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騎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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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設有防盜章, v章購買比例需達到80%,   秦婉宜對這些物件都很熟悉, 它們應當全來自揚州陸家, 極盡了陸家的奢華,就連小幾上的小吃也是江南口味的居多。

    煎得外焦裏嫩的牛肉鍋貼整齊地擺在青瓷盤上,一小碗如意回鹵幹散著熟悉的香氣,旁邊再配著幾個五香蛋,皆是秦婉宜喜歡吃的食物。

    陸氏見秦婉宜直勾勾地看著小幾上的吃食,寵溺地笑了笑, “餓了?”

    秦婉宜摸了摸自己有些幹癟的肚子,點點頭, “母親, 我餓了。”

    她今早兒賴床,根本沒吃幾口飯, 柳姨娘和何姨娘就來了, 她也不好意思再多吃幾嘴。此時看著這熟悉的小吃, 秦婉宜隻覺得能吃好多。

    陸氏溫柔地貼了貼秦婉宜軟軟的小臉蛋,“就知道你這個小饞貓吃那麽點會餓,這些都是剛剛做出來的, 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秦婉宜親了陸氏一口,這才拿起銀筷輕輕地夾起一個牛肉鍋貼,放在嘴裏, 依舊是熟悉的味道, 想來是陸氏從揚州帶來的廚子。

    陸氏看著秦婉宜將小桌上的吃食吃了大半, 笑得眉眼彎彎,心裏的那點憂愁仿佛也消失不見。

    待吃到八/九分飽,秦婉宜才戀戀不舍地將筷子放下,心底有些鬱悶。她還想吃很多,奈何這肚子承受不了。

    陸氏點了點秦婉宜的鼻子,“你啊,少吃點,到時候宴會吃不下,可是要被嘲笑的。”

    秦婉宜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想到楚大夫人邀請她的意思,臉上的那點滿足漸漸消失,輕喚了一聲,“母親,女兒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陸氏自然明白女兒的心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沒有,母親自有解決的方法。”

    秦婉宜聽得疑惑,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楚衍一貫以謙和的形象示人,實則是一個心思詭異之人。他若是想得到什麽必會千方百計的得到。

    她記得她與楚衍剛成婚的時候,她不過是與他身邊的小廝多說了一句話,那小廝便被派往了別院。

    她還記得,她養過一隻小白狗,每日逗逗,可不久後,那小白狗便被楚衍送到了偏房,數個人服侍著,有人陪著玩耍有人伺候吃食,很快便將她忘了個徹底。

    這些事總讓她誤以為楚衍是心悅她的,可現實卻告訴她,她不過是被他劃到所有物的範疇。

    緩緩地握緊母親的手,秦婉宜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陸氏的馬車後,幾輛較簡單的馬車緩緩地跟著,秦婉珠死死地咬著嘴唇,神色全是不滿,“那秦婉蘭為何能一起去楚府!”

    一直跪坐在一旁服侍秦婉珠的喜哥聞言愣了片刻,才緩緩地道,“定是夫人要帶著四小姐去的。”

    這秦婉蘭素來怯懦,在秦盛遠心中幾乎沒有地位,隻有夫人會想起她。

    秦婉珠生氣地拽了拽手中的繡帕,一向柔弱的臉頰此時異常陰冷,“憑什麽!母親和我明明做得比何姨娘要多很多,為何夫人有什麽總是先緊著她!”往日繡鋪若送來什麽新首飾,嫡母總要給秦婉蘭留下一份。

    “奴婢也不知道,那何姨娘三天兩頭便懷孕,若真的生下兒子,那豈不是要和夫人和姨娘爭一爭。”喜哥也很疑惑,難不成夫人還盼著何姨娘生下兒子?

    秦婉珠瞬間想到那日母親無意中說的話,“夫人也不過是現在風光,等母親生下兒子,有她羨慕嫉恨的時候,”

    她總覺得這話似乎有些問題,難不成嫡母無法懷孕?

