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處長返回樓上不久，就去而複返，急急地打開門鎖，推門進來，衝躺在床上的胖子說道：“老楊，走，陪我們走一遭！”胖子慢慢騰騰地從床上坐起身子，頗感為難地撓了撓油光錚亮的腦袋，說：“宋處長，不是我推脫，要是把我當主力，恐怕咱們得吃虧！”說著，衝宋處長擠了擠眼睛，把嘴角朝著陳敬的方向歪了歪，宋處長像是沒看見他的小動作一樣，對著低著頭坐在床邊的張弛叫了一聲，說：“張弛，你肚子裏的邪火，要不要發泄一下？”張弛扭過臉看著宋處長，一張臉忽黃忽白的，兩隻眼睛裏也布滿了血絲，宋處長見他這個模樣，突然有些後悔起來，便又開口道：“身上不得勁兒？那就......！”
    沒等他說完，張弛就站了起來，把兩隻手伸在身前，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手心裏，餘下的三個指頭直直地豎著，右手卻隻把拇指彎曲下去，留著四根手指，見躺在床上的陳敬正看著他，就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把兩手在身前隨隨便便地比劃了一下，陳敬盯著他的兩隻手上，微微皺眉，張弛收回手，往身邊的劉星星肩膀上拍了拍，指了一下陳敬，小聲說：“寸步不離！”劉星星愣了愣，急忙點頭答應，張弛便向門口的方向走去，嘴裏同時說道：“胖子，我倆搭檔一回，行不行？”胖子張大了嘴，有些疑惑地看向宋處長，宋處長則不動聲色地朝他晃了一下頭，胖子突然變得有些興奮起來，肥胖的身軀靈巧地從床上一躍而下，落地的腳步聲竟然微不可聞，口中不滿地叫道：“叫胖叔，叫什麽胖子！”
    坐進車裏的胖子看著坐在司機位置的宋處長，不解地問：“就咱們一輛車三個人？是不是太托大了點兒？”宋處長把車打著火，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張弛，回答胖子道：“咱們先去醫院，看一看市局的老鍾，在那兒有人跟我們匯合！”胖子哦了一聲，放心地把身子往座椅上一靠，說：“人多膽氣足，嘿嘿！”宋處長把車開出省廳的大院後，車速一下子就提了上來，胖子哎呦了一聲，抬手拍了拍胸口，埋怨道：“宋處長，慢點兒！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我這顆小心髒，讓你整得忽悠忽悠的！”宋處長聽他說得矯情，忍著笑，看了眼腕上手表的時間，說道：“一個小時前，城西南的火葬場，出事兒了，那個歌星的屍體又被弄走了，還是被兩個小孩兒手拉手給領走的，火葬場大門口的兩個保安，有一個被小孩兒咬了一口，跟老郝一樣，臉上缺了一塊兒肉，另一個保安雖然被嚇的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可大致的情況不差，還有，那兩個小孩兒領著那具屍體從停屍房裏出來的時候，大門口外麵，有人又唱又敲的，這回你知道是誰了吧？”
    胖子小聲罵了一句髒話，接著十分疑惑地問宋處長：“這麽說，歌星的案子，是那兩個小鬼兒幹的？為啥要幹？這麽幹有啥好處？”宋處長扭頭瞅了瞅胖子，詫異著反問：“老楊，想知道這麽幹有啥好處，你得去問養這兩個小鬼兒的那個人吧？你要是非得問我，我隻能說，烏家老二是想把事情鬧得大一點兒，好要挾咱們把魏見秋放了！”胖子搖頭不語，皺眉沉思，張弛啞著嗓子，突然插口說道：“宋處，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昨天晚上鍾頭兒接到火葬場報案說歌星的屍體不見了後，他立即去了火葬場，然後就直奔酒店，最後大個兒他們也是在酒店頂樓的一個房間裏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鍾頭兒和那個歌星的屍體，難不成是鍾頭兒發現了什麽線索？”
