出來了。

    幸好,他們隻是形式上意思意思地在原地走了幾圈,就把她放回地麵。

    李明君騎著一匹小種馬走在隊伍的前麵。牽繩的人讓馬停下腳步後,整支迎親隊伍都停下來,隻剩下喇叭嗩呐銅鑼還在歡脫地奏響著。

    媒人婆笑嘻嘻地請李明君下馬接新娘子,“請新郎官踢門。”

    李明君從馬背上跳下來,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大紅花轎,坐在裏麵的正是自己渴望娶她為妻的人。這一切就像在夢裏一樣。

    他大步走到轎子前,輕輕地踢了踢門。媒人婆就掀開了門簾,把手遞到林依晚的麵前,扶著她出轎子。

    李明君正想伸手牽著林依晚的時候,媒人婆拿出一段牽紅,讓他們分別握著兩端。

    林依晚看不見前麵的路,隻跟著別人的牽引往前走。她知道自己踏上幾步台階就停下了。

    在媒人婆的帶領下,兩人走上隻高出觀眾席不到三十公分的小舞台。

    狹小的舞台裏,兩位新人穿著時尚的服飾,與傳統的中式婚禮格格不入。唯有新娘子頭上的蓋頭和新郎官身上的大紅綢能辨別他們的身份。

    隔著紅頭巾,林依晚仍然感覺到周圍投來一股股炙熱的目光。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握著拳頭,不耐煩地期盼著這些無趣繁瑣的儀式趕緊結束。這樣的遊戲,她不想繼續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她僵著身子遲疑地完成了前麵的動作,等第三個對拜開始時,她怎麽也彎不下腰去。

    即使這是假的,她也沒法繼續下去。似乎完成這最後的一步,她就會真的成為李明君的娘子了。

    “夫妻對拜”

    前麵的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媒人婆還沒等他們完成最後一個鞠躬,就開始宣布道:“禮”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林依晚就一把拽下紅蓋頭扔在地上,“我不來了。”

    李明君的笑眼頓時呆住了,疑惑地看著她。

    原本看得正起興的觀眾們,聽到新娘子竟然鬧情緒了,臉上呈現的神色各異。連媒人婆都驚訝得一時沒反應過來,忘記了要趕緊圓場。

    林依晚捕捉到李明君眼裏的黯淡,飛快地移開了視線,“就到這裏吧。”

    她抱歉地朝台下的人笑了笑,姿態優雅地走下台。她不想走得太快,讓別人看出她正在逃離,也不想讓李明君難堪。

    就差最後一步,她就要成為自己的新娘了。

    李明君看著眼前的林依晚一步一步走下台,越走越遠,每一步看著都很輕,卻重重地踏在自己的心頭。

    他很快地藏好了內心的失落,飛快地扯開綁在身上的大紅綢扔在地上,追上林依晚的步伐。

    “晚晚?”

    他的聲音萬年不變的溫潤,林依晚頓下了腳步,輕聲地應道:“嗯?”

    她聽到他的呼喚並沒有轉過身看向自己,李明君邁著大長腿快走了兩步,拉住她的手臂,“晚晚,剛才可是玩得不開心了?”

    林依晚微微側頭,餘光斜向下掃了一眼握著自己的手,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她轉過身,微笑著解釋道:“也不是不開心,就覺得站在太陽底下曬太久,發暈。”

    說罷,她還舉起手朝脖子處扇了扇風。

    聽到她說不舒服,李明君也顧不得憂傷失落,馬上著急地問道:“發暈?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緊?要不我們現在回去?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人一旦著急,動作也會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

    林依晚感覺握著自己手臂上的勁兒越來越大,吃痛地皺了皺眉頭,“我現在還沒有中暑,但你繼續捏我那麽大力,我就要痛暈了。”

    醒悟過來的李明君抱歉地鬆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晚晚。弄痛你了。”

    林依晚察覺到他的手掌朝著自己的手移動,大有一種想要牽著她的趨勢。

    她不動聲色地舉起雙手放在眼睛前,遮擋著頭頂上的烈日。她用一種自以為非常自然的口吻說道:“沒事。我們去陰涼點的地方走走吧。”

    林依晚表現出來的疏遠並沒有逃出他的視線。即使她極力地掩飾著,但他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

    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即使自己怎麽給她灌輸一種不真實的思想,她還是同樣的疏遠著自己。這是一種從身體上產生的本能的抗拒。

