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晃晃蕩蕩，宮道兩側的朱紅高牆和其後飛出的金色簷角不斷地從我視線中退去，在穿過一道又一道宮門後，禦輦終於停了下來，我走下輦轎，逆著迎麵吹來的風，抬頭仰望眼前這座雄偉的宮宇。

    章乾宮，曆代帝王處政與居住的宮殿，更重要的是，它是尊貴與無上權力的象征。

    曾經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地方，而今竟成了我心底最大的憤恨和諷刺。

    正失神間，正門口走出一個人來，金紗為冠，黃袍加身，我知道是他，心底輕“嗬”一聲，即刻下跪行禮，隻沒有讓他看見我嘴角冷冽的笑：“叩見吾皇萬歲。”

    他上前的步子稍稍一僵，而後我感覺到有一雙手托住我的手肘，將我扶了起來，我詫異抬頭，又一次地怔愣住了。

    依然是那一雙眸子，迷蒙間氳滿憂傷，淡漠中隱著深痛。

    我猛地別過頭逃離了他的目光，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些什麽，隻是當我感覺到他掌心觸及我手肘時的震顫，我的心也像被絲線彈了一下，輕觸輕觸地抖動。

    他似早知我會如此，歎息一聲道：“我們這就走罷。”

    還未等我問出一聲“去哪”，他已牽過我一隻手，往章乾宮旁側備著的一輛馬車而去，我居然也出奇地平靜，依著他被拉著，隨他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起動，不一會兒已駛出了宮門，車輪碾過京城長街的青石板，轆轆的響音是打破我與煜傾之間靜默的唯一語言。

    據我的判斷，車駕應該是向東而行。

    東邊！

    我心裏又是一震。

    竟真如我所料，馬車在皇城東麵的一座高台下停住了。

    被煜傾扶著下了馬車，我一直低著頭不去看他，麵上是漠然，心底卻像在打鼓似的，咚咚咚地響個不停。

    煜傾沒有多說話，隻緊緊地捏著我的手，拉我到高台的台階下。

    我抬首仰望眼前的一級級台階，筆直而上如入青天，經年的往事像斜風吹皺了池水般被陡然記起，腳下一階一階地走，回憶一絲一絲地漣漪，隻是那時那人，還似當時否？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一共九十九級台階，我再次默默數了一遍。

    此時正值朝陽高照，站在高台之上的扶欄邊俯仰天地，可見金輝盡灑，山河壯麗。

    “婉蓮……”我尚在出神，已聞煜傾輕輕啟口，然而剛開頭，就已經咽住了，又過了許久方頹然一歎，“對不起。”

    “對不起？”聽到這三個字，我忽而輕笑出聲，“皇上擁土四方，無上尊權，又何須對一個小女子說對不……”

    “婉蓮，我是認真的！”煜傾即刻打斷我，急切地道，“你還記得，我們曾在這裏許下的約定嗎？”

    曾經的約定？曾經的約定！曾經的約定……

    過往的畫麵一幕幕閃過於腦海，由模糊轉漸清晰，隻是越清晰，也越讓人感到可笑。

    “皇上曾說過，待到這天下大定，再邀婉蓮共賞這萬裏江山如畫。”我輕而易舉地複述出了他當時說過的話，盡笑極妍，“所以，皇上您愛得更多的是江山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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