    秦婉珠將這話從腦海中拋開,目光掃過喜哥,驚覺今日說了太多話,若是母親知道,定要被罵。

    秦盛遠不過是從五品官員,家底也不豐厚,縱使夫人嫁妝多,也斷不能拿出來購置繁華地段的房產,因而秦府所在的地方比較偏遠,馬車行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楚府。

    秦婉宜先下了馬車,才輕輕地撐著母親下來。在楚府下人的帶領下,陸氏攜著秦婉宜一行人緩緩地穿過前院、前花園往宴會的地方走去。環繡等貼身丫鬟小心翼翼地跟在幾人身後,完全不敢說話。

    看著沿路這曾經異常熟悉的景色,秦婉宜腦海中不斷閃現著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臉色漸漸有些蒼白。

    陸氏第一時間發現了女兒的異樣,連忙拉住女兒的手,“哪裏不舒服?”

    秦婉宜搖搖頭,安撫道,“沒事。”

    陸氏點點頭,可還是放不下心來,時不時回頭看上女兒一眼。

    她們的身後,秦婉珠看著這幅場景,眼底的豔羨無法掩飾,而秦婉蘭則越發低著頭,完全不敢向四周瞄上一眼。

    再穿過幾個連廊,陸氏一行人才來到宴會的地方,楚大夫人早就等在了主屋。

    見陸氏進來,楚大夫人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和陸氏說了一句後,才緩緩地將目光移到秦婉宜身上,“這可是秦三小姐?”

    陸氏點點頭,秦婉宜上前一步,再次福身請安,目光落在楚大夫人明顯多了的皺紋上。

    不過是幾年的光景,楚大夫人就好像老了很多。許是身份的轉變讓秦婉宜的立場也有了改變,此時看著她曾經的婆婆,秦婉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楚大夫人出身世家,嫁給楚家嫡子,也算是令人豔羨,可誰成想她不過剛剛生了一個女兒,丈夫便勞累過度猝死在了書房內,從此隻有孤兒寡母。

    數年後,楚衍出現,從私生子一步一步地成為楚家的繼承人。而楚大夫人的唯一堅守便是,不肯將楚衍過繼到自己名下,縱使對方已經入了詹事府。

    定定地看著安靜站在她麵前的秦婉宜,楚大夫人不禁輕輕地說道,“真像,難怪他這樣忍不住......”

    秦婉宜隻聽清了前兩個字,還未來得及細聽,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外祖母!”

    秦婉宜立刻看到楚大夫人的臉上露出笑容,她轉頭望去,就見一個穿著大紅撒花裙的少女跑了進來,一下撲到楚大夫人懷中,“外祖母,我好想你。”

    “我的心肝兒,”楚大夫人看著來的少女,“外祖母也想你。”

    秦婉宜看著這笑容明豔的少女,自然知道她是誰。她便是楚家長房嫡女的寶貝女兒,被眾人捧在手心裏的魏明姝。

    從楚大夫人懷中離開,魏明姝這才將目光投在秦婉宜身上,緩緩地掃了一下,狀似疑惑地說道,“這就是那個跟舅母長得很像的女子嗎?舅舅就是看上她這張臉了嗎?”

    陸氏臉立刻冷了,伸手就要將女兒拉回來。即便她是從五品官員的夫人,也斷容不得別人這樣欺辱她的女兒。

    楚大夫人向來做事周到,聽到外孫女這樣說,立刻將她的手拉出來,重重地拍打了兩下,“你這是怎麽說話呢!難道外祖母教你的那些都是白教的嗎?”

    陸氏看得出楚大夫人完全沒有留情,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輕輕地說沒事。

    魏明姝向來受寵,見外祖母竟然為了一個外人打自己手心,頓時跺跺腳,哭著跑了出去。

    楚大夫人隻得親自跟陸氏道歉,陸氏忙說不介意。秦婉宜也輕輕附和,秦婉宜也算是看著魏明姝長大,自然不介意她這幾句話。而且她本對楚衍無意,更不會介意楚衍為何要與她定親。

    經過一通寒暄,堂中的氣氛漸漸好了起來,突然一個大丫頭打扮的人走到楚大夫人身旁,低語幾句。

    楚大夫人臉色瞬間冷了,秦婉宜疑惑地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從正門走了進來,身穿深紅色官服,平靜地說道,“弟弟給大嫂拜壽。”

    堂中的人瞬間愣住,就連秦婉宜也不禁屏住呼吸。

    這人正是錦衣衛指揮同知楚秉行,他逆光而站,修長高大,那日握著繡春刀的手此時拿著一方錦盒,臉色平靜,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度。

    楚大夫人則淡淡地道,“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大嫂。”

    “弟弟自然記得。”