    看著她刻意跟自己保持著距離的背影,李明君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自嘲似的搖了搖頭。

    如果真的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話,那麽他還是想要奮不顧身地試一試。

    林依晚見李明君那麽久都沒有跟上她的腳步,猜測自己可能又傷害了他,便主動討好地招呼道:“明君,我們去那個涼亭裏歇一會兒吧。”

    “好。”

    盛夏已經過去了,池塘裏隻剩下綠油油的荷葉飄蕩在湖麵上。一對鴛鴦無視周圍的遊人,歡快地與伴侶暢遊在碧波裏,甜蜜地秀著恩愛。

    能跟愛的人生活在一起,自是一件無比快樂的事情。但,如果強迫自己接受不愛的人呢?

    林依晚靠在欄杆上,盯著穿梭在荷葉裏的鴛鴦出了神。

    “晚晚可是羨慕它們?”

    她轉過頭望向總是用一種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李明君,“那明君你羨慕它們嗎?”

    “不羨慕。”他輕笑著搖了搖頭,性感的薄唇霸氣地宣告道,“我會讓晚晚成為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

    林依晚不以為然地輕笑了一聲,“嗬,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

    “晚晚這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不想給你這樣的機會。這樣的話,林依晚隻敢埋藏在心裏。

    在她還沒有恢複記憶之前,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曾經喜歡過他。如果現在這麽直截了當地拒絕他,或許以後自己會後悔。

    “如果不是,那是”

    一把稚嫩的聲音突兀地插入他們的談話中,“阿姨,你能不能幫我們拍一下照片?”

    阿姨?林依晚自我懷疑地皺了皺眉頭,我有那麽老嗎?

    林依晚眯了眯眼,掃過這個不長眼的小屁孩。

    這個阿姨不太好相處。小學生見她臉色不太對勁兒,轉而把目光投向李明君,“哥哥,你能幫我們拍一下合照嗎?”

    什麽?林依晚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她看了看李明君,又看了看小屁孩,不滿地抗議道:“憑什麽,你叫他哥哥,卻叫我阿姨?”

    小學生還沒有覺得自己喊的稱呼有什麽不妥,困惑地抓了抓腦袋,“有問題嗎?”

    雖然李明君極力地憋住笑意,但她還是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她朝這看笑話的家夥翻了個白眼,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小朋友,你看看他,你看看我,你哪裏看出我比他大上一輪了?”

    “嗯?”小學生認真地觀察了一番,實誠地回答道,“沒有。”

    “沒有,那你怎麽可以叫我阿姨?”說到後麵,林依晚幾乎是咬著牙齒。

    明明她還年輕,比法定十四周歲以下的兒童隻是多了個二。隻不過這個“二”是在十四的前麵,二十四。

    這漂亮的姐姐有點小凶。小學生膽怯地低著頭,小聲地解釋道:“媽媽說,結了婚都叫叔叔阿姨,沒有對象的都叫哥哥姐姐。我看這位哥哥跟我家對門那個單身狗哥哥樣子差不多大,就喊他叫哥哥。”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林依晚更來氣了,“那你的意思是,我看起來像是個已婚少婦咯?”

    “我家小區那些阿姨跟你差不多年紀的,都結婚生娃了。”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我現在知道姐姐你還沒有。”

    他一副“我懂”的樣子,安慰道:“姐姐,沒事的,你很快就會遇到瞎的。你很快就能晉升到阿姨級別的。”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林依晚不停地在心裏默念著,免得自己真的對這樣的小屁孩發火了。

    她沉了沉嗓子,壓下準備湧上咽喉的一口老血,“明君,你趕緊幫他們拍照吧。”拍完就趕緊走。別繼續留在這裏膈應自己了。

    不遠處的假山旁邊一堆穿著校服的學生一直看著他們,李明君點了點頭,“走吧。”

    小學生帶著李明君過去給他們拍照,她則留在原地等他回來。

    現在的小孩子嘴巴都太厲害了,她可不想跟他們接觸。

    林依晚轉過身把目光投向泛著碧波的湖麵上,無視背後的喧囂聲。

    “哥哥,姐姐,謝謝你們。再見!”

    在一片愉快的歡送聲裏,李明君很快就走回來了。

    感覺到他的靠近,林依晚微微側頭,一眼就瞧見他嘴角掛著的笑意。她眯了眯眼,不滿地問道:“你笑什麽?”

