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亂給人開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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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雪在傍晚的時候不期而至,雪花綿軟如絮飄飄灑灑,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省城大大小小的街路全部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白天時陰冷陰冷的天氣,此刻因為下雪的緣故,竟然讓路上的行人覺得暖和了不少,連帶著人們的心情都平緩了許多,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街道兩邊,一片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醫大附屬醫院大門外,馬路對麵斜對著大門的一個停車場裏,車挺多,雪花大朵大朵地落在車上,很快就讓車們白得臃腫起來,緊鄰著馬路的那排車裏麵,有一輛轎車一直打著火,雨刷偶爾動一下,把前擋風玻璃上已經融化的雪水刮掉,虛弱的路燈燈光透過玻璃照進車裏麵,眼尖的人可以看清,裏麵影影綽綽地有兩個人,一個坐在司機位置上,另一個坐在後座靠窗的位置,前麵那人仰躺在靠背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目光卻不離對麵醫院的大門左右,而坐在後座的那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擋風玻璃外麵看,似乎對這突然降下的瓢潑大雪極為感興趣,他身旁的座位上,並肩趟著兩個不大的小孩兒,一動不動的,似乎陷入了沉睡當中,兩個小孩兒身上,都穿著夏天的短衣短褲,露出白得瘮人的胳膊腿兒,小小的肚腩連一點隨著呼吸起伏的跡象都沒有,兩張嬰兒肥的圓臉從裏往外透出一股灰白色,四目睜開,眼皮不眨,整個眼球都是烏漆麻黑的,他們腳底對著的那扇車門的車窗玻璃上,積雪沒被車裏的暖風融化,反而像是結成了一層冰殼一樣,後座的溫度明顯低了很多。
仰躺在司機座位上的那人把目光落在一輛停在醫院大門外的小車上,看到那輛車的車門打開,一個青壯男子拎著一個裝滿了東西的塑料袋兒從車裏下來後,他便慢悠悠地坐直身子,回頭瞅了後座上的那個人一眼,對他衝醫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接著又掃了一眼後座上並排躺著的那兩個小孩兒,厭惡地撇了撇嘴,轉頭把車熄火,推開車門下車,回身對著順著放在座椅邊上一根黑黝黝的棍子瞅了瞅,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伸手拿起,把車門關上後,也不等後座上那人下來,直接向停車場的出口處走了過去,後座上那人推開車門,眼神兒中顯出幾分恚怒,盯著那人的背影,兩邊嘴角緊緊地抿起來,片刻後,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伸手從自己腳邊的一個大紙袋裏,掏出兩件兒童羽絨服,小心地扶起一個小孩兒,給他套在身上,耐心地把拉鎖好,細細端詳了那個小孩兒幾眼,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慈愛的笑容,他把嘴伸到小孩兒的耳邊,低聲咕噥了幾句,那個小孩死氣沉沉的小白臉一下子活分了幾分,對著他呲了呲滿嘴的黑牙,這人嘴裏一邊咕噥著,一邊又扶起另一個小孩兒,給他也穿好了羽絨服,又對著兩個小孩兒打量了一番後,他推開車門下車,站在車旁衝著車裏麵招了招手,兩個小孩兒先後從車裏跳出,光著的腳踩在雪裏,竟然舒服得嘎嘎直樂,那人扭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出停車場的跛子,一俯身,把兩個小孩兒從地上抓起來,左一個右一個地抱在懷裏,嘴裏又發出幾個奇怪的音節,兩個小孩兒把臉伏在他肩上,又睡了過去,他滿意地點頭,口中開始哼出一個像是哄小孩兒睡覺的小曲兒,快步步走向停車場的出口。
已經走進醫院大門的烏老二不緊不慢地跟在手中拎著塑料袋兒的青壯男子身後,耳中聽著自己腳下踩著厚厚的一層積雪發出的聲音,抬頭向對麵的住院部大樓看過去,大樓的窗戶裏,大都亮著燈,在不停飄灑的雪花的映襯下,那些燈光顯得多了幾分的青白,醫院的院子裏,來往的人不多,烏老二回頭,看見那個在懷裏抱著兩個小死孩兒的敦實男子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跟著,他不屑地微微搖頭,對呂洞國把這個人請過來幫著自己辦事這點兒,十分惱火,這人養的那兩個小東西,讓他感覺渾身都不舒服,從山莊那裏開車回到省城的一路上,烏老二一直按捺不住自己的一個念頭,就是用棍子把後座上的那兩個小東西串成一掛糖葫蘆,烏老二想到這裏,把兩手在身前握在一起搓了搓,心底裏那股刺撓勁兒又有點兒上頭,急忙把目光定在走在前麵十幾米遠的那個青壯男子的身上,向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那個抱著兩個小死孩兒的家夥,正好和敦實男子的眼神兒對上,烏老二注意到了對方看向自己時眼神兒裏的冷意,不自覺地衝他咧咧嘴,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那個敦實男子立即把自己眼睛裏的陰冷隱藏了起來,對著烏老二還了一個咧嘴,緊接著也是一個皮肉不相連的笑容,烏老二收起笑臉兒,轉回頭,心裏盤算了一下,已經消失的笑容,又出現在他的臉上,他哥烏老大的那根棍子,這回說不定又能再上一層樓了!
