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些日子之後，禦花園一角，惠風和暢，正是午後小憩的好時節。
    綠蘿悄然打探到，陛下墨司淵近日午後常在攬月亭小坐片刻，這心思便活絡起來，如野草般瘋長。她特意換上了一身新製的藕粉色宮裝，裙擺繡著繁複的纏枝蓮紋，發髻高聳，簪著幾支顫巍巍的金步搖，又精心描繪了眉眼，唇瓣嫣紅，自認是明豔動人，顧盼生輝。
    她算準了時辰，腳步輕快又帶著幾分刻意的搖曳，遠遠地，能看見亭中隱約有人影，想必就是那位九五之尊。
    眼看離亭子不過十數步之遙，兩道身影如鬼魅般閃出，攔住了她的去路。是兩名身著玄甲的侍衛，麵無表情，眼神銳利如鷹。
    “站住！”其中一名侍衛沉聲喝道，“此乃禦前禁地，閑人不得靠近！”
    綠蘿嚇了一跳，連忙斂衽行禮，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兩位侍衛大哥誤會了，奴婢是朝露宮的宮女綠蘿，奉我家娘娘之命，特來給陛下送些新烹的茶點。”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抬眼，試圖越過侍衛看向亭內。
    侍衛上下打量著她，目光落在她那過於鮮亮的衣著和精致的妝容上，眼中閃過一絲懷疑。
    “昭華宮的？”另一名侍衛皺眉，“給陛下送茶點？此事向來由內侍負責，何時輪到你們宮女了？再說，你這身打扮……”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哪個送茶點的宮女會穿得如此花枝招展？
    綠蘿心中一慌，強自鎮定道：“是……是娘娘體恤陛下辛勞，特意讓奴婢送來的。娘娘說，這茶點需得趁熱，怕內侍們耽擱了……”她絞盡腦汁編造著理由，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顫抖。
    “哦？是嗎？”先前那侍衛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便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去禦前說明情況吧。”
    說罷，兩人便要上前拿人。綠蘿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不，不必了，奴婢這就回去……”
    “放肆！禦前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侍衛厲聲嗬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個冰冷又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綠蘿？”
    綠蘿渾身一僵，如同被冰水澆透，緩緩轉過身，隻見謝妤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正冷冷地看著她，眼神陰鷙得可怕。
    謝妤的目光掃過綠蘿精心打扮的模樣，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攬月亭和攔路的侍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一股怒火直衝頭頂，燒得她理智全無。
    “娘娘……”綠蘿聲音發抖，臉色慘白如紙，步搖的金飾因恐懼而劇烈晃動，“奴婢……奴婢隻是……”
    “隻是什麽？”謝妤緩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綠蘿的心尖上，“隻是想趁著本宮不備，來這裏勾引陛下嗎？”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侍衛見是謝妤，連忙行禮：“參見謝貴妃娘娘。”
    謝妤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到綠蘿麵前。
    “你好大的膽子！”謝妤盯著綠蘿，眼中像是淬了毒，“平日裏看你還算機靈，沒想到竟是個吃裏扒外、不知死活的東西！”
    綠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娘娘饒命！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隻是一時糊塗……”
    “糊塗？”謝妤冷笑，揚起手——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綠蘿臉上，瞬間留下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綠蘿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出血絲，步搖也掉了一支，滾落在地。
    “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就敢動這種心思，你當本宮是死的嗎？”謝妤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這個賤婢，竟敢覬覦她的男人，簡直是找死！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殺意，轉向侍衛，臉上已經恢複了幾分慣常的端莊，隻是語氣依舊冰冷：“這是本宮宮裏的丫頭，不懂規矩，衝撞了禦前，還請兩位侍衛大哥莫要怪罪。”
    侍衛互視一眼，自然不敢多言：“貴妃娘娘言重了，我等職責所在。”
    “這丫頭本宮自會帶回去嚴加管教，就不勞煩二位了。”謝妤說著，一把抓住綠蘿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綠蘿痛呼一聲，卻不敢掙紮，隻能被謝妤拖拽著，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娘娘……娘娘饒了奴婢這一次吧……”綠蘿哭泣著哀求，聲音細若蚊蚋。
    謝妤充耳不聞，拽著她快步離開，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在風中消散。
    “回去再跟你算賬！”
    回到朝露宮，殿門“哐當”一聲被從內關死，隔絕了外間所有的光線與聲音。
    謝妤雖身體空虛，卻能猛地甩開綠蘿的手臂，氣急之下的力道，讓本就搖搖欲墜的綠蘿直接摔倒在地。珠釵玉飾散落一地，發出清脆又刺耳的響聲。
    “說！”謝妤居高臨下地看著癱軟在地的宮女，聲音像是淬了冰，“誰給你的膽子，讓你跑到攬月亭去的？”
    綠蘿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娘娘息怒！”
    “說實話！”謝妤厲聲道，一腳踢開滾到腳邊的金步搖，“別拿那些糊弄侍衛的話來搪塞本宮！給陛下送茶點？你瞧瞧你這身打扮，是去送茶點的樣子嗎？”
    她俯身，一把捏住綠蘿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直視自己盛怒的眼眸：“藕粉色的新衣，滿頭的金飾，妝畫得跟要去唱戲似的！你是想去伺候筆墨，還是想爬上龍榻？”
    綠蘿的臉頰還殘留著清晰的指印，此刻更是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有那樣的心思！奴婢隻是看娘娘您近日為宮中事務煩憂，想著若能替娘娘在陛下麵前稍稍露個臉，或許能讓陛下多記起娘娘的好……”
    “替本宮分憂？”謝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鬆開手，任由綠蘿跌回去，“好一個替本宮分憂！你是覺得本宮失寵了，需要你一個賤婢去陛下麵前搖尾乞憐，提醒陛下本宮的存在嗎？”
    “不是的！娘娘！奴婢絕無此意！”綠蘿拚命磕頭，額頭撞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悶響，“奴婢隻是愚鈍，想著能為娘娘做點什麽，奴婢看陛下近日似乎似乎有些疏遠娘娘，奴婢心裏著急……”
    “住口！”謝妤猛地打斷她，“陛下與本宮如何，輪得到你來置喙？你算個什麽東西！”
    她踱了幾步，極力平複著翻湧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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