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容易被眼前看到的印象所迷惑的。
    灰岩這個家夥，在諸夏聯盟各位領導的眼中，是個啥形象呢？
    在軍方看來，灰岩是一個沒什麽戰術才華，但是執行力挺強，普普通通的高層軍官，在他的帶領下，整個岩石族的軍人似乎都有這種特性。
    所以，岩石族自加入夏國以來，打的仗一點都不少，但是大家都沒什麽太深刻的印象，出彩的英雄團隊沒有他們，也絕對不會犯錯誤拖後腿。
    像極了那種班級裏永遠能考到八十分，但是死活上不去九十分的孩子，誇誇不著，罵罵不上。
    而在非正式場合，灰岩是一個永遠半躬著身子陪在領導身邊，遞煙點火，送煙灰缸，泡茶加水，檢查餐具，吃完飯後把椅子推回原位，小心的檢查領導物品有無遺漏，出門走在最後一個，臉上始終帶著溫和又靦腆的笑容。
    你會覺得這個人挺好，但你下意識會覺得這個人不咋重要。
    灰岩的這個形象，甚至可以上溯到岩石族第一次見到雲夏冬大使，卑微的說出那句“不知道貴客需不需要斥候？戰士？礦工？搬運？我們都能幹的，便宜，而且您絕對放心，都是族裏聽話的好孩子。”
    老實人一個。
    那麽，如果把視角從夏國移開，灰岩又是位什麽樣的領袖呢？
    在他任上，為了遏製人口急速下滑的頹勢，進一步將“提前退休”的年齡下調到四十歲之前，並且用暴力手段，取消了原本各部落酋長和頭人的豁免權。
    為了掙一點糧食，他死皮賴臉的抱普羅特斯的大腿，抱晶靈文明的大腿，抱一切戰區內能接觸的文明的大腿，哪怕是赫爾這種全文明公敵，他也不肯放過任何機會。
    全場五十多名各文明代表，他是除赫爾本族之外唯一一個認真學習過赫爾語，能和初來乍到的夏國搭上話的。
    灰岩的骨子裏其實帶著一股子狠勁。
    在途經的星港，夏國說想要引擎，他直接拆了自家飛船上的引擎。
    鐵馭和夏國結了仇，他直接安排人殺進了鐵馭的大使館，殺了七個鐵馭人給夏國出氣，反手準備死七百萬人平息鐵馭的怒火。
    夏國在七岩星係傳授了人工合成澱粉技術，灰岩直接在部落中表態，岩石族三十億人，可以為夏國死一半。
    這樣一位領袖，在陳漠麵前表態，請元帥給他一個機會，他會處理好這邊的事情，那麽，幾乎可以確定，他的處理方式一定會比夏國原本的處理方式更加激進和狂暴。
    站在祭典大廳的台上，灰岩俯瞰眾人。
    已經感覺到了不對的各部長老開始瘋狂的辯解，哀求，申訴……
    “酋長大人，這都是夏國人在背後指使的，我們占的地才一小半啊！”
    “這都是岩石族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土地，我們隻是不想賣的那麽便宜而已，再說了，夏國人說了可以談的啊。”
    “錯了，我們錯了，我們願意把土地都奉上，酋長饒命，饒命！”
    麵對滿堂的哭嚎，灰岩隻輕輕揮了揮手，把這些理由如蛛網一樣輕輕拂去。
    “當年我們被人征服，給人當礦工和打手的時候，沒有誰聽我們的解釋。”
    “宇宙戰爭破壞了七岩的環境，我們的糧食產地毀於一旦，也沒有誰管我們的死活。”
    “鐵馭說要我們以百萬人賠償他們一條命的時候，你們的哀求，有一絲一毫的作用嗎？”
    “現在，你們憑什麽覺得，夏國要聽你們的解釋？”
    “就因為夏國好說話？”
    灰岩緩步走下台階，每一個腳步聲都重重踏在部落頭人們的心尖上。
    “沒有把你們這群混蛋打下去，是我犯下的最大錯誤！”
    “諸位，上位者願意跟你講規矩，那是一件多麽難得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用別人賦予你的資格去對付別人，還覺得自己巧妙的利用了規則？是不是你們隻有在麵對鐵馭和赫爾這種野蠻人的時候，才能理解世界的本質，就是弱肉強食？”
    灰岩前酋長伸出手，一個一個的點名，將當年參加過對夏結拜儀式的十二部前任酋長，年輕領袖都叫了出來。
    “我今天說這麽多，不是說給他們聽的，是說給你們聽的。”
    “你們跟著我一直在軍中，沒機會參與這事，算是僥幸逃過了這麽一劫，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們身在岩石城，會不會攪合到這件事情中去。”
    “但是，你們的家人，有沒有參與，想必你們是清楚的。”
    “今天在這裏，我先表個態。”
    “小派爾，我的孩子！”
    “在！”年輕的大個子匍匐在地，淚流滿麵，他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
    灰岩慢慢彎下腰，用手在自己孩子的頭上輕輕拂過，最後以一次清脆的角質碰撞收尾“曾經，岩石族的先輩為了部落，一代一代犧牲了自己，才讓我們得以延續至今，現在，維護部族的任務，輪到你了！”
    “你們死了，部族才能更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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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我會好好照顧，去吧，別給岩石族的祖先丟臉！”
    這個夜晚，被稱為血岩之夜。
    按照灰岩畫出的紅線罪行無關大小，隻分有和沒有，整個岩石部落血流成河。
    岩石城是一座大城，城中有數量龐大的各級岩石族政府官員和公務人員，連同有牽涉的親屬，炒地操作的商業夥伴，經辦和跑腿的嘍囉，私下串聯的幫閑，最終拎出來三百六十餘萬人，在自這個夜晚開始之後的一段時間內，統統失去了生命。
    多嗎？不多，用灰岩的話說，今日刀不剜去爛瘡，難道要等到感染了全身再來處置？岩石上下數十億人呢，死一惡人救上千族人，死百萬人得保全族，這是部落的幸運。
    至於他們怎麽死的，有老死的，有病死的，有祖先懲戒，有義士拔刀，還有羞愧難當以致自殺身亡的，上百萬封親筆懺悔書足以證明。
    第二天，灰岩安排族中人手，依次通知那些在岩石城占下了土地的事主，隻說當時經辦人幹了錯事，現在交代完罪行自殺了，請趕緊過來辦理土地使用權解除手續，我們可以全額退返當初的土地出讓費用，過了指定時間不來，按非法交易，那就一分錢不給了！
    一開始，主使藍星同學會和星海學院還有些不以為然。
    什麽非法交易，我們的全套手續都是合法的，哪怕官司打到夏國中樞，我們也不缺道理，當事人自殺關我們什麽事？
    然後，消息靈通者很快就知道了岩石族的“自殺規模”，排著隊過來辦理清退手續了。
    正如灰岩所說的那樣，強者願意跟你講規則，你卻拿規則去坑害強者，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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