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盼得君歸,怎知情卻遠(1)(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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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漏中的水一點一點地滴下來,墜落下來泛起陣陣漣漪,雖然微卻猶如我心中不止的起伏紛亂。相比起我和清吟,尚香看上去更是焦心重重,不停地來回踱步,還時不時地跑到殿外去,看下是否有什麽消息傳來。

    也許是過了很長時間,又或許隻過了一瞬,陡然一個恍惚,我看見大殿的門前出現了一道身影,想不到換上一身盔甲的他依舊如往日,玉顏皎皎,俊逸若仙。隻是看見他微皺著的眉頭,我便已知曉情況必然不容樂觀。

    果然,尹軒然才踏入殿裏沒幾步,便向我道:“擁護前皇的軍隊已經攻下京城,現在差不多已經打入皇宮,到章乾宮前了,而且宮內的禦林軍也已全部反叛”

    我努力平緩下心緒問:“他可還好?”

    尹軒然怔了怔:“他?”

    我自己一瞬間也懵了。

    雙雙無語一陣,尹軒然正言道:“現在前皇正領舊部與皇軍交鋒,不過大半皇軍皆已投降。”

    聽來這本是捷報,但我看見他仍是皺著眉頭,又問:“怎麽了?”

    這時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拉著我便往外走,我跟著他一路小跑,看著這方向竟是往章乾宮去的,心底不由一沉。

    待我到達章乾宮前,隻見劉煜澤已是盔落甲殘,周圍圍了一圈的士兵,然而煜傾則手持一劍,立於一側,卻並未靠近。

    因為太後正被劉煜澤挾持在手中,脖子被劍抵著,隻差分毫就要將肌膚割破。

    難怪劉煜澤會如此放心地讓煜傾離開,有了太後留在宮中做籌碼,煜傾是定不敢亂動。

    “皇兄可有想過,有一日你也會敗在為弟手上?”最後是煜傾先行發的話。

    劉煜澤卻仰天大笑幾聲,近了近抵在太後脖頸上的劍:“即使是敗了,有太後娘娘當墊背,死了也是值了!”

    煜傾憤恨地瞪了劉煜澤一眼,手中的劍微微顫抖,咬牙道:“你放開我母後!”

    這時卻又聽太後喊:“傾兒你不要再猶豫了,為了哀家這條老命,不值得!”

    “若我偏說不呢?”劉煜澤似笑非笑,“嗬!若不是有舊臣擁護,你根本就不會有今日翻身的機會!”

    “那是皇兄你肆意暴政,不得人心,為弟也沒有辦法。”

    日漸上高頭,眼前的局勢就這樣僵持。眾人皆聽著劉煜澤和煜傾的你一言我一語。

    誰都不敢亂動,隻怕動了分毫便教對手看出了破綻。

    指尖嵌在手心裏,許久未鬆開。我又一次感到一個看似簡單的抉擇會如此地困難。

    然而還未待我做出選擇,旁側突然有石子射出擊中了劉煜澤的手,劉煜澤手一鬆,手中的劍便掉落在了地上,一眾士兵立即圍了上去,將劉煜澤團團包圍。

    我回頭,隻見有一士兵拿著把彈弓躲於人群後邊。

    “既然如此少廢話了!”劉煜澤雖然敗落,卻一點也不輸豪氣,“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既然落到了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你便!”

    煜傾緩緩舉起了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煜傾手中即將揮落的劍,隻為等待那某一個瞬間。

    “不要!”忽聞有人大喊一聲,煜傾的劍也因之一頓,隻見婉蘭已推開了圍著的眾士兵,直奔劉煜澤身前,以身護住劉煜澤。

    “讓開!”煜傾的眉頭皺了一皺,大喝道,“朕可不想濫殺無辜!”

    婉蘭卻將劉煜澤護地更緊:“不!若要殺煜澤,請先從我夏婉蘭的屍體上踏過去!”

    我胸腔裏猛烈地一震,記憶中某個似曾相識的場景映入腦海,心緒微微而動,亦擠過眾士兵奔到劉煜澤身旁,朝煜傾跪下道:“懇請皇上”

    煜傾看見我的那刻,眼中的神色瞬息萬變,手中的劍也顫了一下,直接打斷我,笑得奇異:“怎麽?就連皇後也來親自求情?”

    我跪著移上前一步:“您不能殺他!”

    煜傾聽罷“嗬”了一聲:“為何?”

    我失語一陣,緩緩吐出:“因為他也曾放你一命。”

    沉默,僵持,等待。

    這永遠比廝殺更讓人感到煎熬。

    仿佛是過了很久很久,煜傾忽地將手上的劍一收:“看來皇兄真是福大命大啊!”說著,便對在旁的禦林軍使了個眼色,吩咐道,“帶走吧!”

    劉煜澤和婉蘭都被押了下去,隻留我一人還跪在煜傾麵前。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在等我的答案。

    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臣女死罪,任憑皇上處置。”

    “臣女?”煜傾卻輕笑一聲,“為何不自稱臣妾?朕有說過要廢去你皇後的位分和稱號,貶你為庶人嗎?”

    我一愣,隻抬頭詫異地望向他。他依然在笑,眸中卻如有迷霧繚繞,我看不清,也看不透。

    半晌,他又是一聲輕笑:“既然皇後追逐富貴與榮華,那麽鳳儀宮的富麗堂皇,珍饈美饌與美衣華飾應該足夠皇後享用了吧!”

    我默默無言,因為我知道此刻再多的解釋也是枉然。當初我為了讓煜傾對我心死,也是為了欺騙劉煜澤而故意說下了的話,還有今日我替劉煜澤求的情,都已成了我與煜傾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

    舊主歸朝,萬象更新,將士們跪地叩拜,三呼萬歲。

    不過這些似乎都已與我無關了。

    一個人走回鳳儀宮,心緒紛亂,精神也開始有些恍惚,幾次都繞錯了路,兜兜轉轉許久,方回到了鳳儀宮門口。清吟和尚香守在門口,見我整張臉都是蒼白的,忙扶著我入了殿內。

    然而這竟是我第一次,仔仔細細看這鳳儀宮的一磚一瓦,一樓一閣,一草一木。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兩扇大紅門,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一金邊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鳳儀宮”三個字。跨過門檻往裏走,再行進幾步,即見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的閃耀下耀眼奪目,那飛簷上雕著的金鳳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之後繼續往裏走,直到踏入了函德殿,眼前可謂刹然一亮,腳下是一朱紅色地毯,直通正前方的漆金雕鳳凰淩天寶座下,寶座後麵是一扇鏤雕花梨木九鳳屏風。再抬首四顧,朱漆的梁柱上遍布金漆繪刻而成的如意雲紋,梁上繪雕刻著的龍鳳呈祥的圖案與殿中寶頂上懸著的明珠環寶燈相映,別樣奢靡華麗。

    撩起一道水晶簾往裏走便是內殿,檀木為梁,琉璃為壁燈,範金為砥柱。繞過一扇牡丹花開描金屏風,可見六丈寬的雕彩牡丹團刻檀木鳳榻,榻上鋪著白玉冰簟,其頂懸著的鮫綃寶羅帳上盡繡金線滾珠鸞鳳圖樣,風動綃起,迷迷幻幻。推開一側的長窗,可將後苑的景致盡數收於眼底,綠樹成蔭,萬花吐芬,好一派欣榮繁茂。

    然而再金碧輝煌的屋宇又有何用?若是沒有了他,一切的榮華對我來說隻是一個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