    楚秉行自始至終神色都淡淡的,沒有任何波動。可秦婉宜卻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他在雲禪寺的樣子,與今日完全不同,今日的楚秉行似乎比那日更加冷冽。

    秦婉宜雖在楚府住過幾年,卻從未見過楚秉行,此時在這裏看到,總覺得有些不真實,仿佛不能和雲禪寺的那殺伐果斷的錦衣衛同知聯係起來。

    被陸氏輕輕拽了拽,秦婉宜才驚覺她盯了楚秉行太長時間。

    可剛要收回目光,她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幽深的雙眸。等她再定睛看去,楚秉行已經轉身離開,身影在日光下越發高大。

    高幾上的香爐飄著淡淡的清香,柳姨娘雙眸微微睜大,眼底滿是難以置信,楚衍怎麽會在那個地方!她快速地低下頭,掩蓋住臉上的震驚,慌張道,“妾身也不知道楚衍大人竟然在那裏。”

    “你一個無知婦人如何能夠得知!”秦盛遠火氣猶在。剛剛他去衙門,身邊便來了楚衍的下屬,對方竟是過來詢問秦婉宜的狀況,有沒有在雲禪寺受到驚嚇。

    秦盛遠略一思索便明白這事的來龍去脈。他本以為楚衍對宜姐兒的興趣隻是一時的,卻未曾想到這次竟然專門派人過來詢問。

    他心中大定,暗暗為之前的魯莽行事有些懊悔。思及雲禪寺之事乃出自柳姨娘口中,秦盛遠剛剛回到府中,便徑直去了柳姨娘房中。

    見秦盛遠怒火未消,柳姨娘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就這麽柔柔地一跪,眼淚無聲地落下來,“這事是妾身的錯,任憑老爺責罰。”

    因楚衍再次表現出對秦婉宜的關心,秦盛遠本就喜悅大於怒氣,此時看到柳姨娘僅僅穿了一身白色梅花百水裙,身姿纖瘦,潔白如雪的脖頸更是單手可握,心中的怒氣也隨之煙消雲散。

    “今日你在夫人那裏,怎麽能如此魯莽?婉宜本就生病,你怎麽能夠去哪裏惹她生氣。”因楚衍之事,秦盛遠對陸氏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柳姨娘聽他這麽說,便知他氣已消,“妾身也是好心好意,想要關心宜姐兒。妾身出身卑微,無父無母,唯一依靠的隻有老爺,唯一的家便是這裏。夫人來自揚州陸家,妾身明白我這出身恐怕都輪不到給夫人當丫鬟,平時隻有小心翼翼地盡心服侍,但凡夫人有個頭疼腦熱,妾身也定要問上一問!妾身這是為了什麽,老爺難道不明白嗎?妾身隻不過是想在這秦府裏過上一輩子,就這麽一直看著老爺,一直看著珠兒,難道這也是妾身的錯嗎?”

    聽著柳姨娘這看似解釋實則表露心意的話,秦盛遠徹底釋懷,伸手將柳姨娘抱在懷中,忙輕輕地安撫好一陣子,“我知道你過得不容易,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秦盛遠的家世低於陸氏太多,他的升官依靠陸家太多,縱使陸氏從未提過這些事情,秦盛遠心裏卻始終有著疙瘩,總覺得在陸氏麵前抬不起顏麵。他更加喜歡柳姨娘這樣如同菟絲花般較弱的女子。

    “能夠一直看著老爺,這已經是妾身最幸福的事情,”柳姨娘飽含深情地看著秦盛遠,似是想到什麽,又有些嬌羞的低下頭,“府中人丁稀薄,若是能再為老爺填上一兒半女,這邊更好了。”

    秦盛遠聽到這話,大為感動。他雖然有幾房妻妾,可到現在都還沒有兒子。自生秦婉宜難產,陸氏多年來更是從未有過音信,這讓秦盛遠更是流連在妾室的房間。

    柳姨娘此刻的話正中秦盛遠下懷,秦盛遠心中微動,忍不住想要與柳姨娘溫存一會兒。而秦婉珠早在母親將父親哄住之後,便躡手躡腳離開。

    可秦盛遠剛剛輕輕地攔住柳姨娘的腰,將其放在床上,耳邊就傳來丫鬟的聲音。

    秦盛遠臉色一變,頗有些掃興,卻也知道定是有急事,不然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人過來。

    柳姨娘服侍秦盛遠穿上外衣,丫鬟才快步地走了進來,輕輕地說道,“楚府的大夫人派人給夫人送來請帖,邀請夫人參加她的壽宴。”

    柳姨娘給秦盛遠穿衣的手一頓,臉上閃過震驚。這整個京城隻有一個楚府,便是首輔大人楚文廉的府邸。楚大夫人自然就是楚文廉的長房嫡媳兒,也就是楚衍的嫡母。

    秦盛遠自然也知道這楚大夫人的身份,立刻問道,“這請帖已經交到夫人手上?”