拎著塑料袋兒的青壯男子在住院部大樓的門外使勁兒跺了跺腳,又拍打著身上,把外套上的雪抖摟幹淨,跟著便有些警覺地扭頭看著跟在他身後的跛子一眼,見這個跛子連看都不看他,跟他一樣跺腳拍身上的雪,便不再理會,推開大門就走進樓裏,烏老二不著急不著慌地等了一會兒,也推門而入,敦實男子緊走了幾步,跟在烏老二身後進到門裏,大廳裏明顯比外麵暖和了不少,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敦實男子有點兒擔心地低頭看了一下仍然把臉伏在自己肩膀上兩個小東西,口中又開始低聲咕噥起來,烏老二則緊跟在那個青壯男子的身後走向電梯,聽見自己身後腳步聲,就扭回頭對著敦實男子衝電梯示意了一下,點了點頭,敦實男子向一旁走去,假裝看向掛在牆上的一幅醫院的就醫導引圖上。
烏老二在青壯男子按了五樓的按鈕後,他也伸手按了七樓的按鈕,隨後就向後退了一步,把身子靠在電梯的轎廂壁上,低著頭,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那個青壯男子站在烏老二的身前,聽見烏老二的歎息聲,忍不住回頭衝他問道:“您這臉色真不好,在這兒住院呢?”烏老二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青壯男子見烏老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不再說話,烏老二卻突然開口問道:“看你的樣子,不是住院的也不是來看病人的。”青壯男子聞言,愣了愣,接著便笑道:“為啥這麽說?”烏老二嗬嗬一笑,說:“一臉的輕鬆自在,這不很明顯嘛!”青壯男子眨了眨眼,轉過身,側對著烏老二,說了一句:“您這觀人術,不賴!”烏老二搖頭,指了指電梯裏的顯示屏,提醒他道:“五樓到了!”青壯男子對著烏老二的臉上細瞅了瞅,突然問道:“我記得七樓不是肝病病人的病房,您是不是記錯樓層了?”烏老二搖搖頭,跟著又輕輕一笑,答道:“我呀,渾身都是病,先把要緊的病看好了,再治我肝上的毛病!”青壯男子哦了一聲,還要說話的功夫,電梯停下,門打開,他對烏老二點了點頭,抬腳走出電梯,烏老二透過電梯即將關上的門縫,冷冷地盯著他的後背看,等電梯門關緊,他伸手就在六樓的按鈕上按了一下,很快,電梯又停下,他走出電梯,四處打量了一下,找到安全門,推開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順著樓梯往下走到五樓,在平台處站了一會兒,很快就就聽見下麵傳上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隨後,抱著兩個小死孩兒的敦實男子拾級而上,烏老二把腦袋衝他擺了擺,又抬手指了一下門邊牆上一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5,敦實男子點頭表示明白,烏老二伸手把安全門輕輕地拽開,探頭看了看,接著就走進樓道裏麵,敦實男子抖了抖兩邊的胳膊,分別對著那那兩個白臉小孩兒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兩個白臉小孩兒身子一聳,就從他身上跳到地上,羽絨服有些大,兩個白臉小孩兒顯得有些不耐煩,伸出兩手對著身上的羽絨服一通亂扯,敦實男子急忙又咕噥了幾聲,兩個白臉兒小孩兒這才安靜下來,瞪著四隻黑眼珠一齊抬頭看著他,他走到門前,把門拽開一條縫,兩個白臉小孩兒不爭不搶地挨個走進門裏,敦實男子在後麵緊跟。
