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夜，
    微光，
    晨光……
    天色慢慢亮了，南雲雨月睡覺前有拉上窗簾的習慣，但因為昨晚沒有關嚴實的緣故，於是此刻，從窗簾縫隙裏滲進來的一道淡淡的光暈。
    他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然後從床上起身。
    昨天盡管午覺睡了許久，但是晚上他還是按照正常作息，準時熄燈上床。
    這一覺睡的很踏實，當他醒來時已是早上。
    “今天就是音樂祭了啊……”
    南雲雨月感歎了一聲。
    “沒想到我這個插班生，剛來月之森，就趕上了學校裏最重要的活動。”
    他洗漱了一下，準備好了早餐，迅速解決後，便直接前往了學校。
    今日份的月之森與往常迥乎不同。
    不同於以往月之森統一要求穿著校服，今天因為有活動的緣故，所以學校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對此進行過多限製。
    加上音樂祭有的登台表演的樂隊組合需要演出服和道具的緣故，很多人正好也就趁這個機會，換上了自己喜歡的服裝。
    南雲雨月剛走進學校裏，便看到了一個今天穿著水手服改版演出服的少女從他的眼前跑了過去。
    “挺好的。”
    他感歎了一聲。
    距離演出正式開始還有那麽一段時間，需要登台演出的樂隊都在做著最後的調試，
    南雲雨月一路走過來，甚至還能看到在學校的櫻花樹下，兩個少女笑嘻嘻的在給彼此補妝。
    當然也能看到一些老師也親自出場，懷裏抱著一些音樂祭要用到的音響設備什麽的，慢慢的往著會廳的方向走去。
    “貴安。”
    “貴安。”
    南雲雨月跟路上遇到的同班同學打了一聲招呼。
    他甚至還碰見了自己的地理老師，沒想到平時上課水水的她今天也換了一身裝扮，看上去比之前年輕了不少，
    本來，不參與音樂祭活動組織的老師今天可以放假一天，但她卻決定準備混進學生們參與的活動追憶一下青春，還笑著告訴南雲雨月一定要替老師保密。
    “額……”
    南雲雨月瞥了一眼她的裝扮，感覺不用自己透露，別人也會一眼識別出來這不是學生，
    但他還是笑著跟老師說這身裝扮別人絕對看不出來，讓地理老師心花怒放的也往會廳裏走去了。
    一路上遇到了幾個同學，甚至還有自己的老師，南雲雨月繞了一圈過後，最終來到了種植園的位置。
    果不其然，在黃瓜田那裏，南雲雨月看到了若葉睦的身影。
    她似乎已經給黃瓜澆完了水，剛剛把水壺藏入種植園的角落，
    當若葉睦抬起頭的那一刹那，南雲雨月正好走到了她的身旁：
    “它們長的這麽快了啊。”
    可能是因為主人細心照料的緣故，黃瓜的長勢喜人，與之前南雲雨月來過的那幾次相比，藤蔓和小黃花也比之前繁茂了不少，顯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南雲雨月微微側頭。
    此刻，陽光柔和的撒在若葉睦的身上，她白皙的臉頰透著一層溫潤的光澤。
    若葉睦輕聲說：
    “嗯……”
    “溫度……升高了。”
    南雲雨月點頭：
    “這倒是，春天快要過完了，現在的溫度已經比之前高了不少，也難怪它們會長這麽快。”
    若葉睦同樣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像是把自己灌溉過後的地方一絲一毫的重新印入腦海，隨後看向了南雲雨月：
    “走……”
    “好。”
    兩人往國中部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音樂祭開始前的時間，除了一部分準備登台演出的學生，如今已經早早的在會廳後台等候，大多數同學還是會先回到自己的班裏去找自己的熟悉的朋友，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會一同前往會廳。
    南雲雨月推開教室前門，被大門隔音效果隔絕的喧鬧氣氛迎麵而來，
    教室裏歡呼聲、議論聲響成一片，甚至有人還在吹著口琴，吹完後發現別人都在注視著她，不好意思的露出了訕訕的笑。
    他向教室後方走去，和若葉睦一樣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想了一下，南雲雨月還是掏出了那本夏目漱石的《心》。
    僅剩下十幾頁，這本書他就全部讀完了，而且教室裏此刻紛紛鬧鬧的，正好可以趁這個時間看會兒書來打發時間。
    他剛剛低頭，而若葉睦恰好此時整理好了抽屜，然後抬起了頭。