    那丫鬟點點頭,“楚大夫人還派人送來一些補品,說早就聽到三小姐的佳名,想在那日見上一見。”

    柳姨娘低著頭,手指忍不住顫抖。楚大夫人這是點名要見上秦婉宜,如果真的成了,下一次恐怕就是提親。柳姨娘完全不敢想下去,恐怕她生了兒子也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得償所願。

    這時,秦盛遠哪裏還有閑心,抬腳便要去陸氏那裏。

    柳姨娘一把拉住秦盛遠,見他皺著眉看來,怯生生地說道,“妾身想求老爺一件事。”

    “待我回來再說!”此時秦盛遠正是著急的時候,唯恐陸氏一時抽風,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放在往常,柳姨娘定不會耽誤秦盛遠的時間,可是想到快要及笄的女兒,柳姨娘咬牙道,“老爺可否讓夫人帶著珠兒前去。”

    秦盛遠停住腳步。

    柳姨娘眼波流動,“妾身知道楚大夫人為何邀請夫人。夫人身為陸家女兒,老爺的嫡妻,自然有足夠的資格參加這樣的宴會。可珠兒既沒有這樣的外祖母家,也沒有如此的運氣。如果夫人不帶著去,珠兒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場合。珠兒馬上就要及笄了,再過不久就要相看親家,妾身也隻是為母心切。”

    本朝雖然不會出現苛待庶女的情況,可在家眷間應酬的是當家主母,對方完全有帶不帶庶女出府見人的權。

    秦盛遠聽到柳姨娘這樣說,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不會虧待珠兒的。”

    話剛說完,柳姨娘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到秦盛遠接著道,“這些日子,你多在屋中修養,夫人那裏就不要去了。”

    柳姨娘頓時愣住,呆呆地看著秦盛遠離開,在女兒聞言過來的時候,更是直接抱著女兒痛哭起來。他這意思......他竟然讓她少去礙陸氏的眼。

    ............

    春末清風已經帶著絲絲暖意,將地上的落葉輕輕吹起,在半空中飛舞片刻,再緩緩地落在地上。

    秦婉宜靠在暖閣的軟塌上,身上蓋著湖藍色滑絲薄被,麵色如水,神態平靜,手上拿著一本遊記。

    環繡侍立在軟塌旁,態度異常恭敬,再也沒有任何散漫。那日,她出去之後,便被夫人貶為三等丫鬟,不禁每月月錢減少,甚至還要將現在住的屋子騰出來,住到三等丫鬟的大通鋪去。

    環繡當時便急了眼,之後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跪在秦婉宜麵前,苦苦地哀求著。

    秦婉宜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表情淡漠,待她聲嘶力竭之後,才輕輕地道,“回來吧。”

    環繡鬆一口氣,可僅僅是能夠侍立在小姐身邊,以往的一切待遇卻還是沒有回來,而小姐身邊還多了兩個大丫鬟。她隻得越加小心翼翼,唯恐惹怒了小姐,被再次轟出去。

    這時,雲錦掀開暖閣的簾子走了進來,低聲說道,“楚大夫人宴會要穿的衣服已經做好了,夫人派人送過來讓姑娘瞅瞅。”

    秦婉宜拿著書的手一頓,沒有說話。

    環繡和雲錦立時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自清醒之後,三小姐的脾氣大為收斂,鮮少訓斥院中的丫鬟,可清香閣的丫鬟們卻更加謹慎,唯恐做錯了什麽,皆是因為就那麽被小姐淡淡地看著,丫鬟們卻忍不住心底發寒,對小姐越發恭敬。

    良久之後,秦婉宜才輕輕地嗯了聲,“把衣物送進來吧。”

