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寧吃完了早上飯，今兒個也不著急幹活兒了，背著手從梅家坳遛達出來，直奔山下村子。
    夜裏這事兒他必須得跟保長說一聲兒，省得將來要是鬧出事兒來再費口舌。
    現在要按陽曆算都三月底了，各家各戶都忙著整地下種呢，保長沒在家，付寧跟村裏的小孩兒打聽著，摸到他們家地頭兒上去了。
    老保長也不是平時那副清清爽爽的打扮，整得一身的土，正蹲在地邊兒上喝水呢，一見著他還挺驚訝。
    “付先生，什麽風兒把您吹到這兒來了？”
    付寧則是不著急，慢慢悠悠走到他跟前，聲音不太大，但是附近的人也都能聽見。
    “沒什麽大事兒，我那裏昨天夜裏進了賊了！”
    “誒呀，可是損失了什麽？”保長一聽這個水都不喝了，趕緊追問。
    “沒什麽損失，我那兒就沒什麽東西，來的時候有點兒錢不是都買了地了嘛，剩下仨瓜倆棗的也換吃喝了。”
    付寧把聲音又往起提了提，“不過大半夜的也把我嚇得不輕，就給了那倆人幾槍，當時人跑了，我早上一看，那牆上有血，也不知道傷到哪兒了。
    這不就趕緊找您來了嘛，麻煩您在這附近給訪訪，別死在家裏沒人知道！”
    保長聽了這話，水碗都險些沒有拿穩，小心翼翼問了一句：“您那兒還有槍呢？！”
    “嗐，小槍，防身的，這年頭兒在外頭走動的人，誰身上沒點兒家夥事兒啊？！
    不過我是老了，手上沒譜兒了，老哆嗦，這回哆嗦到腿上，誰知道下回會不會哆嗦到腦袋上？唉～～～”
    付寧一副感慨的樣子，又跟保長說了說那個小賊拿著刀還想紮他的事兒，好像很是可惜自己那兩槍沒有留下人命的樣子。
    保長聽見夜裏的事兒心裏就有了計較，說的話都是安撫的，旁邊兒的人可沒他這個成算，聽了一會兒張嘴就問。
    “您老說是這村兒裏的人，有什麽證據啊？萬一是土匪呢？”
    雖說口音重，付寧連聽帶蒙的也知道個大概意思，幹脆就往他旁邊兒一蹲，指著梅家坳說：
    “我剛搬進去幾天啊，你們知道觀音寺那麽大的院子裏我住哪兒嗎？
    知道那幾間屋子我住哪間嗎？
    知道我那屋裏放東西的箱子在哪兒嗎？”
    付寧提一個問題，那些人就搖一回腦袋，幾個問題下來，人們都搖晃成撥浪鼓了。
    “可是這兩個賊，他知道！說明什麽？”
    誰都不傻，付寧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就是擺明了告訴大家，那個山坳裏有吃裏扒外的人！
    “所以啊，保長老哥，沒準兒過幾天您這村裏得多戶人家呢！”
    該說的說完了，付寧又背著手、哼著歌兒、邁著四方步回去了。
    路過村子的時候，還看見小滿一條胳膊攬著一個腦袋，三個小孩兒湊在一塊兒嘰嘰咕咕的說著什麽。
    回到觀音寺的時候，倪墨正拿著一張紙站在院牆裏頭，手裏拿著一根棍子在地上劃出兩條平行線。
    “你這是幹嘛呢？”
    “叔，我算過了，如果不是特殊情況，這人從牆上翻過來，大概率都會落在這兩條線之間，我一會兒找點兒圪針鋪在這兒，弄一個防盜隔離帶出來！”
    付寧把頭伸過去看了一眼，好家夥，那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還有圖，立體的、平麵的，還做著輔助線。
    也算術業有專攻了。
    下午他們兩個繼續在山坳裏做測量，前些日子把上麵的兩家都量完了，也都開始翻地平整了。
    最靠近山坳底部的那家是這三家裏唯一一家姓梅的，隻有父子兩個人，是從下麵村子裏搬過來的。
    據小滿說，村裏的人們對他們家的評價都不高，雖說到不了賴子那個程度，但也是好點兒有限。
    付寧過來的時候，他們家的那個叫二狗的小子居然還沒起床。
    瞅了瞅那太陽都過了午了，付寧問了一句：“怎麽的了？身上不舒服？”
    二狗爹使勁擺手，說那孩子就是懶，不用管他。
    “那是夠懶的，能睡到這個時候，昨天夜裏偷雞去了？”
    付寧本來是開個玩笑，誰想到二狗爹臉色都變了，腳底下一拌蒜，人差點兒摔一個。
    這就有點兒不對勁了。
    付寧捅了捅倪墨，讓他跟二狗爹拿著繩子去地裏量，自己在地頭兒等著計數。
    看著他們兩個走遠了，他一閃身繞到二狗家房後頭，從窗戶縫兒往裏張望。
    光線不好，屋裏黑乎乎的，隻能模模糊糊看見床上有個人，蜷成一團正打著呼嚕。
    仔細聞了聞，這空氣裏還有股子淡淡的藥味兒。
    付寧估摸著通風報信的就是這個小子了，但不知道昨天那兩個人裏有沒有他。
    最後這塊兒地在山坳最低窪的地方，據二狗爹說，排水不好，種什麽都不好好兒長。
    “那就沒想過改成水田嗎？”
    “想是想過，但是就我們兩個人，這活兒幹著費勁，稻田也不好再種二茬糧食，光種稻子不夠吃。”
    這地半天沒有量完，第二天一早，付寧又帶著倪墨來了，迎麵遇上了二狗。
    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走路提提踏踏的，跟抬不起來腳後跟一樣，人老是半低著頭，也不跟人說話。
    付寧跟他打了個招呼，他也不過是抬眼看了看，然後身上一哆嗦，一隻手就摸到了耳朵上。
    雖說他動作挺快，但是付寧還是看見那耳朵上破了皮的地方。
    看來那天夜裏的兩個人裏有他一個，耳朵怕是被子彈掃到了一點兒，沒被咬掉一塊兒，他的運氣也是挺好。
    而小滿在村裏逛了兩天，也給付寧帶回來了消息。
    村裏最有名的賴子這兩天都沒出來禍禍人，說是把腿摔了。
    “他大名叫什麽，誰都不記得了，大夥兒都叫他梅二賴子，他叔公是族長，保長是他大爺，村裏人也不敢惹他。”
    付寧覺得這兩個人就可以確定了，村裏那個先不管他，山坳裏這個得先清理出去。