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是個聽勸的，兜裏的半塊餅子沒有掏出來，又看了一眼外頭的女人和孩子，低著頭唉聲歎氣的走了。
    不是付寧心狠，也不是他沒有同情心。
    是他沒有這個能力！
    他們到這裏來是為了撤僑的，是為了把滯留海外的同胞接回去，不是來做慈善的。
    東西就這麽多，僑民還在不斷的往這裏來，總得先保障自己人餓不死吧。
    再說了，赤塔雖說規模不大，也小一萬人呢，都上這兒磕個頭就拿塊餅子，他供不起不說，人群一旦聚集，受到煽動就會出現衝擊營地的情況。
    他們是有槍，可是人太少，一萬頭豬也得突突幾天吧，何況是人，會反抗的人！
    看著趴在地上掩麵而泣的俄國女人和那兩個瘦瘦的小孩兒，付寧也隻能歎口氣，轉身就走。
    他不是神仙！
    到了下午的時候，滿洲裏方向的火車終於來了，也帶來了新的給養。
    付寧帶著人把物資卸下來清點，附近街道的角落裏都有人在向這裏探頭探腦。
    這回的糧食袋子就比他們來的時候癟了一些，好在彈藥比較充足。
    羊肝是真不少，這年頭兒下水便宜，羊肝的膻氣味兒重又沒油水，市場上都沒人愛要。
    伸手掰了一塊兒嚐嚐，謔，這叫一個鹹！
    挺好，鹹的能擱住，還省鹹菜呢。
    付寧扛著裝羊肝的袋子往倉庫走，打算囑咐囑咐老劉，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給黃琛他們帶過去。
    剛一進倉庫，老劉正好兒出來要找他，“頭兒，過來！”
    “咋了？”
    “你看看。”
    老劉拎著一袋新送來的糧食招呼他過去，“這麵有點兒捂巴了。”
    付寧湊過去抓了一把出來，那麵黑了吧唧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成分，但是離著鼻子還挺遠的，就能聞見些黴味兒。
    “壞了？”
    “也不能算壞，反正也不好。”
    桂康也不知道是腦子歪了，還是心眼兒歪了，或者兩個都不正。
    “該落該落，看看有多少這樣的。”
    老劉叫了兩個人跟著他挨著袋子打開看。
    結果還好，這樣有些發黴的黑麵占了三成。
    但是這次發過來的糧食裏，黑麵占了六成，棒子麵隻有兩成，剩下的兩成都是黃豆。
    黃豆的營養倒是不錯，可他們這兒怎麽吃啊？
    別說做豆腐，那不現實。
    磨黃豆麵也不行，沒有磨。
    發豆芽兒？有點兒糟踐東西了，本來能當糧食吃的，發那一捧豆芽都不夠塞牙縫兒的！
    隻能熬粥的時候往裏扔，又不出數兒，又不愛熟，更費柴火。
    他們這幫當兵的得吃幹的，就拿黃豆蒸熟了當飯吃？
    好像漢朝那會兒就吃這樣的“豆飯”，挺好，一杆子支回幾千年前了！
    付寧腦子裏這些靠譜兒的、不靠譜兒的想法唰唰轉了幾圈，看著這些糧食，還得解決眼下的問題。
    他指了指上回剩下的棒子麵，“那個單擱著吧，咱們自己吃，咱們這幫人要是吃得跑肚拉稀了，外麵那些狼能把咱們撕碎了。”
    剩下的摻和摻和吃，熬粥的時候一勺黴麵、一勺黑麵、一勺棒子麵搭配著來，再扔一把黃豆，不拉稀就行。
    那個羊肝切成小塊兒，每個當兵的每天都得吃一塊兒，吃上半個月，眼睛都會有好轉的。
    給伊爾庫茨克那邊少分點兒黴麵，他們要是吃出毛病來，更要命。
    彈藥也分出三分之二來，都先緊著危險的地方用。
    分配完了，他又讓老劉用一半兒的黴麵摻和一半兒的黑麵，給他裝了半口袋。
    伸手叫過關文慧，兩個人一塊兒往俄國人的宿舍那邊兒走。
    車站的站長自從那天站在內應旁邊被濺了一身血之後，對著付寧恭謹了不少，看見他們兩個過來，主動就迎過來了。
    付寧提溜著那些麵，讓他找人把站裏的廁所收拾了，這個算工錢。
    他願意自己幹也行，外頭雇人也行，反正就是這點兒麵，還得說好了，這是一個月的工錢。
    這半口袋麵快有二十斤了，站長拿在手裏掂了掂，臉上都樂開花兒了，拍著胸脯保證，肯定給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吃喝拉撒，前兩個重要，後兩個也重要。
    車站裏聚著這麽多人，不管吃多少都得有出口，這些日子那廁所都下不去腳了，院子裏、柵欄邊兒上都開始有不明物體了。
    本來付寧是想著找中國人幹的，可以多給一碗粥什麽的。
    剛有這想法兒，候車大廳就打起來了，因為有個人覺得別人碗裏的粥比他的稠，就罵罵咧咧的要換，最後動了手了。
    雖然當兵的上去兩個大嘴巴就給撂那兒了，付寧也把這個想法兒摁回去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再說這些人在這兒待不了幾天，經過長時間的高壓生活，身體和精神都高度緊張，讓他們歇會兒吧。
    把伊爾庫茨克營地的物資裝上火車，押車的換了幾個赤塔營地的士兵，這樣倒一倒，大家都能歇一歇。
    送走了他們，付寧把喜子叫過來，給哈爾濱發電報，這糧食數量咱們先不說，黴爛的糧食就別發了吧。
    想讓我們在餓死和病死裏挑一個是嗎？！
    一點兒細糧都沒有，連油鹽都見不著，那這個營地就維持不了幾天了。
    如果他們解決不了，赤塔營地不說，伊爾庫茨克營地也會直接給京城告狀。
    最後送他們四個字：好自為之！
    這封電報發出去，喜子的手指頭都快抽筋了。
    付寧說痛快了，但眼下的困難還得自己解決。
    好在現在堆在車站的這些人，一會兒就可以跟著火車走了，平時零星找過來的人還不是很多，一時之間還周轉得開。
    隨著伊爾庫茨克營地的火車過來了兩次，國內的火車總算是來了。
    付寧已經催過一次了，再沒有車來他就隻能組織人步行回滿洲裏了。
    看著比上次長了兩節車廂的火車，付寧心裏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回物資能充沛一點兒了！
    誰知道，車門一開，車廂裏下來的都是人！
    都是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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