    雲錦點點頭,立刻向外走後。很快,她就帶著三個丫鬟走了進來,這三個丫鬟一人拿著一件衣服,緩緩地展示給秦婉宜看。

    秦婉宜早就過了熱衷梳妝打扮的年紀,目光從這三件衣服飄過,她輕輕地一點,選了一個最簡單的衣服。她本來無意參加這楚大夫人的宴會,可卻看到陸氏帶著期望的目光,終是不忍拒絕,點了點頭。

    陸氏並不想讓她嫁給楚衍,可若是真的不參加這場宴會,恐怕之後的京城宴會,秦婉宜將再也沒有機會參加。秦婉宜自然明白陸氏的顧慮,這場宴會可以算是她正式進入京城圈子的第一步,以往的宴會不過是小打小鬧。

    時間過得很快,似乎還沒有做多少事情,宴會那日便到了。

    那日一早,秦婉宜就被陸氏拎了起來,穿上那日選好的淡紅色百褶裙,任由陸氏幫著她洗臉漱口。

    用了半刻時間,終於將手裏的小懶蟲收拾妥當,陸氏無奈地點了點秦婉宜的額頭,“姐兒,快醒醒,一會兒你父親就要來了。”

    “母親,再讓我睡一會兒吧!”秦婉宜也不知為啥,自從醒來之後,她便一直頭暈想睡,始終提不起精神來。

    陸氏看著女兒的倦容,再想到她如此的原因,終是狠不下心來,讓秦婉宜再睡了一會兒。

    待到真的快要來不及的時候,陸氏才再次將秦婉宜叫醒。

    將一切收拾妥當之後,秦婉宜便看到身穿月白挑線裙的柳姨娘帶著秦婉珠走了進來。

    站在堂中央,柳姨娘輕輕地向陸氏請安,可眼角的餘光月不時地向屋中飄去。自從那日老爺從她屋中離開,已經半個月沒有找她,大有冷著她的意思。聽說昨日老爺宿在陸氏這裏,柳姨娘更是早早地就挑了一件秦盛遠素來喜歡的衣裳,帶著秦婉珠過來。

    “老爺官府有事,今日早早地便離開了。”陸氏淡淡地說道。

    柳姨娘一頓,輕柔地笑了笑,這才將秦婉珠拉到自己麵前,“快來謝謝夫人。”

    一身淡紅色衣裳的秦婉珠,細嫩的臉上笑容明媚,“謝謝夫人。”

    就在此時,門外再次傳來丫鬟的通傳,隻見一個長相秀麗的女子捏著一個女孩兒的手怯生生地走進來。

    那長相清麗態度拘謹的女子便是秦盛遠的另一個姨娘——何氏,而她牽著的人便是秦府的四小姐秦婉蘭。

    看到這兩人,柳姨娘和秦婉珠臉色頓時一變。秦婉宜也將目光投在來人身上。

    秦婉宜明白這柳姨娘看到何姨娘為何會如此不悅。

    這何姨娘自從進府後,便一直很低調,可她身上卻有讓人無法忽視的有點——能生養。何姨娘的母親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每個女兒嫁人之後都是三年抱倆。而來到秦府之後,何姨娘也沒有失去這個能力,三個月後便查出了懷孕,隨後生下來這府裏的四小姐。

    可是令人遺憾的是何姨娘之後幾次懷上孩子,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流產,至今還未再誕下第二個孩子。

    秦婉宜目光從柳姨娘的身上飄過,她可不信這件事沒有對方的手腳。

    自從大女兒過世後,陸氏唯一的逆鱗就是小女兒,此時更是護女心切,麵上滿是堅決。

    秦盛遠停下動作,怒聲道,“你問問她身邊的大丫鬟去哪裏了?”

    秦婉宜怔住,這才想到秦盛遠說的是環繡。她昏迷之前,便看到環繡被楚秉行單手支起,之後更是直接扔到地上。她麵上不動,抬起頭來,靜靜地對視著父親,淡淡地說道,“女兒暈倒在楚家的花園,又是如何得知貼身丫鬟去了哪裏?”

    秦盛遠哪裏見過秦婉宜這樣鎮定的模樣,他不禁一愣,隨即又反應過來,將剛才的震驚拋之腦後。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要狡辯!”秦盛遠冷哼一聲,“我親耳聽人說你那大丫鬟因為衝撞錦衣衛被抓了!”

