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又過了兩三日。
    夜間。
    靈璿園不像聖地那樣，每晚都有陣法導致的傾盆大雨。
    少了那熟悉的感覺，林亦倒是有些難以入睡了。
    躺在數日前新搭的石床上，看著那漆黑猙獰的石壁，林亦莫名有萬千話語想要開口。
    他知道白星也還沒睡著。
    於是翻了個身子，遠遠望著她，下意識的就開了口。
    “師父。”
    隻是叫了一聲。濺出回音。
    “……”
    白星自然是照例沒有理會他。
    “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我也知道你討厭我，你恨我。但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我愛你。從始至終，一如既往。”
    “……”
    半晌沒得到回應。
    林亦倒也習慣了。
    “這回睡了師父。”
    他又失落的將身子翻了回去。
    “……”
    “嗬嗬。”
    似乎有略帶嘲諷的笑聲突兀出現，然後在山洞裏回蕩。
    林亦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緊接著，白星那清脆冷漠的聲音就從遠處緩緩飄來。
    “你這樣的人，不配談愛。也不要侮辱愛情了。你的愛太廉價，我接受不了也不會接受。”
    “……”
    “不！不是這樣的！”
    林亦突然有些激動的床上跳了起來，他想要解釋什麽，但卻無法打斷白星那自言自語般的持續。
    “我毫不懷疑，要是犧牲我能成就道祖之路，你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我也毫不懷疑，要是我阻礙了你的強大，你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我毫不……”
    砰！
    拳頭衝擊石壁發出的震蕩打斷了白星的發言。
    夜幕掩蓋著的，是林亦那雙被殺戮道韻侵蝕到血紅的眼。
    “我都，說了，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不是這樣！”
    他嘶吼著，但又努力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願意相信我！”
    他有些煩躁的抓撓著自己的手臂，直到蔓延出血痕。
    “嗬嗬。”
    白星還是閉著眼保持著嘲弄的笑容，波瀾不驚。
    “龍若雨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沒有互相愛欲的相通，是不可能神交成功的。”
    這個法路的殘缺版還是當初白星從秘境偶然習後告訴林亦的。對於那些前置條件，她自然再熟悉不過。
    哪怕是林亦自己修複改良的，但也不會脫離最根本的運行準則。
    ……
    麵對質問，林亦一時間啞口無言。
    “可是，你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愛情也分等級，我愛你勝過我自己。你高於我的一切。高於我的道，也高於我的生命。”
    但他還是努力解釋，還是妄圖做一下掙紮。
    可惜，白星又恢複了油鹽不進的無動於衷。
    “睡覺吧。”
    她說。
    “我跟你這樣的人，沒什麽好談的。你讓我感到惡心。”
    “……”
    ……
    後續幾日，兩人的關係依舊是再無寸進。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僵局。
    軀體恢複了不少，白星的傷勢已經基本痊愈了。
    但她愈發的冷漠。
    兩人之間依舊有所交流，但卻又跟沒有一樣。
    她甚至不會等林亦把話說完，就會跟完成任務一般，說出那些靈植的名字作用甚至味道。
    就好似完成任務一般。
    但有的時候，又會突然懶得理他。等他開口叫好幾聲師父，才不耐煩的快速作答。
    有些莫名其妙。
    林亦愈發看不懂現在的白星。
    他心底堆滿了鬱悶和難受。然後就是不敢表現得，抓狂一般的煩躁。
    ……
    隻是，林亦不知道的是，比他還要煩躁的，是白星。
    身體疼痛的消失是個契機。而那一成不變的環境更會悄無聲息的改變著她的心境。
    不知是哪一天，在回答完林亦的問題後，白星突然就錯愕在了原地。
    她突然覺得，在自己未曾察覺的角落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而等解開這個謎底後，她的心底就隻剩下了惶恐和不安。
    不知是第幾次無意間的與林亦對視後，白星突然發現：她似乎……對麵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男人，已經沒有以前仇恨了。
    那一天，她第一次發了莫名其妙的大火。
    她將餐桌掀翻，林亦剛烹製成功的飯菜被掀的滿地都是。
    然後她就哭了。
    ……
    在白星麵前，被澆了一身湯汁的林亦是那樣惶恐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做錯了什麽，但依舊跪在地上不斷道歉，祈求著白星的原諒。
    但白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因為她是在對自己生氣。
    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麵對感情時，真的很賤很賤。
    當初麵對風朔雷的欺騙，她依舊選擇選擇了接受林亦。而現在麵對林亦這種畜生，她竟然沒有升起仇恨。
    ……
    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可惜沒有打到。
    體內被林亦種下了禁製，她連自己傷害自己的權利都沒有。
    ……
    也是從那一天其，白星的行為才愈發讓人追摸不透。
    ……
    當然，林亦並不知道白星的內心想法。他隻知道，白星最近食欲大減。
    他有些苦惱。
    他不明白，為什麽原本還有點希望的順利進程，又會變成現在這樣。
    ……
    就這樣又過了數日。
    這期間內，林亦為了能讓白星開心一點，每天都會學著下界的凡人那樣，給她做一杯果汁。
    這不。
    又到了下午。
    林亦又準時準點的出現在了正在軟墊上枯坐的白星麵前。
    “師父，你看！這是啥。”
    林亦伸出手，在白星麵前晃了晃那幾個橙色的圓果子。
    瞬間，白星就瞳孔一縮。
    以她的閱曆，自然認得出，這是黃泉滅靈果。
    也是當初濟世道尊的成名之作，歎息之毒的主要成分。
    這是世間最強最無形又最烈的毒藥。它直擊靈魂，是唯一可以滅殺見隱境的存在。
    這是本該被曆史淹沒的東西，竟然會在十萬年後被林亦得到。
    白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他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
    ……
    林亦這段時間也可謂是心力交瘁。
    於是他並沒有注意到白星那掩蓋的很好的情緒變化。
    依舊自顧自的說著。
    “這是橘子！我在一個叫瓊明界的下界吃過，甜甜的，味道很好哦。”
    旋即，似乎又想到什麽。
    “嗯，不過，這橘子的枝幹怎麽是紫色的？奇怪。師父，這是橘子嗎？感覺有點不對勁。”
    問題拋了出來。
    而決定權，在白星這裏。
    瞬間，莫名其妙就掌握了生死大權的她，腦海裏掙紮閃過了萬千思緒。
    她想到了自己和林亦的過往，也想到了林亦那畜生般的行為。更想到了自己那愈發淡漠的仇恨，還有兩人那難以掌控的未來……
    ……
    最終，白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點了點頭。
    “這是仙橘，不過比起普通橘子，隻多了個舒緩心神的作用。”
    她選擇了隱瞞事實。
    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心，既然這可能是唯一可以殺死林亦的機會，那就動手吧。
    她接受不了自己未來有一天會原諒這個畜生。
    同樣的，她也接受不了自己親手殺死從小養到大的林亦。
    這一刻，她覺得，或許，兩人死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結局。
    ……
    因為本身熟悉，而現在又得到白星的肯定後，林亦那是絲毫沒有懷疑。
    很快，他就用靈力攪了兩杯豔麗的橘子汁。
    盛在竹筒裏，好看又香甜。
    “來，師父，嚐嚐。”
    他遞了一杯給白星。
    白星也是很自然的接了過去。或許是早已有麵對死亡的覺悟，她的手甚至都沒抖一下。
    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味道不錯。”
    她一如既往的淡漠評價一句，但目光卻緊緊盯著林亦那握住竹筒的手。
    “哈哈，我也覺得不錯。”
    林亦笑了笑，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直接就將竹筒貼近了嘴唇。
    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