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犯哪門子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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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廂房裏已經亮起了燈,任遠服侍著劉大成吃了晚飯,自己也囫圇半片地就著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小鹹菜吞下一張他親手烙的餅,吃飽喝得了的劉大成慢慢從床上坐起,任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正要起身伸手相扶,劉大成卻對他笑了笑,擺手阻止了他,同時說道:“師兄,我自己能行,這些天,讓你受累了!”任遠搖頭,不滿意地答道:“說什麽呢?隻要你好起來,你師兄我就算燒了高香了!”
    劉大成笑著點頭,把兩條腿往床下伸,任遠急忙拿起地上劉大成的鞋子,幫他穿上,劉大成輕輕扭了扭脖子,有些感到奇怪地問任遠:“師兄,今晚的小米粥裏咋沒有那股臭香臭香的味兒了?”任遠聽他這麽問,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剛放在桌子上的碗,嗓子眼兒那裏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液,看著劉大成答道:“師叔要往你的粥碗裏放那個...藥,我沒讓,這不,他正跟我生氣呢,晚飯都不想和我一個桌了,說看著我就倒胃口,自己在大殿裏吃的!”劉大成哦了一聲,疑惑著問任遠:“師父為了治好我,又琢磨出啥新方子了?”
    聽他這麽問,任遠頗感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道:“大成師弟,那啥,以後師叔再給你吃啥臭香臭香的東西,你聽我的,別吃,懂沒?”劉大成瞪著眼睛看任遠,不解地問:“師兄,你說啥呢?我聽不懂,師父又不能害我,你看,早上才喝的那碗粥,現在我就能自己爬起來了,脖子上麻酥酥的,也不那麽疼了!”說完,他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對任遠又是一笑,接著說道:“我還挺想喝那個粥的,哎呀,聞著臭,吃著真是香啊!”
    任遠看著劉大成一臉回味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不敢再多想明仁師叔往粥裏放的那東西,生怕自己忍不住,當著劉大成的麵又嘔出來,便斬釘截鐵地對劉大成說道:“你師父我師叔當然不會害你,可你師兄我還能害你咋的?這麽說吧,你已經出了家,不能再吃葷腥了,這回懂了?”劉大成這才恍然大悟,動作幅度很小的抬起右手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小聲問任遠:“師兄,師父為了給我治病,犯戒了?”任遠眨了眨眼,立即點了點頭,劉大成唉了一聲,有些難受地責備自己道:“都怪我!”任遠見劉大成自責,倒悄悄地鬆了口氣,不過他見好就收,從椅子上站起來,對劉大成說道:“想出去方便?來,師兄扶著你去!”
    劉大成也從床上慢慢起身,試探著在地上站穩,向前邁了兩小步,嘿嘿笑道:“瞧,能走了,師兄,我自己出去!”說完,就小步小步地往門口挪,任遠見他走得挺穩當,放下心來,回身走到窗戶那裏,透過窗戶上的玻璃看向對麵的東廂房,心事沉重地歎了口氣,轉身回到桌子那裏,盛了一碗粥,又從壇子裏夾了幾筷子小鹹菜放到碟子裏,把兩張餅往一根筷子上一插,端著這幾樣東西正要出去,就聽見走廊的門被打開,明仁師叔咦了一聲,問劉大成道:“能走了?”劉大成卻不答,反而在嘴裏嚅嚅著說道:“師父,都是徒弟不好,連累您犯戒了!”
    明仁道長一時沒明白,反問劉大成,說:“犯戒?誰犯戒?犯哪門子戒?”任遠急忙快走幾步,對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明仁道長說道:“師叔,姓烏的從昨天就水米未進,要是餓死在咱們道觀裏,這殺生的罪過,可得算在您頭上!”明仁道長本來就看著任遠有點兒不爽,聽他這麽說,馬上接口道:“說的好像自己是個連螞蟻都不舍得踩的大善人似的!”被任遠這麽一打岔,他好像忘了追問劉大成嘴裏說的犯戒的話頭兒,伸出手來,在劉大成脖子的前後左右摸了一圈兒,點點頭,臉上露出笑容,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好用啊!”說話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把兩眼向任遠瞟過來,任遠閉口,從師徒二人身邊擠過,向門外走,明仁道長叮囑劉大成小心地上有雪,路滑,別摔著,也不等劉大成答應,轉身跟在任遠身後到了東廂房的門口,回頭瞅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往茅廁方向挪動著兩腳的劉大成,抬腿一腳踢在任遠的屁股上,嘴裏小聲說道:“‘六情染著,五欲沉迷,內濁亂心,外昏穢境,馳逐名利,耽滯聲色’,師侄,你犯的戒多了,我替師兄先懲罰一下!”
