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軍站在天橋上，眼睛緊盯著下方的道路，一輛接一輛的救護車從他眼前疾馳而過。
    他默默地數著，當數到第三十七輛時，他的手機突然發出一陣震動。
    他急忙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私家偵探發來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像素不高，噪點就像夏夜的蚊子一樣密密麻麻，但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照片中的兩個人：
    前員工小王和卓越集團的行政總監。
    他們站在酒店停車場裏，麵帶微笑，正握著手，而小王的另一隻手裏，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陸小軍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它轉發給了張濤。
    就在這時，一陣夜風突然襲來，卷起了他的衣角，帶來了江水的潮氣。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
    橋下的車輛川流不息，車燈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光怪陸離的景象。
    車輛在路麵上飛馳，留下了長長的尾巴，仿佛無數條交錯的數據線，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
    陸小軍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胸口那沉甸甸的壓力。
    三天內要湊齊三百萬，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摸了摸口袋，本想掏出一支煙來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
    “先生，要煙嗎？”就在他有些懊惱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陸小軍回頭，看見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姑娘，手裏拎著個竹籃，裏麵擺著幾包平價香煙。
    她紮著高馬尾，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亂翹，眼睛亮得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
    \"不用了，謝謝。\"他轉身想走，卻被姑娘叫住。
    \"您是不是在卓越集團上班？\"她指著他公文包上的蹭痕，\"那裏的玻璃門太滑了，我上周去送文件，也蹭了道一模一樣的印子。\"
    陸小軍愣了下：\"你也在那邊工作？\"
    \"不是啦，我在旁邊的福利院做誌願者，偶爾幫院長送材料。\"姑娘笑眯眯地把煙籃往他麵前推了推，\"買包吧，我今天還差兩包沒賣完，院長說賣不完要扣我零花錢。\"
    他失笑，買了包最便宜的紅塔山。
    姑娘找錢時，他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銀鐲子，刻著細碎的花紋，和他外婆留下的那個很像。
    \"我叫柳雨晴，\"她主動伸手，\"你呢？\"
    \"陸小軍。\"
    \"陸大哥，你是不是遇到難事了？\"柳雨晴歪著頭看他，\"我剛才看你在橋上站了快半小時，眉頭都沒鬆開過。\"
    江風掀起她的裙角，像隻白色的蝴蝶。
    陸小軍突然回憶起初中時代，班上有一個總是靜靜地坐在角落裏畫畫的小女孩，名字也叫雨晴。
    她說話時總是喜歡微微歪著頭，顯得有些靦腆。
    “有點工作上的事情。”陸小軍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一口，讓尼古丁的辛辣味道順著喉嚨慢慢滑落。
    他看著柳雨晴，關切地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天橋上賣煙，實在是太危險了。”
    柳雨晴微笑著搖了搖頭，安慰道：“沒事的，你看那邊的路燈，我表哥就在不遠處開了一家便利店，要是有什麽事情，我隻要喊一聲，他馬上就能過來。而且我賣煙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給福利院的小朋友們湊學費呢。他們都在等著我回去給他們講故事呢。”
    說著，柳雨晴從包裏掏出一個速寫本，輕輕翻開，展示給陸小軍看。
    頁麵上畫著一群可愛的笑臉，雖然筆觸略顯稚嫩，但每一個笑容都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這是小宇，他的腿有點不太好，但是唱歌特別好聽；這是朵朵，她的爸爸媽媽不在身邊，但是她畫畫特別棒……”
    柳雨晴指著畫上的孩子們，一一介紹著，眼中流露出對他們的喜愛和關心。
    陸小軍的目光落在最後一頁，畫的是座小小的木屋，屋前有棵歪脖子樹，樹下站著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在給孩子們講故事。
    \"這是你想象的？\"
    \"是我記憶裏的。\"柳雨晴的眼神柔和下來，\"我小時候就在福利院，有個誌願者叔叔總來給我們講故事，他說等我們長大了，就建座這樣的木屋，讓沒家的孩子都有地方去。\"
    她合上本子時，陸小軍看見扉頁上寫著行字：心有暖陽，何懼風霜。
    陸小軍順著柳雨晴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橋下的車流如同一群忙碌的螞蟻，雖然看起來都在快速地奔跑，但每輛車都有自己明確的行駛方向。
    他的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擊了一下，這種感覺讓他有些恍惚。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剛剛參加工作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在城中村租了一間隻有十平方米的小房間，房間的牆壁上貼滿了女明星海報。
    每天晚上，當他感到饑餓時，他就會啃幾口饅頭，然後繼續埋頭工作。
    盡管生活很艱苦，但他卻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
    那時候的他，不就像眼前的這個姑娘一樣嗎？
    充滿了朝氣和希望，堅信隻要朝著一個方向努力前行，最終一定能夠到達自己的目的地。
    “謝謝你，雨晴。”陸小軍回過神來，掐滅了手中的香煙，微笑著對柳雨晴說道，“我該走了。”
    “等一下！”柳雨晴急忙從煙籃裏拿出一個蘋果，塞進了陸小軍的手裏，“我媽媽說，遇到難事吃個蘋果，就能平平安安。”
    蘋果帶著淡淡的果香，陸小軍握在手裏，感覺掌心暖暖的。
    回到家時，柳亞娟正坐在沙發上算賬，計算器按得飛快，茶幾上擺著幾張銀行卡。
    \"我問我媽借了五十萬，我哥那邊能湊八十萬，還差...\"
    \"不用了。\"陸小軍走過去，把蘋果放在她手邊，\"卓越那邊的事解決了，是他們內部問題，不用我們賠了。\"
    柳亞娟驚訝地抬起頭：\"真的？\"
    \"嗯，\"他蹲下來，握住她的手，\"今天我遇到個小姑娘，讓我想明白件事。有些坎看起來很難，但隻要一步一步走，總能過去。\"
    夜裏躺在床上，陸小軍看著天花板，柳雨晴的笑臉和記憶裏那個福利院小女孩的模樣漸漸重合。
    那姑娘就像麵棱鏡，把他散落的初心碎片折射出光芒——
    不是代碼改變世界的豪言壯語，而是麵對困境時，那份不慌不忙的篤定；
    是穿過生活的塵埃，依然能看見星空的清澈。
    他拿出手機，給柳雨晴發了條消息：\"謝謝你的蘋果，很甜。\"
    很快收到回複，是個笑臉表情，後麵跟著句：\"陸大哥，記得常抬頭看看月亮呀。\"
    窗外的月光正好漫進來，落在柳亞娟熟睡的臉上。
    陸小軍輕輕幫她掖好被角，突然覺得心裏那塊緊繃的地方鬆了下來。
    原來所謂的\"神遊\"，不是迷失在遠方，而是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被某個純粹的靈魂點醒，發現初心從未離開，隻是被生活的塵埃暫時遮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