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抱著劉瑤走出五裏地，才發現衣袖沾著的蓮花殘燼在月光下泛著磷光。
    沿途跪拜的百姓舉著火把追上來，將連夜炒製的靈葵籽往他們懷裏塞。
    三個月前這些人還朝任家廢墟扔臭雞蛋，如今眼裏跳動的崇拜卻比火把更灼人。
    “請任真人開壇講道！”麻衣老漢的額頭在青石板上磕出血痕。
    他身後跟著十幾個用草繩捆住手腕的年輕人，手腕都被勒出紫痕——這是北境最隆重的拜師禮。
    劉瑤在任逸臂彎裏動了動。
    她耳後新結的痂泛著古怪的金色，自三日前捏碎噬魂釘後，這抹金色就像活物般在她皮膚下遊走。”去城南藥鋪。”她說話時睫毛上的雨珠簌簌落在任逸手背，涼得像是隆冬時節的冰棱。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六個佩戴玄鐵腰牌的黑袍人破開夜色，腰間懸著的青銅蓮花燈照得石板路泛起漣漪。
    任逸瞳孔深處混沌靈瞳自動顯現，那些漣漪在他眼中頓時化作密密麻麻的梵文鎖鏈。
    “天機門何時改行當攔路狗了？”任逸將劉瑤往身後藏了藏。
    他記得三日前這些人跪在噬魂釘陣外痛哭流涕的模樣，此刻他們胸前的星紋卻比當時多出三枚銀釘。
    為首老者袖中滑出串翡翠算珠，珠子裏浮動著血絲般的霧氣。”噬魂釘陣本是維係天地靈氣的命脈。”算珠突然迸裂，濺出的霧氣凝成朵黑蓮，"任公子可知自己昨夜捏碎的是什麽？”
    劉瑤按住任逸握劍的手。
    她指尖觸到他腕間跳動的經脈，那裏還殘留著噬魂釘爆開時的灼傷。”青長老，天機門欠任家的血債..."
    "血債？”老者突然扯開衣襟，枯瘦胸膛上爬滿與劉瑤耳後如出一轍的金色紋路，"噬魂陣鎖著九幽冥氣，如今三界平衡已破。
    任公子若真當得起英雄二字，就該去鎮魂塔取回..."
    任逸的劍鞘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地麵銀裂紋路應聲泛起血光，那些被混沌靈瞳解析過的裂痕竟自動拚接成蓮花圖騰。”三年前你們也說鎮魂塔能救我妹妹。”他聲音裏帶著自己都心驚的嘶啞，"結果呢？”
    劉瑤突然劇烈咳嗽。
    她藏在袖中的右手飛快掐了個訣，天邊歸巢的寒鴉頓時化作紙灰飄落。
    任逸沒看見這個動作，但混沌靈瞳分明捕捉到她耳後金紋突然暴漲三寸。
    老者退後半步踩住某道裂痕，血光順著他的布鞋爬上褲管。”任公子若不信老朽..."他掏出塊刻著蓮花紋的玉佩按在胸口，"總該信瑤兒身上的天機蠱。”
    任逸渾身僵硬。
    懷中少女的體溫正在急速流失，那些他以為已經愈合的舊傷疤全都泛起金光。
    三日前噬魂釘爆開的場景突然在眼前閃回——劉瑤撲向他時，後頸確實閃過蓮花狀的金光。
    “別聽..."劉瑤抓著他衣襟的手指節發白，話沒說完就嘔出口帶著金砂的血。
    任逸的劍尖抵住老者咽喉時，混沌靈瞳突然解析出玉佩裏流動的星圖——竟與那夜血色星辰的軌跡完全吻合。
    老者任由劍尖刺破皮膚。
    他背後五個黑袍人同時割破手掌，血珠在空中凝成縮小版的噬魂釘陣。”鎮魂塔第七層藏著任家最後的氣運。”他說這話時望著劉瑤發間的木簪，那是任逸用妹妹的桃木劍改的。
    夜風卷著紙灰撲在任逸臉上。
    他想起抱著妹妹屍體走出鎮魂塔那日，塔尖也懸著這樣的血色星辰。
    劉瑤的手突然覆上他握劍的手背，冰涼指尖按在他腕間跳動的靈脈上。
    “我去。”任逸收劍時割破了自己的虎口。
    血珠滴在蓮花玉佩上，竟化作金線纏住老者的手腕，"但若讓我發現又是騙局..."他話沒說完，懷中劉瑤突然發出聲極輕的嗚咽，像是幼獸被踩住尾巴時的哀鳴。
    老者躬身退入黑暗前，往劉瑤腳邊扔了包藥粉。
    任逸用劍挑開時，混沌靈瞳清晰看見藥粉裏混著妹妹當年佩戴過的銀鎖碎片。
    劉瑤伸手要撿，被他搶先一步塞進懷裏。
    “你信他說的天機蠱？”任逸給劉瑤喂水時，發現她袖口沾著的金砂在月光下竟拚成個"柒"字。
    這個數字讓他想起鎮魂塔第七層永遠打不開的青銅門——門上也有個被血汙蓋住的蓮花凹槽。
    劉瑤靠在他肩上輕輕搖頭。
    她藏在背後的左手正在地上畫符，剛畫完最後一筆，遠處突然傳來塔鈴搖晃的聲音。
    任逸猛然回頭時，她迅速用鞋底抹掉了那個用金砂繪製的星軌圖。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