    硬生生挨了一腳,任遠也不生氣,轉頭對明仁道長說:“師叔,要是我大成師弟的臉也跟烏家哥倆一樣黃起來,到時您後悔恐怕都來不及!”明仁道長搖頭,十分淡定地回道:“你師叔是那麽沒分寸的人嗎?”任遠想都不想就接口答道:“是。”答完這個字,不等明仁道長抬腿,推開東廂房的門就往裏走了進去,明仁道長收回踢出一半兒的腿,嘴裏嘀嘀咕咕,翻著眼皮瞅著任遠的背影運氣。
    任遠把兩隻手裏拿著的幾樣吃食放在桌子上,回手把燈打開,戒備地看向床上的烏老大,隻見他還是那個俯身低頭的姿勢,聽見房間裏的響動,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任遠稍稍放下心來,用手指關節在桌子上敲了幾下,嘴裏叫道:“烏先生,好歹吃一口,道觀裏的夥食不咋地,還戒葷,不過,我烙餅的手藝可真不錯,嘖兒嘖兒,一口餅一口小鹹菜,再抿上一口小米粥,可不比大魚大肉差哪裏去!”正說得歡,明仁道長也走進了進來,直接到了床邊,伸手在烏老大的右手腕上摸了一會兒,又伸鼻子在他身子周遭聞了聞,說道:“脈數而澀,火邪內盛、毒邪外發,體味兒倒是小了些,一會兒再紮上幾針!”說完,轉身走到桌邊椅子上坐下,微閉雙目,不知在想啥,任遠見烏老大一直不抬頭,更不說話,也就不強勸他進食,便也坐到椅子上,學著明仁道長的樣子,把兩眼半睜半閉。
    烏老大撩起眼皮,分別看了一眼明仁道長和任遠,又把目光盯在桌子上的碗碟上,肚子裏突然咕嚕了一聲,緊跟著又打了一個嗝,任遠嘿嘿一笑,忍不住開口問道:“烏先生,您這是餓了還是飽了?”明仁道長睜開兩眼,看向烏老大,烏老大那個嗝打完,就不消停起來,肚子裏的咕嚕聲越來越大,嗝也連上了溜,任遠納悶兒地轉頭看向明仁道長,明仁道長微微點頭,跟他解釋道:“腸鳴如鼓,嗝逆不止,他這是中焦通了,我還真難以想象,堵了這麽多年,他是怎麽挺過來的!”任遠聽著烏老大嗝聲不斷,試探著伸著鼻子朝著烏老大的方向嗅了嗅,猛然皺起眉來,站起身走到門口,把門打開,這才回頭說道:“師叔,您別說,他還真堵了太長時間了,這味兒,受不了!”
    明仁道長卻不答話,站起身,把桌子上的粥碗端在手裏,走到床邊,遞給烏老大,說:“一口喝下去!”烏老大一邊打嗝,一邊接過粥碗,也不管涼熱,低頭把嘴湊近碗口,一仰脖子,把碗裏的粥倒進嘴裏咽下,咂巴幾下嘴,又打了一個嗝,這才側著頭,撩起眼皮,看著明仁道長,說道:“痛快!道士,醫道夠高明,我早已經忘了上下通氣兒是多麽舒服的一件兒事了!”嘴上說話的同時,目光卻又看向桌子上的餅和那小碟子鹹菜,任遠看見,便走到桌邊,把用筷子插著的餅拿起來,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通氣兒了就叫道士,不通氣兒的時候一口一個牛鼻子!”明仁道長臉皮抽動幾下,沒理任遠,任遠走到床邊,把手裏的餅和小鹹菜碟放到床上,烏老大伸手就把餅抓過去,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又用眼神兒示意任遠,任遠便把粥碗拿起來,邊往外走,邊說:“餅沒了,粥還管夠,一會兒吃飽了,別忘了接著講你們兄弟倆是怎麽找到姓王的炮手報仇的,我師叔想聽!”
    孫誌成掙紮著從地上起來,抬手摸了摸之前磕在台階上的額角,感覺疼得邪乎,嘴裏就發出噝的一聲,不過,這一疼,倒讓他腦子在一瞬間清明了不少,又知道他剛才踹的是那個胖子,心中的驚恐也小了一些,聽胖子嘲諷他腿腳麻利,不好意思開口解釋,隻好小聲說道:“那個,他們都在客廳沙發上坐著呢!”胖子嗬嗬一笑,對孫誌成說:“去,把他們叫出來,讓他們別在裏麵裝大爺!”孫誌成不敢動,胖子不耐煩起來,嘀咕道:“還說幫忙呢!要不是我功夫好,差點讓你那窩心腳給我踢得背過氣去!”