    今日他剛在官府處理完事情,就聽到同僚輕問他如何惹上了錦衣衛,還不快快打點一番。他瞬間一驚,忙與同僚好生的說上一番,這才明白對方為何會如此說!他本以為陸氏去楚府怎麽也能好好地跟楚大夫人了解一番,卻未想到秦婉宜的丫鬟能惹上錦衣衛!

    再想到剛剛得到的秦婉宜受到刺激,舊病複發的消息,他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於是,他從官府回來,連衣服都沒換直接來到清香閣,怒氣更是壓製不住。

    陸氏一驚,忙看向小女兒,卻並不是怒氣,而是擔心小女兒被那些冷酷無情的人傷害。察覺到母親的擔憂,秦婉宜安撫地看了陸氏一眼,才扭頭跟秦盛遠說道,“女兒之所以會去後花園,就是被環繡帶過去的,父親難道不想一想這件事,真的是這麽簡單嗎?她環繡如何能找到那樣的地方?為何要跟我說四妹美出事了?女兒還未到達目的地,便發現異樣,想要離開,環繡卻堅持要過去,之後女兒便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暈倒在地。至於環繡在哪裏,女兒如何得知?”

    秦婉宜十分確定環繡敲門之後,完全沒來得及回頭看上她一眼,就被楚秉行用刀抵住脖頸。即便是環繡站在她麵前,她也能麵不改色地這樣說。

    秦盛遠完全不肯相信,“你莫要花言巧語,環繡是你貼身的丫鬟,難道她還會害你不成?”

    陸氏聽到這裏,開口道,“如何不會?這環繡早就已經背信棄義,我屢次發現她與柳姨娘聯係!”

    秦盛遠額頭一跳,怒聲道,“好啊!你們衝撞了錦衣衛,現在竟然還想將這事汙蔑到柳姨娘身上!我看你們是欺負她柔弱善良!”

    秦盛遠看向秦婉宜和陸氏的目光越加冰冷,柳姨娘跟他青梅竹馬,從小連個飛蛾都舍不得打死,他如何能不了解她的為人!

    如今,他聽到這樣的話,怒氣再次沸騰起來,猛吸一口氣,剛要上前就聽到“啪”的一聲響動,瓷器四分五裂的聲音傳來。

    秦盛遠皺眉看去,就見他的四女兒秦婉蘭站在屏風的一旁,臉上滿是害怕。她的腳前,瓷碗碎了一地,裏麵的粥全部灑了出來。

    見是她,秦盛遠眉頭皺起,麵上顯出嫌惡。他同樣不喜歡這個卑微怯懦的女兒,平時一直畏畏縮縮的,甚至還不如那些丫鬟!

    秦婉蘭被這目光看得,身體更是顫抖了一下,死死地咬住嘴唇,嚇得完全不敢說話。

    秦盛遠再次轉頭看向秦婉宜,咬牙切齒道,“今日我定是要罰你的!來人,將小姐帶到祠堂去,我要請家法!”

    陸氏擋在秦婉宜麵前,“你今日當真要這麽做?”她就是拚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人動她女兒一下。

    “她現在這樣就是你慣的!”秦盛遠怒指著秦婉宜,“貼身丫鬟冒犯了錦衣衛同知,如今竟然還想栽贓給婉珠!我秦家斷斷容不得這樣囂張跋扈、說謊成性之人!”

    秦婉蘭聽著這話,死死地低著頭,既沒有離開也沒有上前一步,看著父親越來越激動,就要懲罰三姐,秦婉蘭圓圓的臉上滿是怯懦和糾結。最終,她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完全不敢抬頭,輕聲地說道,“父......父......父親,女兒有話要說。”

    屋子瞬間寂靜下來,落針可聞。

    秦婉蘭自幼隨母,性格怯懦,見了人多的場景更是會早早地躲到一邊,更何況這樣的爭執場景。就連暴怒中的秦盛遠也不禁看向四女兒。

    秦婉蘭感覺到眾人的目光凝聚到自己身上,猶豫了片刻,才顫著聲音說道,“女兒在楚府的時候,曾經看到環繡和二姐姐說話,然後才跑去找三姐姐。”

    秦婉宜愣住,看向秦婉蘭的眼底滿是詫異,她沒想到素來膽小的秦婉蘭竟然會替自己的說話,要知道小丫頭雖沒有傷害過她,卻也從未跟她說過話。

    見沒人說話,秦婉蘭用力地握著自己的雙手,音調裏帶上了哭腔,“女兒沒有說話,女兒真的看到了,女兒身邊的丫鬟都可以作證。”

    陸氏反應過來,看著秦盛遠冷笑一聲,“老爺,還有什麽話可說!”

