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花奶奶足足在我身上抽完三根煙才意猶未盡的退去。
    我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謝天謝地，這次她總算沒再要酒喝，大概是看我之前已經被黃天霸猛灌了一小杯酒，這位愛鬧騰的奶奶終於發了善心，放過了我這個酒量稀巴爛的慫包。
    “歇會兒。”陳梓峰再次遞來濕毛巾，聲音裏帶著幾分調侃，我坐在凳子上休整了片刻，順便去上了個廁所。
    洗手間的鏡子裏，我的唇色有些蒼白，臉頰兩邊還有一些醉意的潮紅，更讓我詫異的是，真的一滴經血都沒有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手指無意識的撫上小腹，一時間竟不知該開心還是悵然。
    回到堂屋時，二神小師傅已經準備換上請常仙的調子，我不敢直視二神，默默的又坐回小凳子上。
    與陽陽家常仙的熱絡不同，她家常仙最愛說話，因為我幹爹常天剛和大哥常有在都經常在她身上，跟她磨合的也最好，我家常仙們則高冷的像座移動的冰山。
    “要開始了。”郝姐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
    二神小師傅的鼓點忽然變得綿長深沉，像蛇行過草叢的沙沙聲，我的身體先是一僵，隨後不受控製的扭動起來。
    不似胡家的剛猛，也不同於黃家的歡脫，而是某種柔中帶剛的韻律。
    雙手合十的姿勢像個虔誠的教徒，兩條手臂卻像沒有骨頭似的左右擺動，帶動整個上半身劃出詭異的波浪線。
    供桌上的常仙令旗無風自動，旗麵上的蛇紋在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真的在遊動，
    陳梓峰站在我身側，手中捧著一杯清茶，他低頭輕聲道：“常仙喜靜，你且放空心神。”
    這話音剛落，我就感到一股沁涼的氣息自尾椎竄上來，像條小蛇沿著脊梁遊走。
    與胡家的熾熱、黃家的歡騰截然不同，常仙的到來總是這般悄無聲息，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常蟒兩家的仙家倒是體貼，常家教主和蟒家教主用喝了一盞茶的功夫規規矩矩的報完各自仙家們的名號就退下去了，沒怎麽折騰我。
    常家仙家一共二十位，蟒家仙家一共二十一位，外帶九位外五行仙家——外五行仙家們的名號依舊是蟒老爺子順口幫著報的。
    當最後一位仙家名字從唇間劃出時，這下胡黃常蟒四家就算是齊活了。
    我整個人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癱坐在凳子上，後背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濕，涼津津地貼在皮膚上。
    郝姐又請胡德青上來做最後的確認，我的身體剛鬆懈下來，不得不再次繃直腰板。
    胡德青上身時總帶著股雷厲風行的勁兒，郝姐的話音還沒落，他就借著我的嘴幹脆利落的回答道：“都齊了。”
    “真沒遺漏？”郝姐接過大磨手中的名冊，筆尖從上麵的每一個名字上劃過。
    “嗯。”我右手自動擺了擺，腕骨發出一聲輕微的哢響，“讓弟子回武漢了之後記得給我們送元寶，”這語氣活像老板交代秘書辦事，“我們辦事圈活都等著要用。”
    郝姐笑著應下：“一會兒我就盯著這丫頭記下來。”她邊說邊用筆在名冊上添上了一句話。
    當胡德青的氣息終於完全退去，我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差點從凳子上滑下去，陳梓峰眼疾手快的扶了我一把，讓我踉踉蹌蹌的挪到沙發上躺下。
    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才驚覺已是午後，陽光斜斜的照在供桌上，給那些法器鍍了一層金邊。
    打開微信，看到陽陽給我發來的消息：“胡黃常蟒弄完了嗎？”
    我趕緊劈裏啪啦打字給她回複。
    胃裏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抗議，這才覺得饑餓感襲來，陳梓峰適時遞來一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我顧不得形象抓起來就炫，三個拳頭大的肉包子轉眼下了肚，餡料的油香在舌尖炸開，這才覺得魂兒慢慢歸了位。
    酒意隨著仙家們的離去漸漸消散，但太陽穴還在突突突直跳，
    手機又震動了兩下，我劃開鎖屏一看，屏幕上並排著兩條消息：
    一條是陽陽發來的：恭喜你已經完成一半啦，一會兒晚上繼續加油，寶寶~後麵跟著三個放煙花的表情包。
    一條是趙廣牛發來的：方便否？
    簡單明了的三個字，典型的趙廣牛風格。
    我指尖在屏幕上輕點：方便。
    幾乎是在消息發出去的瞬間，語音通話的界麵就跳了出來，我特意沒開揚聲器，聽筒裏傳來趙廣牛特有的嗓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山洞特有的回響：“聽老吳說你今天出馬？”
    “嗯，剛完成胡黃常蟒四家的報名。”我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晚上還得清風報名、開馬絆、拜七星......”
    “恭喜。”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凝重，“不過.....”這欲言又止得語氣讓我心頭一緊。
    窗外突然刮過一陣風，八仙桌上的四麵令旗輕輕晃動，我下意識往陳梓峰那邊瞥了一眼，他正幫郝姐整理著堂單，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抬頭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老道士讓我繼續閉關。”趙廣牛的聲音拉回我的注意力，“這次....可能要久一些。”聽筒裏傳來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像是他在山洞裏調整合適的坐姿，“等我出關，可能會提前下山去找你。”
    我眼前浮現出泰山那個有些破舊的道觀，當初那個老道士捋著白胡子對我說的話：“等我這徒弟入世，你要負責帶他遊曆三年。”當時滿口答應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知道了。”我輕聲應道，手指無意識地繞著充電線打轉，“你...好好閉關。”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終究沒問他在擔憂什麽。
    通話結束的提示音響起時，郝姐正好敲了敲桌子：“丫頭，快過來看看堂單。”陳梓峰站在她身側，手裏捧著那卷三尺三的紅布，陽光透過他指縫，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塞回兜裏，屏幕還殘留著些許溫度，就像泰山深處那個正在閉關的年輕小道士留給我的，若有似無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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