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司機開著車送了唐春紅去醫院做檢查，唐春紅不想麻煩唐娟也不行，公立醫院的號她排都排不上，那醫院裏擠滿了全國湧進來看病的病人以及家屬。
    車上她還在一個勁的念叨沈婷的優秀，唐娟聽了就是一直打配合，唐春紅其實知道她現在這樣還是招人煩，可就是控製不住。
    沈誌峰死了，再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沈婷這一嫁將老沈家拖垮了至少二十年，她那可憐不起眼的退休金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風光，所有人都在大步前進隻有他們家落後了下來。
    生了一場病她曉得繼續鬧下去，隻會將沈婷拖進地獄，生了病就怕死，她一旦死了吳家不就更把她女兒握在手心裏捏著了，半死不活別說女婿就是親女兒也沒辦法一直管你，所以她強迫自己去想開。
    炫耀女兒的這個過程就是唐春紅最幸福的時刻，仿佛陽光還能照在她的頭頂上，仿佛她的人生裏也還能找到更多的希望。
    揪著沈婷可能升職的事情說個沒完沒了，比錢的話沈婷比不過任何人，比單位的話那些人畢竟沒有考進來，這是唐春紅眼下唯一抓得住的優勢。
    以前她也不認為自己是個祥林嫂，現在卻發現原來人沒了希望之後真的會變得麵目全非。
    想要振作，就是振作不起來。
    又說自己外孫女：“婷婷那孩子還挺聰明，比她爸強。”
    唐娟附和說道：“婷婷就不笨，要是沒她爸可能會更好，她爸一輩子買套房，婷婷人自己也買了，將來還能換更大。”
    “我給你看看照片。”唐春紅興致衝衝拿出來了手機裏外孫女的照片，一張一張給唐娟看著。
    醫院轉了一圈，唐春紅的病情都在可控範圍之內，醫生勸她要把高血壓的問題控製好，平時健康飲食要動一動而且心要放寬。
    折騰了幾個小時，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唐春紅一個人坐在門口手裏拿著報告。
    唐娟找了一圈她姐，快步走了過來。
    “怎麽走這裏來了？迷路了嗎？”她一臉關心問道。
    唐春紅呆愣愣抬起頭看向妹妹，她笑了：“我是不是挺讓人討厭的？自從我來了嘴就沒有停下過，不停炫耀這個炫耀那個，其實我知道我自己什麽都沒有了。 明明自己舍不得花這些錢要占你便宜，我是一句話都不肯往這上頭帶，揣著明白裝糊塗。”
    唐娟握姐姐的手：“姐，咱們回家吧。”
    唐春紅反握著妹妹的手：“回家這詞真好啊，可哪裏是家啊？小時候吃不飽卻總是想起小時候，跟沈誌峰的時候也過得不好，還是會懷念過去，痛恨現在。小西和小北不停掏錢幫我治病給我請這個那個師傅給我講道理，可這心啊就是堵得慌。”
    唐春紅用手捶了捶胸口：“小娟兒我不瞞你說，我現在是想好好活著不容易，想死又死不了。好好活著看著吳誌那張臉我就鬱悶，想死又怕婷婷被人生吞活剝了，我都這把年紀了沒有辦法去改變任何東西。”
    “姐，咱們都得向前看，吳誌沒出息可人不是挺好，你說生病的時候那孩子跟著忙裏忙外作為女婿來說，挺好了。”唐娟拍拍大姐的手背。
    依著唐娟來看這就真的不錯了。
    這是丈母娘不是親媽，一個女婿可以上手弄屎弄尿這還不行嗎？
    “誰還幹不了這個活呢。”唐春紅喃喃說著：“婷婷的未來都看不見了，她讓自己的路倒退了二十年。”
    唐娟：“哪有倒退，別人晚年賺不到錢的時候婷婷隻要好好活著每個月都會入賬不錯的收入，和很多的父母比較起來婷婷都會是條件好的那個。”
    “但願吧。”
    唐春紅看完病就走了，一秒都不想在唐娟這裏多待。
    過去她總是羨慕這樣的生活，現在清楚明白知道這些得不到她就斷了念想，少去看讓自己羨慕的東西她就可以本本分分站在原地接受貧窮，這也是她明明知道林路北的孩子按說應該辦一周歲的生日宴了，她卻一句都沒多打聽的原因。
    唐娟被姐姐弄的心情很是低落，她無法感同身受唐春紅的那種掙紮又能看到唐春紅所有希望的死亡和終結，人終究是人不能變成大聖人，道理聽得多了當時或許有些感觸，過後該什麽樣還是什麽樣。
    林奶奶進門就看見唐娟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往常小娟可不是這樣的狀態。
    “你也還是要少跟春紅來往了，你現在養病需要的就是心得放寬，春紅來一次你就鬧心一次這對你養病也沒益處。”林奶奶覺得這就都是個人的命吧。
    自己的命自己擔著，快樂不快樂都是你自己掌握，他人能夠幫助的還是有限。
    為了唐春紅搭進去一個唐娟，那就太要不得了。
    “勸了那麽久，也生了一場這麽重的病，不都說死過一次就活明白了嗎？”唐娟對自己的生活從來不會困惑。
    過去遭遇的難，她覺得那就該受著，她是個普通人也沒有太大的能耐，她受苦不應該嗎？
    她過得好這完全就是因為孩子養多了，養出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林奶奶歎氣：“要是都能想得開這個世界上就沒執著的人了，放開有些時候比執著更難。”
    唐娟垂下視線：“可能我沒有富貴過，林立死了我覺得死了就是死了，我從沒想過他活著死了的問題，兩個孩子也不願意讓這些事捅到我眼前來。”
    就像是死了丈夫，唐娟的心情很是平靜，唐春紅卻開始懷念起了沈誌峰，唐娟想這裏麵最大的分別大概就是，沈誌峰曾經將成績以及榮譽帶到了和唐春紅共有的那個家。
    而林立卻將災難帶進了她的家，她不懷念林立，也沒有什麽恨，現在提起這人都沒有什麽印象了。
    派出所打電話一開始打到過家裏，是唐娟親自接的電話，後來唐娟讓警察重新打一次給林道西，這些她都沒有對兒女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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