    哢——
    剛剛到班的豐川祥子推開了教室前門。
    若葉睦看著她的身影，直到她回到了座位上，才準備低頭看書。
    但出乎若葉睦意料的是，豐川祥子剛放下東西，便站了起來。
    ？
    不知道是因為下意識，還是剛才在看著祥子的緣故，
    若葉睦一時竟也跟著站起身來，同時目光繼續追隨著她的背影。
    豐川祥子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到底是要出去，還是重新坐下，
    過了大約三四秒後，她轉身回頭，結果恰好與若葉睦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睦。”
    豐川祥子愣了一下，隨後朝著若葉睦揮了揮手，
    於是，兩人便一同走出教室，來到了走廊窗戶旁的位置上。
    踏——踏——踏
    兩人一前一後站定，
    豐川祥子一直在看著窗外，而若葉睦的目光卻落在了祥子身上，雖然神色是淡淡的，卻並沒有看向別處。
    沒有樹葉的遮擋，豐川祥子精致的臉頰就這麽映在陽光裏，金色的瞳孔一閃一閃。
    過了許久，她對若葉睦輕聲喃喃道：
    “睦……我想起來……今天是母親的生日。”
    “睦……我想她了。”
    然後，豐川祥子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轟！
    若葉睦全然明白了祥子最近的情緒為何一直低落不已，那逸散而出的噩夢碎片隻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真正影響深遠的，還是這件事情。
    祥子的母親——豐川瑞穗的生日，就在今天啊。
    她回憶起那次葬禮上的情景，
    雖然她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什麽感情，但卻能感受到當時豐川祥子那股洶湧而來的悲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沒。
    可是若葉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繼續靜靜的站著看向她，沒有開口。
    豐川祥子仍在注視著窗外。
    遠方，本是陽光肆意灑下的天空，漸漸被吹拂而來的雲層遮了一半，投下來一時的陰影，隨後又被風吹散開去。
    風突然變大了幾分，窗戶外迎麵而來的氣流，一時竟吹得她額前的頭發有些飄動，
    直到豐川祥子抬手一撩，發絲才慢慢垂下。
    下一秒，她的眼角忽然泛起濕意。
    在若葉睦的視線裏，幾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
    “祥……”
    若葉睦輕聲說。
    “沒事。”
    豐川祥子抹了一下眼淚。
    那幾滴眼淚不是因為風吹的緣故，而是因為她發覺有關母親的回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記憶之中能想起來的場景少得可憐，大多數隻是一些零碎的畫麵。
    隻有醫院白色走廊的盡頭這個場景在記憶之中是那麽清晰，直到最後一切都歸於寂靜。
    父親工作很忙，有時候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人影。
    幼時好友三角初‘華’給自己發消息說，suii組合要閉關集訓一段時間，也有一段時間不能聯係她。
    這種孤獨的感覺好像一齊翻湧了上來，讓她幾乎有些支撐不住。
    若葉睦看著豐川祥子的神情，默默低下了頭。
    “祥……”
    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導祥子，或許這個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站在這裏？
    若葉睦有些不太確定。
    時間好像凝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豐川祥子突然側過身來，看向了她：
    “睦……回去吧。”
    回去？
    若葉睦一時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是她們要一起回去，還是說……祥子讓她先回去？
    若葉睦愣了一下，依舊保持著之前的樣子，靜靜的站著不動。
    而豐川祥子看著若葉睦依舊在看向她，於是便拉了一下若葉睦的胳膊：
    “走吧……回班了。”
