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季武過的極為深刻。
    許先生預言成真，大亂已至。
    首先是最初幫著押鏢的幾個月——雖說季家鏢局牽頭組建了聯盟，但該有的生計也不能斷，能被季家鏢局喊來的幾家勢力還不如他們呢，作為目前的核心力量，熊霸的存在才是武力的保證。
    而能使喚的動熊霸的人，隻有季雲和季武。
    那自然是季雲留下來主持聯盟的大局，去和各路的商會商談，亦或是別家鏢局、武館磋商。
    季武則是負責帶著熊霸押運貴重的貨物。
    天災初顯之時，押鏢的途中路上便會不時的碰到一些流民，且越來越多。
    這種情況到了秋收之後，已呈現出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秋收，本該是豐收和喜悅的季節。
    可在此時的西山郡，秋收卻成為了無數人揮之不去的夢魘。
    麵對顆粒無收的良田，那些已要活不下去的百姓或是傾家蕩產，或是賣兒賣女，隻為換上一點糧食。
    如果連這都換不到，那就隻能變成流民，一路或是乞討，或是坑蒙拐騙想盡辦法討口子過活，隻為了活下去。
    在這般嚴峻的局勢之下，糧價飛漲，沿途的災民已經開始阻塞道路。
    押運貨物的路上，季武看著一個個麵黃肌瘦的身影倒在路旁，心中很不好受，卻又無能為力。
    災民太多了。
    整個西山郡都受到了天災的影響，其餘啟國各地，也經受了不同程度的天災。
    哪怕朝廷也算是反應迅速，第一時間頒布政令，宣告受災嚴重的地區可以免去今年的稅賦，可那又有什麽用呢？
    本來就沒有的東西，難道朝廷想收就能有了嗎？
    此時各地最需要的東西便是糧食！
    可這也恰恰是最難的。
    各地都有受災，糧食不是那麽好籌集的，運送過來也要時間。
    當然，各地都有糧倉，可麵對眾多流民百姓，官府的那點賑濟顯得那般微不足道，杯水車薪。
    這一年秋天伊始的時候，季武帶著熊霸和聯盟的一夥人共同去押運了一批藥材。
    結果因為路上流民眾多影響了隊伍的前進速度，足足花了比尋常時日多出一倍的時間，才終於將藥材送到地方。
    雖然到的晚了點，但所幸中間沒有攪鬧出大的亂子，終歸是做成了。
    對出發的鏢局隊伍來說，去是一趟生意，回來又是一趟生意才好，如此也算是跑一趟鏢掙兩份錢。
    隻不過這種好事兒並不多，出發時候的生意可以精挑細選，往往回來的時候就難免隻能接差上許多的生意，說不得還要繞道一下。
    但無論如何，有就比沒有強，哪怕什麽都不押運，回去的路上也難免人吃馬嚼，無非是快一點，該有的花費一樣不少，那還不如隨便接點活計呢。
    季武所在的押運隊伍也同樣如此。
    不過諷刺的是，現如今他們倒是不必再發愁回去接什麽爛一點的生意了。
    他們去的地方受災情況比青山縣周邊多少好上一些，因此糧價也更“便宜”，隻比平日裏漲了兩倍有餘。
    像是青山縣周邊，在他們出發的時候，糧價普遍都漲到了五倍，甚至更多！
    隻要將這裏的糧食帶回青山縣，他們再自己賣了，其間獲利翻倍不止，還不用多繞路。
    因此押運隊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樂意幹這事兒，自掏腰包買糧，大家一同運回去發財。
    不過糧食不同藥材，占地多、重，運送多一點點，基本隻能走大路，山路就著實太慢太難了。
    平時的話，大家當然很樂意走大路，遇到匪徒的概率都會小上一些。
    可今時不同往日，大路上有著太多太多的難民，還押運的是糧食這種災民最需要的東西......
    但大家對此並不擔心，因為熊霸在。
    押送的途中，熊霸永遠是走在隊伍最前麵的，別的不說，就憑那副體格，何止是生人勿進，看到它還能動彈的人莫不是抱頭鼠竄。
    那麽大一頭熊發起狂來，挨上一下可不是青一塊兒紫一塊，絕對是東一塊西一塊兒。
    哪怕沒有被熊霸彪悍的身軀和壓迫感嚇得奪路而逃的家夥，也該知道他們不是好惹的，路上麻煩自然是減少無數。
    熊霸開路，一往無前！
    而季武也會騎著紫電馬，跟在熊霸的身旁，哪怕大路上的災民眾多，往往也會識趣的乖乖讓開。
    直到。
    “啪嗒。”
    坑坑窪窪的路麵上，伴隨著一聲響動，馬車上的糧食掉下一袋。
    好死不死的是，袋子落下時撞在了馬車一角，頓時白花花的大米傾瀉而出。
    “這破路。”
    隊伍中有人怒罵一聲，提起倒在地上撒了不少的糧食的袋子重新丟回馬車上。
    “糧食，這裏有糧食！”
    道路兩旁，不少人親眼目睹，嚷嚷出聲。
    就連停歇在路邊，許多本已餓的走不動道的災民，聽到聲音也紛紛張望過來，撐起骨瘦如柴的身體，站起身來伸著腦袋張望。
    “唰！”
    隊伍中立刻有人拔出明晃晃的刀劍，冷笑道：“有糧食又如何？這糧食是有主的！”
    除了季武之外，剩下的人紛紛拿出手中兵器，凶厲的目光掃向周圍那一群逃難的災民。
    就連熊霸都察覺到了四周的氣氛不對，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隨之響起。
    原本還有諸多貪念的目光，立刻就澄澈了不少。
    這夥人不好惹。
    而這夥不好惹的人中，還有一頭渾然如一座小山也似的黑熊。
    哪怕真吃了熊心豹子膽，恐怕都不是眼前這頭黑熊的一合之敵。
    真能有那個本事的人，也不會眼熱他們這點糧食。
    眼看著這場有驚無險的鬧劇即將過去，忽的一個老者抱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來到了季武身前，在這位唯一沒有亮出凶器的人麵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老爺，老爺您行行好，我的孫兒快要三天沒吃飯了。我不要您車上的那些糧食，掉在地上的糧食您讓我撿些吧！”
    說著，老者砰砰砰的在地上磕頭，極為用力，不過幾下額頭便已是肉眼可見的紅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