    宋處長肯定地點頭，說：“我也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兒呢，可惜，老鍾現在還沒醒過來！”說完，他趕緊回頭又瞅了一眼張弛，安慰他道：“醫生說，老鍾沒生命危險，你別著急啊！”張弛搖搖頭，接著把頭低下，悶哼了一聲，胖子擔心地扭過身子，看著張弛的臉上，又和宋處長對視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張弛卻又抬起來頭，用雙手狠勁兒搓了搓自己的臉，說道：“宋處，要我看，咱們先直接去酒店，我要判斷得不錯的話，不管烏老二在不在那裏，帶著兩個小鬼兒的那人一定在，歌星的屍體......恐怕也會在！”宋處長想了一下，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對方接通後，他很快地說道：“去歌星住過的那家酒店！”
    每天午夜過後，酒店前台的客服通常就放鬆下來，這個時間，來辦理入住的客人通常不會很多，甚至沒有，兩個剛入職沒兩天的年輕漂亮的客服都坐在前台裏麵的椅子上，有些困意朦朧地擺弄著手機，正無聊間，正對著前台的大門一響，一個矮墩墩的男子推門而入，背上還背著一個木箱子一樣的東西，門在他身後關上，門外，影影綽綽地像是有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站在那裏，雙手一邊一個各拉在一個小孩兒的手上，矮墩墩的男子徑直走到前台，先是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行了個躬身禮，也不開口說話，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本護照遞過來，趁著兩個客服把注意力都放在護照上，回手把身後的木箱的蓋子掀開一個縫隙，又把手伸進箱子裏麵摸了摸，隨後就把手拿出來，卻仍然讓木箱蓋子的縫隙敞開著，一個客服正要把護照的號碼輸入進桌子上的電腦裏，矮墩墩的男人卻伸手敲了敲前台的桌麵，兩個客服一起疑惑地抬頭看向他，瞬間同時愣住，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兒裏看到了驚懼之意，又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又一齊轉頭向前台外麵這個矮墩墩的男人的兩個肩膀上看去，這回看得清清楚楚，這人的兩邊肩頭上，各自多了一個黑黢黢看不清麵目的人臉，兩個客服先後驚叫了一聲，指著矮墩墩的男人，嘴裏卻說不出話來，矮墩墩的男人臉上帶著微笑，伸手從拿起自己的護照，抖了抖肩膀，那兩個人臉分別向兩個客服撲了過去，稍傾，驚叫聲停止，兩個客服木呆呆地站在那裏，他們的頭頂上，各自多了一個麵目不清的黑乎乎的人臉形狀的東西，矮墩墩的男人把護照放進胸前口袋裏，雙手合十，眼睛卻看著那兩張人臉，麵帶笑容，又是微微一躬身，接著快速轉身向大門走過去，把大門打開，自己卻讓到一邊，兩個白臉小孩兒一齊邁步，拽著一臉死相的歌星走進大門裏麵。
    宋處長把車停在酒店門前的停車場上，率先下車，沒等他轉頭向四下打量，旁邊的兩輛車的車門同時打開，四個人同時從車裏下來，其中一個壓低聲音叫了了一聲宋處，宋處一看，正是李樹，跟在他身後的是張成龍，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兩個人分別跟宋處點了點頭，宋處長也不說話，隻是抬手指了一下自己那輛車的後車門，個子又高又壯的那個急忙走過去，伸手就把車門拉開，而緊跟在他身後那人則說道：“不是，張弛，譜兒擺得這麽大了嗎？還得讓大個兒給你開車門！”嘴裏說著，用肩膀一拱，把擋在他身前的大個兒拱到一邊，探頭向車裏麵看進來，正好和要下車的張弛麵對麵，張弛聲音有些嘶啞地叫了一聲：“瞎子哥！”瞎子眯起兩眼，吃驚地小聲問道：“這臉，不是，咋看著這麽憔悴呢！”大個兒不耐煩地拽著瞎子的胳膊把他往後扯了一下，說：“讓我看看，怎麽個憔悴法！”嘴裏說話的同時，把已經從車裏下來的張弛一把摟住，向他的臉上看過去，瞎子又湊到兩人跟前，對大個兒說：“不是，大個兒，這黑燈瞎火的，你能看出來個啥？”大個兒嘿嘿一笑，鬆開張弛，又探頭向車裏看去，同時問道：“就你自己來的，那誰呢？”