    任逸抬頭望見雲層裂縫中閃爍的星辰，三日前出現的血色星辰旁，此刻多出顆泛著金光的伴星。
    混沌靈瞳自動運轉的刹那，他聽見劉瑤用氣聲說了句"對不起"。
    青銅門在身後轟然閉合的瞬間，任逸聽見劉瑤的驚呼被空間扭曲成尖銳的蜂鳴。
    腳下青磚突然化作流沙，數以千計的梵文從四麵八方湧來，在他手背燙出蓮花狀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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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道幻影從血霧中凝聚時，任逸的劍還卡在鞘中。
    黑袍人形帶著元嬰境威壓直撲麵門，他翻滾著撞上石柱，左肩傳來清晰的骨裂聲。
    第二道、第三道幻影自虛空踏出，劍鋒割開他腰間玉墜的係繩時，混沌靈瞳才堪堪解析出它們胸口的星紋弱點。
    “左三寸！”空間外傳來劉瑤的喊聲。
    任逸側身避開橫掃而來的氣勁，劍尖精準刺入幻影心髒位置的暗斑。
    破碎的星光濺在他睫毛上，燙出細小的血珠。
    二十七個幻影同時在穹頂顯現。
    任逸抹去嘴角血跡，發現它們擺出的竟是任家失傳的七星劍陣。
    最年長的那個幻影抬手結印的姿勢，與他記憶中三叔教他識字時如出一轍。
    劍陣掀起的罡風割裂石板。
    任逸右腿撞上陣法邊緣的瞬間，混沌靈瞳突然捕捉到陣眼處浮動的銀鎖虛影——正是妹妹當年佩戴的樣式。
    他毫不猶豫地將佩劍擲向陣眼，左手淩空畫出道殘缺的任家符咒。
    爆開的靈氣旋渦中，任逸看見劉瑤貼在透明屏障上的手掌。
    她耳後的金紋已經蔓延到脖頸，每次張口呼喊都會從嘴角溢出金砂。
    天機門那些黑袍長老圍成的法陣正在抽取她的生命力，這個認知讓他瞳孔中的混沌漩渦驟然加快旋轉。
    新凝聚的幻影帶著化神境威壓。
    任逸被震退七步，後背撞上刻滿星圖的石壁。
    混沌靈瞳自動解析出幻影丹田處的蓮花烙印，與他手背的燙傷痕跡完全重合。
    當幻影的殺招即將觸及咽喉時，他突然主動迎上去，任由對方手掌穿透自己左肩——右手趁機捏碎了那個發光的蓮花烙印。
    空間外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任逸咳著血半跪在地，看著化為流光的幻影在他掌心凝結成半枚青銅鑰匙。
    劉瑤突然用力拍打屏障，他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抬頭，看見穹頂星圖正將血色光芒匯聚成新的幻影胚胎。
    這次出現的灰袍老者讓任逸握劍的手劇烈顫抖。
    那人撫琴的姿勢與父親教他認譜時一模一樣，就連琴尾被火燎過的焦痕都分毫不差。
    當熟悉的《破陣曲》在空間內響起時，任逸突然意識到這些幻影都是用任家人殘魂煉製的。
    琴音化作實質的刀刃割開他的衣袖，藏在裏麵的銀鎖碎片突然發燙。
    任逸不退反進，混沌靈瞳死死鎖定老者翻飛的指尖。
    在某個變調的節拍處，他看見琴弦上閃過妹妹臨死前用血畫出的求救符。
    劍鋒劈斷琴弦的瞬間，整個空間突然靜止。
    任逸的手掌穿過老者虛化的身體，摸到個嵌著桃木碎片的機關樞紐。
    當他顫抖著按下那個開關時，老者消散前最後的眼神，分明與當年抱著妹妹屍首痛哭的父親重合。
    鑰匙完全成型的刹那，空間外的法陣突然傳來碎裂聲。
    任逸轉頭看見劉瑤吐著血癱倒在地，那些連接她與長老們的金線正在一根根繃斷。
    尚未等他衝向出口，穹頂匯聚的血光已經凝成三頭六臂的巨人幻影，其威壓竟比之前的強橫十倍不止。
    青銅鑰匙突然燙穿他的掌心。
    任逸低頭看見鑰匙表麵浮現出鎮魂塔第七層的結構圖，某個標注著"任"字的暗格位置，恰好與妹妹當年失蹤的方位重合。
    當巨人幻影的六件兵器同時落下時，他握緊開始融化的鑰匙，在混沌靈瞳的指引下刺向自己心髒位置——那裏跳動的靈脈走向，與青銅門上的蓮花凹槽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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