    “你當真看到了?”秦盛遠口中滿是懷疑,更是帶著濃濃地質問。

    秦婉蘭此時終於堅持不住,連忙後退一步,一副自我保護的樣子。

    陸氏立刻向錢媽媽示意,錢媽媽快步地上前,將五小姐攔在懷中,輕輕地安撫著。

    陸氏這才大聲道,“既然老爺還不信,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楚府,我會親自問問楚大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說完,陸氏一動不動地看著秦盛遠,眉宇間的堅決完全無法忽視。

    聽到這話,秦盛遠瞬間後退一步,目光躲閃,“這種事情,怎麽可以用去驚擾楚大夫人!”

    他隱隱有些明白這事情恐怕真的不是那麽簡單,可是卻還是不敢相信素來嬌弱的女兒會故意讓環繡帶二女兒去錦衣衛在的地方,“她不過是個小孩子,更是從來未曾去過楚府,如何能夠知道錦衣衛在哪裏!”

    秦婉宜看著秦盛遠,目光沒有任何波動。

    她早就料到秦盛遠會是這個樣子,因而並沒有任何失望。通過母親曾經透露的簡單話語,她就能明白,秦盛遠一直期待著陸氏的第二胎是個兒子,就連大夫也是這樣說的,可陸氏卻再次生下來一個女兒。

    秦婉宜出生後,秦盛遠看都未看一眼,便轉身離開。在看到小女兒越發驕縱之後,他對她的不喜更是有增無減。

    “父親是認定我驚擾了錦衣衛嗎?”秦婉宜看著秦盛遠,半響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秦盛遠被秦婉宜的動作弄得一頓,還未有何動作,就聽到貼身小廝通傳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丫鬟便拿著一張密封的信箋走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懼,顫抖著說,“老爺,來人說這是錦衣衛楚大人送來的信。”

    秦盛遠頓住,雙眼猛地睜大,連忙將信接了過來,臉上驚異不定。

    看著這個場景,秦婉宜猛地握住手邊的被褥,也不禁咬著嘴巴,她想到了之前撲倒在楚秉行懷中的畫麵。陸氏因為擔憂,一直注視著女兒,看到女兒這幅樣子,心中閃過一個想法,瞳孔驟然一縮,完全不敢相信。

    這時,秦盛遠沒有任何耽擱,當即將這信箋拆開。視線緩緩地從信上掃過,秦盛遠臉上越發陰沉,到最後額頭青筋直冒,顯然已經怒到極致。

    這信上完全是環繡在錦衣衛的招供,最下麵甚至有著明晃晃的手印。裏麵完全寫清楚了事情發展的經過,她被秦婉珠叫到麵前,在魏明姝丫頭的帶領下,熟悉了路線,然後才去以四小姐出事為由,想要將秦婉宜引過去,卻沒想到秦婉宜還未走到便不肯向前走去。

    這跟二女兒說的話完全一致。

    秦盛遠握緊這張紙,隻覺得臉上像是被人打了數十個巴掌,看著陸氏和秦婉宜更是羞愧難堪,先寫抬不起頭來。

    秦婉宜不明所以地看著秦盛遠,就看到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滿臉難看。目光淡淡地從他手上的心掃過,她有些疑惑。

    剛剛丫鬟說話的聲音太小,她完全沒有聽清楚,不過這事情恐怕有了變化,不然秦盛遠絕對不會是這幅模樣。

    見秦盛遠還是沒有動作,秦婉宜放軟語氣,眼眶微紅地看著秦盛遠,“父親真的不要問清楚,現在就要將女兒代入祠堂?”