    “沒笑什麽。”李明君剛憋著笑意否認完,就忍不住大笑出聲。

    林依晚撇著嘴,“很好笑是嗎?”

    難得看見她鬧情緒了,李明君鄭重地點點頭,“確實是挺好笑的。”

    林依晚的小嘴翹得老高,揚起手威脅道:“哼!再笑就打你!”

    “哈哈我的內心其實是不想笑你的,隻不過實在忍不住。”

    “哼!”林依晚輕哼了一聲,掄起拳頭就要往他身上砸去。

    李明君輕易地就握住了她的手,拽著她轉了一圈,落入他的懷抱裏。

    被限製在他的懷裏動彈不得,林依晚不悅地皺了皺眉,嗬斥道:“快點放開我。”

    李明君低下頭,幾乎貼著她的臉說道:“如果你親我一口,我就考慮放開你。”

    “你就想得美!”她把頭扭到一邊,避免待會堤防不過來,被他親下來。

    “嗯,是挺美的。”

    林依晚羞惱得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再不放開我,我就生氣了!我以後都不會理你了!”

    她的抗拒再次地刺痛了他的眼。李明君鬆開了她,微笑著哄道:“嗯,跟你開一下玩笑啦。別氣。”

    林依晚往後退了好幾步,確保跟他保持足夠安全的距離,“你玩得太過了!”

    不再聽他的呼喚,林依晚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涼亭,往大門出口的方向走去。

    “晚晚,你生氣了?”李明君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微笑著哄道。

    林依晚一言不發,又加快了腳步。雖然他說自己之前答應過他的求婚,可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喜歡跟他待在一起。

    經過剛才他抱著自己,跟自己有了比較親密的接觸之後,她就越加地反感。

    李明君一手握著她的手臂,從背後拉住她,不讓她繼續前進。

    “怎麽了?怎麽突然鬧起了小性子?”

    溫潤的聲音近在耳邊,林依晚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我餓了,想去吃東西。”

    李明君抬起頭眯著眼看了一下懸掛在正空中的烈日,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是我想得不夠周到。我現在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說完,他拉著林依晚的手臂就往車裏走。

    關好車門,繞回駕駛座,李明君禮貌地問道:“晚晚,你今天想吃什麽?”

    他們今天早上出來的時間有點遲,然後又在逛街的時候吃了點特色小食,所以林依晚並不著急吃午飯。

    現在這個時間段,吃午飯太晚,吃晚餐太早。他把吃什麽這個難題拋給自己,還真是太為難她了。

    林依晚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你做主,吃平時吃開的那些也行。”

    “好,那我們就去北崗吃吧。”

    太陽有點猛,李明君體貼地把車棚放下來。密閉的車廂裏,除了出風口的呼呼聲,空氣出奇的安靜。

    兩個人的時候,林依晚最喜歡裝睡來掩飾此時的尷尬。

    可在她準備閉上眼睛之前,身邊的人就已經及時地開口調侃道:“晚晚,剛才那小孩說的話,你別太在意。”

    林依晚今天的心情起起伏伏,此時正撅著小嘴不快地說道:“嗬,事實上,我就真的很在意了。”

    李明君很會抓緊一切的時機,“嗯?要是你在意的話,那我們可以馬上回滬城結婚。”

    林依晚轉過頭,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發現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

    她皺了皺眉頭,故意轉移了重心,“我r的是他竟然叫我阿姨,然後又叫你哥哥。要是大家都叫叔叔阿姨,我還不會那麽大意見。”

    李明君不依不撓地繼續他想要談論的話題,“確實挺多像我們一樣的年紀的人已經結婚生子了。晚晚,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很明顯她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還要不斷地重複。

    林依晚的語氣毫無掩飾地顯露出一絲不客氣,“那是別人,又不是我。我才不想跟他們比這些無聊的事情。你愛比的話,是你自己的事。”

    “那如果”

    “反正我就是不想結婚。”林依晚不再跟他糾纏下去,連忙打斷他的話,“別講了,我困了,想睡一會兒。”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困,她隻不過是不想跟他講話而已。

    李明君見她說完就把頭歪向一邊,透過右側的車門的玻璃看見她真的閉上了眼睛歇息,他便識趣地不再說話。

    裝睡的人永遠叫不醒,可裝著裝著的人卻很容易真的睡著了。

    林依晚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西下了。

    朦朧的睡眼眨了眨,疑惑地掃了一圈車內外的景像,忽然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晚晚,你醒了。”

    她轉過頭,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了這張妖孽的俊臉,整個人猛地嚇了一跳。

    她怎麽可以在他麵前睡著了!