    身後一個聲音搶著答道：“找我嗎？看這裏看這裏！”大個兒直身回頭，卻見搭話的那人是個光頭的胖子，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和瞎子兩人，宋處長走過來，指著胖子對兩人說：“這位，姓楊，名柳，楊樹的楊，柳樹的柳，京城來的幫手！”大個兒和瞎子正要上前和胖子握手寒暄兩句，卻聽見哢哢兩聲輕叫，他倆急忙和胖子點頭致意，忙不迭地又湊到張弛的身邊，瞎子伸手摸了摸張弛胸前的衣服，說道：“哎呀，不是，老大，可想死我了，快出來咱們親熱親熱！”老大從張弛的衣領那裏露出它的小腦袋，瞪著兩隻小黑眼珠朝著瞎子和大個兒看了一圈兒，在張弛的衣服裏伸了個懶腰，身子一弓，從張弛的衣領那裏鑽出來，口中又哢哢了兩聲，跳到離他最近的瞎子的肩頭，用鼻子在他的臉上嗅了幾下，瞎子半邊身子像是酥麻了一樣，受寵若驚地說：“不是，老大，到底還是想著我呢，以前你可對我帶搭不理的啊！”老大不理他，又是一跳，落在大個兒的肩上，同樣伸著鼻子在他臉上嗅了嗅，沒等大個兒伸手去抓它，它便又跳回到張弛的胸前，抬頭盯著張弛的臉上瞅了瞅，小聲的哢了一聲後，兩個小黑眼珠就看向張弛背對著的酒店頂樓的方向。
    宋處長他們幾個都注意到了老大的動作，同時仰起頭，順著老大目光的方向也看向頂樓，頂樓那一層的窗戶都是黑著的，大個兒小聲說道：“頂樓東側從南麵數第三個窗戶，就是我們發現鍾頭兒和那個歌星屍體的房間，酒店的經理說，最近兩年，頂樓一直空著不住人，不過，每間客房裏的設施啥也不缺，問他空下來的原因，他隻解釋說，客人們都不喜歡住頂樓，很明顯，這回答很敷衍，那上麵一定有啥說道兒！”胖子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脖子，還故意哆嗦了一下，對他們幾個說道：“說道兒大了去了，看上幾眼，我的兩個眼皮都發涼！”瞎子和大個兒聽他這麽說，互相看了看，大個兒忍不住，問胖子道：“真有說道兒？啥說道兒？講講，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胖子嘿嘿一笑，回答大個兒道：“別急，一會兒讓你看個夠！”嘴上說話的同時，兩眼卻不停地向酒店的大門口瞟，張弛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他的眼裏，一個很清晰的人影正站在大門口那裏，一身長袍，背著雙手，回過頭來，和張弛的目光對上，笑了笑，一閃而入，張弛轉回頭，和胖子對視了一眼，胖子笑著說：“老家夥精神頭兒養足了，還挺歡實！”
    走到大門口的宋處長突然停住腳，身子向後一退，把跟在他身後的胖子讓到自己的前麵，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胖子無奈地對宋處長晃了晃禿腦袋，伸手就把酒店的大門推開，宋處長正要跟上，張弛扯了他一下，攔住他，向後麵指了指，說：“宋處，您還是跟在後麵！”宋處長點點頭，張弛用手輕輕摩挲了幾下老大的後背，說：“老大，跟著我們在地下室裏窩了好幾天，去吧，好好溜達一圈兒！”老大從他的懷裏跳到地上，又伸了個懶腰，這才大搖大擺地向酒店大堂躥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幾人的視線之外，胖子走進大堂，突然停住腳，笑嘻嘻地看著前台裏麵，宋處長見他不動，也順著他的眼神兒看過去，就見前台裏兩個年輕漂亮的客服身姿筆挺地站著，一副迎接客人的模樣，他正要出言譏諷胖子看見美女就連路都不會走了，心裏陡然一驚，察覺出有什麽事情不對，那兩個漂亮女客服的眼神兒，越看越不對勁兒，直勾勾的對著他們這一夥人，卻又像沒看見他們一樣，還有，讓宋處長感覺渾身發毛的是，這兩個客服的四個眼珠，在大堂燈光的照耀下，黑得邪性，胖子回頭看了看張弛，對前台裏麵抬了抬下巴，張弛衝他微微點頭，胖子快步向前台那裏走過去，張弛轉過身，對宋處長他們幾個說道：“兩個客服被定了魂兒了，咱們先別過去！”瞎子和大個兒抽了一口冷氣，看了一下身邊一臉淡定的宋處長、李樹還有張成龍，瞎子終於忍不住，問張弛道：“不是，張弛，你去特案處也沒多長時間啊，這就滿嘴都是術語了？定魂兒？咋定的？”燈光下，張弛臉上一會兒黃一下，一會兒白一下，白的時候皮膚下隱隱有一條一條的血絲顯出來，讓他的麵孔看上去有些猙獰，瞎子和大個兒暗暗心驚的同時不免擔憂起來，張弛像是看出了兩人的心情一樣，對他們笑了笑，隻不過他的笑容裏帶著明顯的苦意，抬手在自己的臉上揉了揉，這才說道：“我能看見你們看不見的很多東西，至於我咋知道的她們被定了魂兒，說實話，這個我解釋不了，我要是說了的話，你們別害怕，那兩個客服的腦瓜頂上，都多了一張看不清五官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