    若葉睦這才放下心來，然後跟著祥子一起往班裏走去。
    不同的是，剛才兩人是從前門走出的教室，回來的時候卻是從後門。
    豐川祥子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途經南雲雨月身旁時，恰好瞥見他隨手把一本書放在了桌角邊上，於是便清楚地看到了這本書的名字——
    《心》
    夏目漱石著。
    “咦。”豐川祥子莫名提起了一絲興趣。
    她停了下來，看向南雲雨月。
    “雨月同學……請問這本書你看完了嗎？”
    若葉睦也停了下來，站在南雲雨月的右側，兩人以一種包圍的態勢圍住了他。
    南雲雨月本來正準備從抽屜裏找一找還有沒有其他打發時間的書籍，沒想到豐川祥子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下意識的抬頭，少女的身姿頓時映入眼簾。
    從這個角度來看，她的鎖骨隱隱，曲線輪廓分明，在光線的映照下透出圓潤。
    南雲雨月麵不改色道：
    “已經看完了。”
    他拿起這本夏目漱石的《心》：
    “如果你需要的話，拿去看就好了。”
    豐川祥子接過書，道謝道：
    “非常感謝……放學之前，我會還給你的。”
    南雲雨月悄然觀察著豐川祥子的情緒，有些詫異：
    “怎麽感覺……她的情緒又到低穀期了。”
    他回想起昨日跟祥子和若葉睦兩人一起回家的時候，當時豐川祥子的情緒看起來已經比之前穩定了不少，但沒有想到今天又急轉直下。
    “看來母親和音樂祭對她的影響確實很大啊……”
    南雲雨月心中暗歎。
    這是豐川祥子內心深處無法抹平的傷痛，即使她再怎麽選擇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種深若潮水的悲哀依舊會找到它的宿主，並將她悄然吞沒。
    距離音樂祭開始已經沒有多久了，教室裏的其他同學已經三三兩兩的開始往會廳的方向出發，
    南雲雨月和若葉睦同時站起身來，看向了仍然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豐川祥子。
    此刻，
    祥子仍在低著頭，看著那本借來的夏目漱石的《心》，但卻久久沒有翻上一頁。
    南雲雨月輕輕走到了她的身旁。
    豐川祥子臉上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但當她突然發現有人站在她的身邊時，又突然收起了幾分。
    不過悲傷是怎麽可能被掩蓋的呢，南雲雨月看著她那低垂的睫毛，便大體知道了她在想些什麽。
    他說：
    “豐川同學……音樂祭就要開始了。”
    “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豐川祥子驟然抬起了頭，她看到南雲雨月正用著往常一樣的語氣跟他聊天，而且不遠處，若葉睦也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前。
    莫名的，豐川祥子感覺自己的心裏觸動了一下。
    “好。”
    三人依舊是之前的站位，若葉睦站在中間，南雲雨月和豐川祥子分立兩側。
    南雲雨月悄然將自從剛才邀請豐川祥子去音樂祭現場時，便已開啟的‘戒律’隻專注於【心淵】這一權柄之上，加強了一下它的效果，
    隨後，他便繼續與身旁的少女們聊起了之前學校裏的趣事，一行人一同朝著會廳走去。
    …………
    另一邊，
    不久前，剛剛把女兒送到學校的豐川清告依舊坐在邁巴赫裏。
    昨天晚上他匆匆忙忙的跑完了工作，然後回到了家中，就是為了明早能送女兒去上學。
    他自然不會忘卻今天是什麽日子。
    “瑞穗……”
    豐川清告的腦海裏，記憶開始不受控製地往回翻湧。
    血脈是詛咒，這方麵的問題目前完全無解，瑞穗已經算是撐的夠久的了。
    妻子是他在絕望之中遇到的一束光，可是卻就像第一次照拂他時那樣，又驟然熄滅了。
    命運無常，往事如泡沫幻影。
    但還好，他們有一個女兒。
    雖然因為工作的原因，豐川清告沒有辦法長時間陪著祥子一起，隻能抽時間去做一些小事，比如偶爾來送她上學，或者接她回家。
    今天這個日子確實夠巧，沒有想到竟然也是月之森音樂祭的時間。
    豐川清告心中這麽想著，然後坐直了身，抬手擰了一下車鑰匙，發動機頓時重新低聲咆哮起來。
    下一秒，他左手打方向，車子緩緩駛離了停車的位置，朝著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