    秦盛遠更加羞愧,恨不得鑽到地底下,連忙道,“這件事還沒有確定,為夫先行去詢問一番。”

    說罷,秦盛遠就逃也似得離開,直直地往柳姨娘的院子走去,眼底的怒氣卻沒有消減。

    秦婉宜摸了摸自己有些幹癟的肚子,點點頭,“母親,我餓了。”

    她今早兒賴床,根本沒吃幾口飯,柳姨娘和何姨娘就來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多吃幾嘴。此時看著這熟悉的小吃,秦婉宜隻覺得能吃好多。

    陸氏溫柔地貼了貼秦婉宜軟軟的小臉蛋,“就知道你這個小饞貓吃那麽點會餓,這些都是剛剛做出來的,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秦婉宜親了陸氏一口,這才拿起銀筷輕輕地夾起一個牛肉鍋貼,放在嘴裏,依舊是熟悉的味道,想來是陸氏從揚州帶來的廚子。

    陸氏看著秦婉宜將小桌上的吃食吃了大半,笑得眉眼彎彎,心裏的那點憂愁仿佛也消失不見。

    待吃到八/九分飽,秦婉宜才戀戀不舍地將筷子放下,心底有些鬱悶。她還想吃很多,奈何這肚子承受不了。

    陸氏點了點秦婉宜的鼻子,“你啊,少吃點,到時候宴會吃不下,可是要被嘲笑的。”

    秦婉宜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想到楚大夫人邀請她的意思,臉上的那點滿足漸漸消失,輕喚了一聲,“母親,女兒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陸氏自然明白女兒的心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沒有,母親自有解決的方法。”

    秦婉宜聽得疑惑,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楚衍一貫以謙和的形象示人,實則是一個心思詭異之人。他若是想得到什麽必會千方百計的得到。

    她記得她與楚衍剛成婚的時候,她不過是與他身邊的小廝多說了一句話,那小廝便被派往了別院。

    她還記得,她養過一隻小白狗,每日逗逗,可不久後,那小白狗便被楚衍送到了偏房,數個人服侍著,有人陪著玩耍有人伺候吃食,很快便將她忘了個徹底。

    這些事總讓她誤以為楚衍是心悅她的,可現實卻告訴她,她不過是被他劃到所有物的範疇。

    緩緩地握緊母親的手,秦婉宜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陸氏的馬車後,幾輛較簡單的馬車緩緩地跟著,秦婉珠死死地咬著嘴唇,神色全是不滿,“那秦婉蘭為何能一起去楚府!”

    一直跪坐在一旁服侍秦婉珠的喜哥聞言愣了片刻,才緩緩地道,“定是夫人要帶著四小姐去的。”

    這秦婉蘭素來怯懦,在秦盛遠心中幾乎沒有地位,隻有夫人會想起她。

    秦婉珠生氣地拽了拽手中的繡帕,一向柔弱的臉頰此時異常陰冷,“憑什麽!母親和我明明做得比何姨娘要多很多,為何夫人有什麽總是先緊著她!”往日繡鋪若送來什麽新首飾,嫡母總要給秦婉蘭留下一份。

    “奴婢也不知道,那何姨娘三天兩頭便懷孕,若真的生下兒子,那豈不是要和夫人和姨娘爭一爭。”喜哥也很疑惑,難不成夫人還盼著何姨娘生下兒子?

    秦婉珠瞬間想到那日母親無意中說的話,“夫人也不過是現在風光,等母親生下兒子,有她羨慕嫉恨的時候,”

    她總覺得這話似乎有些問題,難不成嫡母無法懷孕?

    秦婉珠將這話從腦海中拋開,目光掃過喜哥,驚覺今日說了太多話,若是母親知道,定要被罵。

    秦盛遠不過是從五品官員,家底也不豐厚,縱使夫人嫁妝多,也斷不能拿出來購置繁華地段的房產,因而秦府所在的地方比較偏遠,馬車行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楚府。

    秦婉宜先下了馬車,才輕輕地撐著母親下來。在楚府下人的帶領下,陸氏攜著秦婉宜一行人緩緩地穿過前院、前花園往宴會的地方走去。環繡等貼身丫鬟小心翼翼地跟在幾人身後,完全不敢說話。

    看著沿路這曾經異常熟悉的景色,秦婉宜腦海中不斷閃現著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臉色漸漸有些蒼白。

    陸氏第一時間發現了女兒的異樣,連忙拉住女兒的手,“哪裏不舒服?”

    秦婉宜搖搖頭,安撫道,“沒事。”

    陸氏點點頭,可還是放不下心來,時不時回頭看上女兒一眼。

    她們的身後,秦婉珠看著這幅場景,眼底的豔羨無法掩飾,而秦婉蘭則越發低著頭,完全不敢向四周瞄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