    林依晚趕緊盡可能地遠離身邊的人,背貼著車門低下頭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

    幸好,跟睡覺前一模一樣。林依晚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可她這些小動作落在李明君的眼裏,卻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

    俊美的臉龐上勾起一抹不經意的苦笑,“晚晚,在你心目中,我是那樣的人嗎?”

    那樣的人指的是怎樣的人,用不著說明,彼此兩人都懂。

    林依晚知道自己剛才潛意識裏的動作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不好意思地訕笑道:“明君,你說什麽呢我這還不是已經成為習慣了”

    她說的是真話。她坐車的時候,甚少玩手機,但也不怎麽會在車上睡覺。除非宋怡在她身邊,或者是她足夠信任的人。

    否則,每次不小心睡著之後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自己和財物是否都妥當。

    李明君是不知道她隻會在信任的人麵前睡覺,要是他知道了,隻會更傷心。

    他原本以為在她的心目中會跟其他人不一起,起碼會有一點點的不同。但,顯然她還是把他跟一般人歸為同一類的。

    見李明君沉默不語,林依晚隻好繼續解釋,試圖哄回他,“你知道的,一個人生活,什麽都要小心翼翼的。自我保護意識已經成為根深蒂固地條件反射了。”

    “嗯,我知道。”李明君的臉上的苦笑蕩然無存,僅剩無限的痛惜,“晚晚,以後你都不是一個人,你有我。你可以安心地依靠我。”

    他的告白足夠的深情,卻沒能打動林依晚。

    林依晚笑了笑,沒有回應他的告白。她伸手捂著扁平的小腹,“好餓,我們趕緊去吃東西吧!”

    車早就停在了餐廳的門口,隻是李明君一直不忍心叫醒她。難得可以看見她毫無防備地安靜地睡在自己的眼前,他怎麽舍得那麽快就失去這樣的機會。

    他的小心思,林依晚並不知道。她隻知道快點吃完飯就快點回家。她覺得應付他已經讓自己累得夠嗆了。果然,跟他出來是一種錯誤的選擇。

    林依晚打開車門,站在路邊等他鎖好車,才走進聽稻。

    之前在學校的時候,如果不出島吃飯,他們就經常來這裏。因為這裏難得可以滿足自己的所有的要求。

    作為這裏的常客,他們並不需要看餐牌就已經點好了飯菜。李明君很懂得她心地點了意粉和百香果汁,而他點的是黑鬆露芝士牛排和拿鐵。

    林依晚喝不慣咖啡,所以她不懂得欣賞咖啡的滋味。就像別人也無法理解她對酸味飲料的情有獨鍾。

    她伸手托著下巴,津津有味地旁觀著其他人的生活。偶爾李明君想要跟她聊些話題,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著他。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她的視線裏。可依偎在他身上的人並不是他們熟知的宋阿姨。

    林依晚把臉往前湊了湊,小聲地問道:“明君,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宋叔叔?”

    李明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宋克時,還有他身邊的女人。

    他疑惑地皺了皺眉,“的確是宋克時。”

    “他身邊的那個人你認識嗎?”見他搖了搖頭,林依晚神神秘秘地提議道,“我們換張桌子。”

    林依晚重新戴上墨鏡悄悄地走到宋克時旁邊的桌子上,背對著他們,還伸手半遮著側臉。

    看桌麵上擺放著的碟子已經隻剩下殘汁,林依晚猜測他們應該準備要離開了。但願,還能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吧。

    嬌媚的聲音聽得她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克時,你什麽時候接我們母子三個回去?”

    “我會安排。”

    “宋怡那丫頭都已經死了,你怎麽還不趕緊把小虎和萍萍接回去?”

    “溫瑜她那邊不好交待。”

    “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小蘭,我的心你還不懂嗎?隻是溫瑜手上還持有貝奇百分三十的股權。要是她知道之後鬧出什麽事,貝奇就會有危險了。”

    “真的是這樣嗎?”

    “嗯,你放心,等我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就會把你們三個接回來。”

    “好,別讓我們等太久哦!”

    “嗯。”

    “對了,萍萍在公司表現得怎麽樣?”

    他們買好單就站起來離開了。後麵的話,林依晚沒有認真聽,也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了。

    她緊皺著眉頭,思忖著要不要把聽到的這些話告知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