五樓走廊裏燈火通明,卻安靜得有點兒出奇,烏老二往走廊兩邊各自看了一眼,兩邊的眼眉一下子皺了起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腳就向右邊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透過經過的病房門上的窗戶向裏麵看,病房裏倒是都有病人,可那些病人除了有不多的幾個在吃飯之外,其餘的都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烏老二停住腳,看向前麵右手處的護士站裏麵,見一個護士背對著走廊,坐在一張桌子前,俯身寫著什麽,烏老二快走幾步,從護士站旁經過,那個護士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烏老二便接著向前,又開始挨個對著病房裏麵打量,眼瞅著就到了走廊盡頭的那間病房,他剛要湊到門前,門突然被從裏麵拉開,一個人站在門內,對烏老二說道:“您精神也不好了?這個樓層,是神經科的病房!”烏老二當然一眼就認出,跟他說話的這人,正是他一路尾隨進來的那個青壯男子,他麵不改色,衝青壯男子笑了笑,說道:“我呀,沒事兒瞎溜達,順便想找人聊聊天兒!”青壯男子隻是哦了一聲,卻不接話,烏老二向一邊邁開一步,順著打開的門朝病房裏麵看進去,隻見病房裏的三張病床上,隻有靠窗的那張床上有人躺著,手背上打著吊瓶,腦袋被纏了一圈兒繃帶,嘴和鼻子上扣著一個呼吸麵罩,烏老二眯起眼睛,盯著床上那人的臉部細看,終於認出,正是阿健!烏老二對著門裏走了一步,對堵在門口的青壯男子說道:“這人看著不錯,我想和他聊聊,一定能挺有意思!”那個青壯男子臉上一下子露出戲謔的表情,對他說道:“他要是能開口聊天的話,哪輪到您呢!”烏老二嗬嗬一笑,挺高興地說:“不就是魂兒少了一個嘛!他腦袋上纏的那一圈兒是啥意思?這幫大夫,淨瞎整,亂給人開瓢!”青壯男子不搭茬,定定地看著烏老二,烏老二有些不耐,就要伸手把麵前堵著門的這人推開,猛然聽見身後走廊裏傳來一聲尖叫,烏老二扭頭看過去,就見護士站那裏,之前他看見的那個女護士一邊衝著走廊這邊跑過來,一邊在口中喊個不停,她身後,緊緊地跟著那兩個白臉小孩兒,都伸著手,嘶啞的嗓子裏,發出媽媽媽媽的叫聲,而那個敦實男子卻不見身影。
護士的尖叫一下子打破了整個五樓病房之前的安靜,所有的病房門像是同時被打開,裏麵的穿著病號服的病人紛紛衝了出來,看身形步伐,比好人還好人呢!烏老二猛然醒悟,自己這是中了警方的圈套,他立即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就向病房裏闖,那個青壯男子身影一晃,向後退去,右手向腰間一抹,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了烏老二的胸腹部位,緊跟著,躺在病床上的那人也從床上蹦了下來,隨手扯掉臉上的氧氣麵罩和手背上的吊瓶滴管兒,也從腰上摸出一把手槍,對準了烏老二,烏老二定睛細瞅穿病號服的那位臉上,除了兩隻眼睛和眉毛與阿健有些相似之外,鼻子和嘴差了十萬八千裏,難怪之前在臉上扣著個那玩意兒!烏老二對著指著他的兩把手槍的槍口看了看,抬眼看了看青壯男子,麵露疑惑,問:“你們知道我會來?”青壯男子小心地盯著烏老二的一舉一動,不答反問道:“誰讓你來的?”烏老二微微搖頭,歎息一聲,轉頭看向走廊裏麵,隻見那幫穿病號服的,圍著兩個白臉小孩兒,卻都有些縮手縮腳,明顯是不知道怎麽對付這兩個東西,整個走廊裏,都是那兩個白臉小孩兒發出的嘶啞的吼叫聲,有幾個病號服的臉上,顯出驚恐之色,慢慢向後退去,那兩個白臉小孩兒呲起黑牙,眼角淌出四道黑色的淚水,突然暴起,衝著一個退得越來越快的病號服撲了過去,瞬間就蹲在了他的兩邊肩膀上,張著的嘴狠狠地咬在那個病號服的兩邊臉上。
烏老二的麵皮不自覺地抽動幾下,轉頭對病房裏的兩個人說:“姓陳的要是不在的話,我就走了!”趁著兩人一愣神兒,烏老二把兩腳在地上不顯山不露水的輕輕碾了幾下,一團黑霧霎時在他腳邊騰起,對著病房裏湧了進去,緊跟著兩聲槍聲響起,那團黑霧向旁一湧,速度極快就到了這兩人身前,隨後青壯男子率先倒地,那個病號服也委頓在床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