    他嘴裏嘀咕個沒完,腳下卻向客廳門口走去,孫誌成背靠著牆站著,把小手電抓在手裏,猶豫著要不要打開,手指按在開關上,想了想,一狠心,心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今晚就開開眼。”摸著黑,也向客廳門口那裏挪動腳步,瞪大兩眼,看著自己身前不遠處胖子的身影正站在客廳的門外向裏麵探頭看著,孫誌成有些納悶兒,這個胖子怎麽不進去跟那幾個東西大打出手,或者嘴上念幾句咒語什麽的,正感覺疑惑時,聽見胖子開口說話,好像在跟什麽人商量什麽,隻聽他說道:“老道爺,您睡一天了,出來喘口氣,活動活動腿腳?”可光聽他自己在那說個不停,沒聽見有人搭腔,孫誌成隻好往前湊過去,站在胖子的身後,壓低聲音問道:“您在跟裏麵那幾個嘮嗑呢?”
    胖子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哆嗦,反應過來之後,才轉頭嗬斥孫誌成道:“誇你一句腿腳麻利,你還來勁兒了,這悄嫋嫋地連個聲都沒有,嚇我一跳!”說著,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孫誌成發覺這個胖子好像膽子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大,一下子心裏就沒了把握,便愣在胖子的身後,一時不知說什麽,胖子又回頭往孫誌成臉上看了看,應該是看出了孫誌成心中所想,就說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怕得都快尿出來了?嘁!我是不想費事,想請我的幫手出來,把裏麵那幾個鬼玩意兒幾巴掌就能拍飛,既然你拿那個眼神兒瞅我,我就不裝了,給你露一手瞧瞧,靠後,別崩你一身血!”
    孫誌成聽話地往後退了兩步,胖子則晃了晃腦袋,又扭了扭脖子,抬腳就進了客廳裏麵,沒了他遮擋視線,客廳裏的一切又都進入了孫誌成的眼簾,那幾個胖子嘴裏的鬼玩意兒仍然在沙發上排排坐,其中有兩個正把臉朝向他,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而另外幾個則仰起臉,看著走進去的胖子,孫誌成後背發麻,兩個手心裏濕漉漉的都是冷汗,他不敢再看向那兩個把臉對著他的鬼玩意兒,兩腳一點兒一點兒向後退,沒想到,他剛動,裏麵那兩個一直盯著他的黑影也跟著動起來,身子忽悠悠從沙發上飄起,直奔門口撲出,孫誌成一下子站住,想打開手電,手卻像不聽使喚一樣,整個身子都突然變得僵硬不聽使喚。
    正怕間,耳邊就響起一聲怒喝,已經撲出門外的那兩個黑影身形一頓,孫誌成強撐著睜開兩眼,發現胖子正站在那兩個黑影的後麵,兩手向前伸出,抓在兩個鬼玩意兒的後脖子上,胖子把兩手向後一甩,那兩個黑影大張著嘴,做出嘶吼的樣子,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胖子看了一眼站在門外不敢動的孫誌成,返身又回到客廳裏,把身上的外套一扯脫掉,扔到一邊,隨後就又兩隻手分別在自己的兩邊腋下拍了拍,孫誌成吃驚地發現,胖子的身體四周,像是突然冒起了一層紅色,本來陰冷的客廳裏,被他身周的紅色一映,竟然暖和了不少,而被他抓住後脖子甩進客廳裏的鬼玩意兒沒等站穩,便爭先恐後地衝胖子撲了過去。
    胖子張開雙臂,站著不動,在兩個黑影撲到自己身前時,他主動迎上去,在兩個黑影的身體中間一穿而過,嘴裏忽然叫道:“真他娘的涼快!”這一連溜的動作,把孫誌成看得眼花繚亂,他忍住害怕,瞧向另外幾個黑影,卻見那幾個都把身子對著胖子,模糊不清的麵孔竟然顯出貪婪的表情,孫誌成正要開口叫胖子小心,胖子卻不等另外幾個黑影有所動作,朝著那幾個疾衝過去,不用手打,也不用腳踢,就那麽直直地逐個穿身而過,沒用兩分鍾,客廳裏隻剩下胖子一人在那裏大喊大叫個不停,孫誌成注意到,剛才胖子身體上的那一圈兒紅色,此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他正琢磨著胖子把那幾個鬼玩意兒弄到哪裏去了的時候,胖子對著門口叫道:“跑腿的小催,快給我拿外套,哎吆嗬,凍死我了!”孫誌成急忙跑進客廳,從地上撿起胖子的外套,快步走到胖子身邊幫他穿上,胖子一邊冷得直打哆嗦,一邊自誇道:“看見沒?我都用不著我的幫手出手,三下五除二,一個沒跑了!”孫誌成被胖子身上的涼氣一衝,也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問道:“都打死了?”胖子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不滿地叫道:“小胖子,你太不講究了,本來就沒多大的地方,咋擠進來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