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他是我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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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平的土豆是跟農事試驗場弄的,付寧和安晨冬在的時候,他跟那邊兒也混了個臉兒熟。
    他托了人在那裏邊兒給找了塊兒地,找人幫忙,悄悄的種了點兒土豆。
    等到秋天收獲了,也不敢大張旗鼓的運回來,光是城門就不好進。
    隻能讓試驗場的人一點一點的遞給他,他再瞅著空子往家拿。
    前天下午是他跟試驗場的人約好了拿土豆的日子,他們定好了在德勝門外見麵。
    可是那個人剛到城牆邊兒上,就看見桂平殺雞抹脖兒的跟他比劃,他就沒敢往前去。
    後來看見有個日本兵騎著大馬從城裏出來,跟桂平說了幾句什麽,兩個人就往東去了。
    那個人也不敢在城牆下頭多待,看見他們走了,自己背著土豆趕緊就跑了。
    後來的事兒,他就不知道了。
    雖說也沒真著的說桂平在哪兒,但至少有方向了。
    第二天一大早兒,他們就打算從德勝門邊兒上往東找,再發點兒尋人啟事,登個報什麽的。
    桂平媳婦是一定得跟著,她在家裏是一分鍾都坐不住了。
    誰也勸不住她,遇晴就背上了一個小藥包,跟著一起去了。
    徐遠平也沒閑著,又跑報社發啟事,又去小印刷作坊印了一遝子告示,站在街上逮誰都給一張,見著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都問一句。
    連著找了兩天,到了第三天中午,桂平媳婦讓玉寧給背回來了。
    聽著那邊院裏哭嚎的聲音都不像人聲兒了,付寧急得躥兒躥兒的,揪住徐遠平就問,到底怎麽著了?
    徐遠平紅著眼睛跟他說,桂平沒了。
    他們順著城牆往東找,也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就知道有個騎馬的日本兵,就隻能問這個。
    結果問一個搖頭,問一個搖頭,問得他們都沒什麽信心了。
    今個兒早上,有個挎籃子的老太太從城門洞裏看著他們,看了半天悄悄兒蹭過來。
    她在玉寧耳朵邊兒上說了一句:前兩天天黑的時候,有一匹馬從這兒跑過去,後頭好像拖著個人,往鬼子墳去了。
    這話聽得李玉寧頭皮發麻,拉上人就奔了鬼子墳了。
    這個鬼子墳在安定門外,跟日本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埋的是當初聚居在附近的俄國人,旁邊兒還有東正教的教堂呢。
    他們跑到那兒往墳地深處走,在一棵槐樹上找到了桂平。
    他被綁在樹上,衣服破破爛爛的,前胸、肚子上好幾個窟窿,血早就流幹了。
    桂平媳婦當場就暈死過去了,玉寧想上去把他爸爸放下來,幾個日本兵揮著刺刀給他趕回來了。
    說是他們少佐綁的,不許中國人收屍。
    玉寧要往上撲,連安給他拽回來了,幾個人都是赤手空拳,對著幾杆三八大蓋,那不是送菜呢嘛。
    再說了,桂平媳婦還不知道怎麽樣了呢,先送回去看看。
    聽得付寧牙咬得咯咯響,正想回屋去拿他的箱子,連安陰沉著臉,背著手就進來。
    “大哥,桂平的屍首咱們得收!”
    連安沒說話,點了一下腦袋,跟徐遠平說,“去鬼子墳盯著點兒,有事兒回來報個信兒。”
    看著徐遠平走了,老哥兒倆進了屋,連安恨恨的捶了桌子幾下,“我去找找桂平他們局長,讓警察局出麵兒,看看能不能給他屍首收了。”
    桂平隻有玉寧一個孩子,連安可不敢讓他出一點兒差池,將來九泉之下,他沒有臉見兄弟。
    可警察局這幫老爺,骨頭都酥了,一聽說要跟日本人交涉,全都縮起來了,一個給手下人出頭的都沒有。
    連安手底下也沒什麽人,怕李玉寧熱血上頭拚命去,他把這個侄子栓褲腰帶上了。
    桂平媳婦那邊是李遇晴和連方予陪著。
    這回一聽說警察局不給出頭,玉寧炸了,抄了把巡街的鐵尺就要往外衝。
    讓連安一個拐子給撂躺下了,“我們哥們兒還沒死絕呢,輪不著你!”
    付寧把自己的箱子打開了,從夾層裏取出了自己的花口擼子,把子彈一顆一顆的往彈倉裏壓。
    連安從炕洞裏提溜出兩把匣槍,卻被付寧給摁住了。
    “你不能動,你出了事兒,交通站怎麽辦?我去,我帶著玉寧把桂平的屍首搶出來,能帶到哪兒算哪兒,我們爺兒倆就不回來了。”
    “你們兩個人不行!我不露麵,在後麵給你們壓陣。”
    “不行,你不能動!”
    ……
    兩個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徐遠平跑回來了,“大爺,有人要給桂平叔收屍!”
    連安和付寧都愣了。
    桂平的兄弟家人都在這兒呢,還有誰會給他收屍呢?
    兩個人把槍藏在懷裏,帶著玉寧和徐遠平又跑到鬼子墳那兒去了。
    連安和玉寧他們站在一塊兒,付寧離著遠些,讓人看不出來他們是一塊兒的。
    鬼子墳邊兒上圍了一大圈兒人,中間是幾個穿著警察製服的中年人正來回來去的跑騰著。
    一邊兒是一隊日本兵,一邊兒是一隊抬著棺材的中國人,領頭兒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付寧到的時候,那警察正跟她說話呢。
    “大侄女,你看這趟渾水就別趟了,你們家爺們兒也沒個下落呢,這個時候再得罪日本人……”
    話是留了個尾巴,可是那個威脅的意思表示得足足的。
    “嗬、嗬。”那女人冷笑了一聲,“叔,我們家也是幾輩子的警察,這夾槍帶棒、又拉又打的說法兒,我從小就知道!
    您也別嚇唬我,今天這屍我收定了!”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裏,有人大著膽子喊了一嗓子,“這嫂子,你跟樹上那個是啥關係啊?”
    “老少爺們兒,在場的可能有認識我的,我娘家姓焦,我爺爺原來是咱們警察廳的副廳長。
    要說我為什麽來收屍?
    因為死的這位是我恩人!”
    她指了指桂平的屍首,說自己小的時候讓拍花子的抱走了,是這個叔叔從一群人手裏把她搶回來,帶著她逃命。
    兩個人被逼得都跳河了,這叔叔都沒撒了她的手。
    “你們說,我該不該給他收屍?!沒有這個叔叔,我五歲就沒了!”
    付寧心裏一驚,居然是她?
    當年桂平上司家的那個孫女,那都是張勳複辟那年的事兒了。
    沒想到這麽多年,她都記著。
    也怪不得桂平這麽多年在戶籍科幹得踏踏實實的,想來他們家也一直照拂著。
    聽她說完,人群裏“轟”的一聲,叫好兒的、鼓掌的、衝著日本人放狠話的,那聲音混在一塊兒,都快給天捅個窟窿出來了。
    一看這個局麵要失控,在場的警察腦袋都大了,這數九寒天愣是出了一身的透汗。
    人群開始往前擠,那幾個日本兵端著大槍比著他們,可腳底下都在往後退。
    焦家這位女士步步緊逼,“說!讓不讓我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